第111章 第 111 章

小说:宋玉章 作者:冻感超人
    海洲的冬天果然威力无穷, 说冷就冷,一点也不含糊地将人冻得手脸通红。

    热水汀烧起来之后,宋宅终于变得温暖起来,宋玉章舍不得大白鸟在外头挨冻, 叫仆人将那鸟抱进屋子里。

    大白鸟不能理解人类的好意, 扑腾来扑腾去, 一群人费了无数的力气, 终于抓住了大白鸟, 仆佣冒着被长喙啄穿脑门的危险, 将大白鸟抱进了温暖的屋内, 大白鸟在感受到温暖之后, 打了个哆嗦, 立即以德报怨地在地板上拉了一大泡鸟屎。

    “把鸟屎处理了, ”宋玉章边戴羊皮手套边往外走, “给它弄点吃的,别叫它飞到楼上。”

    “诶, 好。”

    宋玉章坐了车到了银行, 柳传宗等在门口替他开门, “行长。”

    “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

    宋玉章大步流星地走入银行内,银行里气温还算温暖, 宋玉章紧走几步进入楼上的会议厅, 柳传宗将门一推开, 众位行长齐齐地看向门口。

    宋玉章对着众人微一颔首, “久等了。”

    海洲最近接连发生大事, 震荡一波接着一波, 几位行长倒没心思去在意谁被枪击了谁又被行刑枪毙了, 他们现在关心的就只有钱, 年底了,利息结余都不好过。

    “宋行长,你一大早将我们聚在这儿,说是要为我们解决国库券的事儿,到底怎么解决,有什么法子你就说吧,年底了,大家都很忙。”

    宋玉章笑道:“赵行长快人快语,果然够爽快,既然这样,那我也就直说了,我想发行债券,商会主席已经同意了。”

    几位行长互相交换了眼神,“这个时候发行债券?老百姓手里头还有钱吗?”

    宋玉章笑了笑,“为什么没钱?年底结给他们的本金利息,这些难道不是钱吗?”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把钱再送回银行?”

    宋玉章点了点头,“没错。”

    几位行长又是议论纷纷。

    实际来说,银行的效益确实不好,现在太动荡,钱不好赚,能结的出利息就很不错了,海洲还算好,附近城市有好些银行都倒闭了。

    “发债券,利息不低吧?”

    “不低,三分利。”

    三分利对如今的银行来说可是真不低了。

    “那么利息哪来呢?”

    宋玉章又是淡淡一笑,“我的银行自然是有我的办法。”

    室内一片寂静,有几位行长甚至于都有些生气了,宋氏银行财大气粗,实力自然是有目共睹,在海洲私人银行中也属于独一份的领头羊,更何况又投资了海洲这唯一的一条铁路,他们这些小银行自然不好相比,发不起那三分利的利息,何必将他们叫来炫耀一通呢?

    “各位同仁,我们开设的都是私人银行,很多地方要比政府支持的那些银行难做,宋氏银行既然在海洲也算是做出了一块招牌,那么也该多扶持帮忙诸位才是,国库券要买,请各位尽最大的努力去认购,作为回报……”

    宋玉章顿了顿,面向众人道:“我愿意同各位同仁发布联合债券,同时也邀请诸位加入铁路投资之中。”

    会议室内又是一片寂静,众人看着主位年轻英俊的青年,几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氏银行肯同他们发布联合债券,那就是要用自己的银行信誉来为他们背书了,这已经是够让他们吃惊的了,宋玉章还肯叫他们也在铁路上分一杯羹?

    “诸位,联合债券吸纳资金,再将资金投入到铁路建设当中,”宋玉章手指点了点桌面,在桌上画了个圈,“如此一来,等铁路修建完毕,还怕给不出三分利吗?”

