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端着碗勺道:“我这面哪能卖那么贵啊,再说大闸蟹在我们这儿可便宜了,你们这一碗面的成本也就三四块钱, 我卖六块钱还能赚一小半呢。”
苏甜讶异地看向许文华, “咱们当地的大闸蟹这么便宜?”
“是啊,就地捞上来的, 当然便宜,我都跟我亲戚那儿买的,他给我的价格是最便宜的。”陈辉笑呵呵的,说道, “苏主任, 你要是想买大闸蟹, 只管找我。”
“好啊。”苏甜来时已经有所了解, 慈吉县的支柱产业就是大闸蟹。
这里地处偏远,四周都是大山, 交通不便, 想种地也没有耕地, 只有慈济湖能让人们赖以生存, 可谓是“靠水吃水”。
慈吉县的贫困,是意料之中, 毕竟产业太单一, 又利润微薄。
吃面时, 许文华已经告诉苏甜, “小苏,你别看外面的大闸蟹卖的贵, 可实际上咱们这儿的渔民利润微薄啊。”
苏甜对水产市场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 她也没理解许文华口中的“利润微薄“到底是什么概念。
直到第二天她正式入职, 参加会议,才明白当地的大闸蟹产业发展得有多艰难。
慈吉湖里的大闸蟹产量并不多,而且因为上面的政策,不能过度捕捞,在重量和大小的限制下,大闸蟹就更加稀少。
更何况,大闸蟹的黄金期也就那么几个月,其他时间人们都是不怎么吃蟹的。
物以稀为贵,虽然大闸蟹贩卖出去的价格很可观。
但是,慈吉县当地的渔民因为条件有限,捕捞起的大闸蟹都是以很便宜的价格上缴到当地的水产公司,由水产公司负责运输、售卖。
苏甜看了下报表和往年的数据,渔民们的收入简直没眼看。
她叹了一口气,听到许文华说道:“小苏,你有意见快说说看?”
苏甜看了眼自己的笔记本,有条有理地说起来,“那我就浅谈一下我的想法吧,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批评指正。”
“第一,目前慈吉县渔民们对大闸蟹的捕捞全靠天意,我想大家可以把命运掌握到自己的手里,更何况总是捕捞野生大闸蟹受限太多,大家觉得尝试养殖大闸蟹怎么样?”
许文华摇摇头,叹息道:“小苏你不知道,这个我们也想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批投下的蟹苗都会死,慈吉湖里的水养不活它们。”
“……而且野生大闸蟹的肉质鲜嫩,蟹黄丰满,那些养殖的大闸蟹根本比不了。”有干部补充发言。
“是啊,我们的大闸蟹能销出去就是打着野生的卖点,如果是养殖的,只怕更没人买了吧?”又有人附和。
苏甜点点头,记下大家所说的这些困难,她认真道:“别急,这些技术性难题我们再慢慢解决。”
“……第二个是大闸蟹季节的问题。如果说黄金期只有几个月,那其他时间我们是不是可以养殖其他水产?并且开辟出一些大闸蟹的衍生产品?”
许文华点点头,又道:“小苏,你这个想法很不错,只是水产养殖也有同样的问题,慈吉湖是有些奇怪的,请了专家来也看不出门道,它养不活外来的蟹苗鱼苗,而且,里面野生的大闸蟹非常鲜美,但捕捞上来的野生鱼却很一般。”
其他干部也解释道:“是的,那些鱼咱们当地人吃吃还行,如果费大力气运出去,根本卖不了高价,甚至还要亏本。”
大家早已经集思广益想过很多解决办法,但都没用。
苏甜刚来的时候,大伙儿还觉得振奋人心。
但现在越说,大家就越低落。
再有能力的干部,再好的点子,也抵不过硬件条件太差啊。
慈吉县的地理环境和位置以及这慈吉湖,都太不争气了……
苏甜无奈地垂下眉,看向自己笔记的最后一条。
“那价格呢?大闸蟹在城里至少都要一二十块钱一只,尤其慈吉湖还是野生大闸蟹,我昨晚已经吃过了,肉质非常鲜嫩,蟹黄又饱满流油,比市面上那种养殖大闸蟹应该要好很多,我看至少能卖三四十一只,渔民怎么才收到三四块钱?”