    “银行里有的现钱,请诸位先拿出来一些去完成今年国库券的认购,我们海洲私人银行如此鼎力支持,政府一定会让利给我们,这一点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到时联合债券一发,银行里的资金很快就会丰盈起来,如果诸位愿意相信我,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国库券的认购、年底的结息、包括未来银行的发展,这些都不是问题。”

    “海洲的私人银行太多了,大家各自为政,叫百姓选起来也糊涂困难,如今银行不好做,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说客套话了,说收益,我相信有许多人也只是表面风光,吃不饱也饿不死罢了。”

    宋玉章向后微仰了仰,“一家银行,百姓不敢相信,众多银行联合,不仅信誉大大提升,也免去了互相倾轧竞争之苦,就像主席说的,咱们一起共克时艰。”

    宋玉章将左手手掌按在桌上,目光强而有力地扫过众人,“世道艰险,我愿与诸位共同进退。”

    他话音落下,几位行长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是面上的表情看上去显然都是有了各自的计较。

    会议室的门又忽然被敲响。

    柳传宗走了进来,声音不高不低道:“行长,廖局长来了。”

    “好。”

    宋玉章按着桌子站起身,“诸位,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今日的提议还请慎重考虑,如果方便的话,最好是早些给我答复,时间紧迫,晚了,我也只能爱莫能助。”

    宋玉章扭过脸对柳传宗道:“老柳,送客。”

    宋玉章离开了会议室,转头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廖天东正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街边风景,听到开门声便回过脸,笑道:“你这地方景色倒好。”

    “廖局长喜欢,欢迎随时来参观。”

    “不敢不敢。”

    廖天东目光又落在他的桌面,下巴扬了扬,“都说宋氏银行黄金堆成山,怎么,宝石都拿来镶桌子?”

    宋玉章随手抹了一下那颗鸽血石,淡笑道:“原本是想拿它垫桌脚的,可惜表面不平,不合用。”

    廖天东呆了一瞬,见宋玉章笑得调侃,这才意识到他在开玩笑,随即大笑了两声,回头又看向窗外。

    窗外,街边停了数量价值不菲的豪车,从银行出来的人接连钻进了车,廖天东认识这些车,也认识这些人,不动声色地回过脸,“这么一大早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啊?”

    “先坐。”

    宋玉章在沙发上坐下,“廖局长很忙?”

    廖天东也在沙发上坐下,“能不忙吗?天天为那铁路开会。”

    “那是我不好,专程还把您叫过来一趟。”

    “唉,这话生分了,”廖天东翘起一条腿,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能聚的时候就多聚聚吧,人生无常啊。”

    宋玉章静默片刻,道:“是,是该多聚聚。”

    铁路投资原本是聂、孟、宋三家合资,现在聂雪屏一死,聂家的钱虽然是还在,然而总也是有些变化的,孟庭静的那番狠话绝非单纯的威胁,聂家如今内部形式如何,任何人都很难说,铁路的控制权到底鹿死谁手,现在还都是未知数。

    “廖局长,其实我今天找您来,也是有件正事想要跟您谈一谈。”

    “说。”

    廖天东一听到“正事”就来劲了,腰背也跟着一齐坐直了,因为每回宋玉章找他谈论公事,他总是得利的那一方,光凭这一点,他就乐意跟宋玉章多聊聊。

    宋齐远急匆匆地敲了办公室的门,没一会儿,他听到里头传来宋玉章的声音,带着些许爽朗的笑意,“请进。”

    宋齐远推开门,正见廖天东从沙发上站起身,面上笑容舒畅而满意,“宋老弟,那么咱们就晚上老地方见?”

    宋玉章笑着同他握了手,“老地方见。”

    “廖局长。”

    宋齐远在门口侧身与廖天东打了个招呼,廖天东似乎心情特别的好,对宋齐远笑呵呵道:“齐远兄,久不见你去听戏了,忙也要有个度嘛,劳逸结合,别叫小凤仙想你想的睡不着啊。”

    宋齐远不知道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暗示他当初在戏楼里是有意接近,忙道:“年底事忙,天东兄你在小凤仙面前面子大,到时候过年大戏还得劳烦天东兄给我去向小凤仙要个位子。”

    “哈哈,”廖天东又笑了一声,回头向着宋玉章的方向甩了甩袖子,“这你就是舍近求远了,在小凤仙面前,谁的面子都没有宋行长的好使。”

    宋玉章也笑了笑,“廖局长嫉妒?”

    “哼,我岂止是嫉妒,简直就是佩服,只恨我爹娘没把我生得像老兄你这么‘花容月貌’啊,哈哈。”

    廖天东嬉笑着离开了,宋齐远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疾走了几步到沙发前,脸色立即就变了,“聂家人来了,派人传了话,说要收回那借贷的三千万美金,连本带利。”

    宋玉章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丝毫不见慌张,平淡道:“知道了。”

    宋齐远坐了下来,经历过这么些事,他也不复从前那么草木皆兵了,他单翘起一条腿,微微皱起了眉,“这是结仇了。”

    想半年前,宋家还期盼着能和聂家结姻亲,哪知这么些时光过后,姻亲没有结成,却结了仇,还是死仇。

    站在聂家的立场上,宋齐远很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宋明昭已经赔了命,私仇便一定要涉及公事吗?

    当初聂家肯借贷,也是宋玉章极力促成了铁路合作一事,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犯不着这样过河拆桥吧?

    “结仇就结仇吧,”宋玉章从口袋中拿出了烟,点烟的时候宋齐远看他手指上的伤口痂已掉落,显出一点生长的淡粉色,“那这下该怎么办?”

    “晚上廖局长请客,到时候都在,正好一起谈。”

    宋齐远“哦”了一声,问宋玉章:“我要去吗?”

    “你?”宋玉章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小凤仙,怎么,想过去扮上给我们演一出戏?”

    “去——”

    宋齐远笑着拍了下他的大腿,“我没有你花容月貌,不敢献丑。”

    “唉,”宋玉章边抽烟边叹气,“男人的嫉妒心有时也是很可怕的,请问三哥你在股票上战绩如何?”

    宋齐远一听,颇为自傲道:“不多,只赢了一些。”

    宋玉章吞云吐雾道:“赢与输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在里头能学到什么,对了,我听说大哥也在倒腾股票债券?”

    宋齐远道:“像是,他总要找些事做。”

    宋玉章瞥了他一眼,目光很亮,“该不是三哥你带着他玩吧?”

    宋齐远微微一怔,随即便有些气恼地站起身,“老五,你怀疑我?”

    宋玉章往后靠在沙发背上,轻声道:“别急,我谁都怀疑。”

    宋齐远怔怔地看着宋玉章,随即又偃旗息鼓地坐了下来。

    的确,宋玉章可以怀疑任何人,他们宋家不仅将债务丢给了他,还险些要了他的命。

    宋齐远低声道:“我没有带大哥,不过我也没避着他,大约他看着我玩,便自己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发些小财吧。”

    “这样的话,那你以后还是避着他点吧。”

    “……好。”

    宋齐远出了办公室将门轻轻带上,走了两步后又忍不住回过脸。

    他觉得宋玉章有些变了,变得比从前仿佛还要更强硬直接了,这令他有些……看到了宋振桥的影子。

    宋齐远摇了摇头,收拾心情离开了。

    宋玉章带着柳初去赴宴。

    公馆入冬之后仍然郁郁葱葱,不见萧瑟,就是花实在撑不住都谢了,一眼望去漫无彩色,也无花香。

    宋玉章进了公馆内,便见壁炉前一道穿着黑袍的修长身影。

    听到脚步声后,那人回过了脸,一张脸白皙俊俏,上下打量了下宋玉章,道:“怎么不披麻戴孝了?”

    宋玉章一身浅亚麻色的西服,即便冬日也显得很清爽不臃肿,他淡淡一笑,“庭静,几日不见,你这张嘴倒还是那么欠抽。”

    孟庭静面上作出冷怒颜色,然而眼睛却是忍不住要笑,“你过来,我让你抽。”

    宋玉章淡笑着摇头,“不来,”他转身又步向门外,边走边道,“手疼。”

    孟庭静跟了出去,两人在院外高大的玉兰树下站定,天色黑得晚,公馆内的灯已经亮了,昏昏黄黄地晕出光彩。

    “好了?”孟庭静不咸不淡道。

    “没好。”

    孟庭静扭过脸,“有这么伤心吗?”

    他亲爹死了,也不过难受个两三天,聂雪屏头七都过了,还没完?

    宋玉章背在身后的手倏然拍了一下孟庭静的肩膀,“你肩膀上挨一枪试试,有这么容易好吗?”

    孟庭静看着他淡然的侧脸,心头一动,想说他问的不是这个,但看了宋玉章的面色,心中已泛起淡淡的高兴,他略微靠近了一些,宋玉章便竖起了掌心挡住了自己的侧脸。

    孟庭静抓了他的手放下,“什么意思?”

    宋玉章由他握着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怕你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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