“这也没办法呀,是水产公司老板定的价,渔民们都没有销货渠道,也没有运输条件,都只能卖给他。”有位干部很无奈,也很内疚,“我们县里也给想过办法,但没有人家专门做水产的销售路子广,运输之类损耗也大。”
"我每年都会查看这家公司的报表,他们的确也只挣了点本钱。”许文华同样无奈道,“慈吉县太偏僻,很多段山路颠簸,运输时间也长,到城里那些蟹要晕一大半,而且这水产公司也只是中间商,他都是按斤卖出去的。”
苏甜试探地问:“这家公司老板是谁?我能和他见见面吗?”
“当然可以,他叫张德元,是土生土长的慈吉县人。”
……
下午,苏甜见到了水产公司这位张老板。
见面之前,苏甜也从不同人的嘴里打听了一下。
张德元的确很有商业头脑,在最开始城里时兴起吃大闸蟹的时候,他就开始捕捞着野生大闸蟹出去卖了。
那时候慈吉县的大伙儿还只知道捕鱼饱腹,都穷得叮当响。
后来发现张德元捕大闸蟹赚了钱,也都开始跟着他干。
而张德元这时候就转型了,他不想再风吹日晒雨淋地捕捞大闸蟹,又累又苦,而且也挣不了大钱。
他索性成立德元水产公司,开始收购大家捕捞来的大闸蟹,运去城里挣钱。
这些年,也有大大小小的水产公司在慈吉县出现过,但只有张德元的德元水产能够站稳脚跟,是常青树。
其他水产公司,总因为各种原因倒闭,无法长久。
有人悄悄告诉苏甜,别看张德元笑呵呵的,其实那些水产公司倒闭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是笑面虎。
私底下手段很多,想尽办法让他的德元水产一家独大。
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慈吉县的大闸蟹产业,他完全说了算。
……
苏甜光是打听,就对张德元没什么好感。
见面之后,更是如此。
张德元的确很爱笑,圆圆的脸,一双眼睛总是弯着,手里拿个手串一直盘,肥头大耳的,完全不像本地人。
来这里只有短短一天 ,但苏甜见到的慈吉县人都是皮肤黝黑粗糙,穿着打扮都很质朴。
唯独张德元穿得光鲜亮丽,戴着名牌手表,一副暴发户模样。
他一定是慈吉县最有钱的人。
苏甜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如此判断。
然后想起他所称的“收购贩卖大闸蟹赚不了几个钱”,她眯了眯眼。
张德元同时也在打量苏甜。
他来之前,也打听过苏甜,知道她是农委新上任的副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她忽然把自己请来,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张德元还听说苏甜在乱石村和重水镇都干过,把两个地方都带得脱贫致富,当地百姓都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来慈吉县,也是想把这里经济搞上去。
这张德元很乐意啊,他对赚钱非常热衷。
他没料到苏甜比他想象中年轻多了。
完全不像传说中那么手段高明的样子,只是一个白嫩漂亮的小姑娘。
张德元很难生出信任,和苏甜聊了两句,发现她对野生大闸蟹的捕捞、筛选、价格都不太了解。
一个门外汉,还指着她带自己赚钱?
张德元的那些期待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对苏甜的态度也冷下来。
苏甜则觉得张德元的专业程度还不错,不愧是最开始一批捕捞大闸蟹的,他对大闸蟹的习性、品相都很了解,几乎如数家珍。
市场渠道也都把握得不错,不管渔民手捞上来多少大闸蟹,他都可以全部收购卖出。
苏甜详细问道:“张老板,你买卖大闸蟹的利润那么低的话,你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想发展其他项目呢?”
谁知张德元脸色一变,那常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你这小丫头,管得还挺宽,怎么我张德元做什么生意不做什么生意也要跟你汇报?”
苏甜笔尖一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得罪了他,“张老板,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
张德元不耐烦地打断苏甜的话,“上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派你这种不懂行的人来农委,还想帮助咱们慈吉县发展大闸蟹?”
他晦气地摆摆手,起身离开苏甜的办公室,“以后千万别叫我来了,简直浪费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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