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大会当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姚容事无巨细,都告诉了阿昔。
阿昔平静道“要是几个月前听到谢大夫他们那些话,肯定会觉得难过。但现在听到, 就不会了。”
也许是失望了太多次。
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值得她去浪费感情了。
姚容沉默了片刻,才收拾好心情,对阿昔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句话。因为当你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 你才能够面对真相。我也很难过听到你这句话。因为我知道, 在割舍掉这份感情之前, 你一定经历过很多次失望。”
像是膨胀的气球突然被图钉戳破一般, 阿昔的平静也终于露出一丝裂痕。
她低下头, 掩去湿热的眼眶“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事情, 就从几个问题开始吧。”姚容说,“第一个问题是你问过我的。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伴随着这个问题, 阿昔的脑海里浮现很多画面、响起很多声音。
“小姑娘, 你是哪个门派的,难不成你也和我一样, 在这山上迷路了”
“你只需记住,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安好的人。其他人对你的好, 也许都是有条件的, 唯独我对你的爱, 是没有条件的。”
最后, 阿昔的目光转向了那盆萱草。
萱草,能被叫做忘忧草,还能被称作母亲花。
很早之前,前辈不, 她的亲生母亲,就已经将答案摆在她的面前了。
“娘。”
阿昔眼眸微微一弯,喊出了这个早已在心里预演过很多次的称呼。
姚容的眼神柔和下来,将那碟栗子糕推到阿昔面前“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栗子糕。”
阿昔拿起栗子糕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迅速征服了她,让她忍不住又咬了两口。
她已经不记得了,但身体的喜好不会骗人。
姚容也拿起一块“第二个问题,是关于我的身份。”
这完全是送分题,阿昔很早之前就猜到了。
但姚容会特意问这个问题,还把这个问题放在第二个,自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姚容是所谓的魔教教主,那阿昔作为她的女儿,身份也呼之欲出。
阿昔显然也猜到了姚容的用意“你是绝仙阁阁主,我是绝仙阁少阁主,对吗”
“对。”姚容笑了笑,“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吗”
阿昔摇头。
“你叫宿盈溪。宿命的宿,盈余的盈,溪流的溪。”
这个名字,仿佛唤起了沉睡已久的记忆。
无数片段在阿溪的脑海里回闪,绝仙阁的山川,绝仙阁的白鹤,绝仙阁的人
但很快,阿溪的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旭阳派的山川,旭阳派的大鹅,旭阳派的人
这两段记忆,分别代表着她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它们在她脑海里剧烈碰撞,让她一时间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阿溪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眉间露出痛苦之色。
姚容下意识起身,上前扶住阿溪的肩膀。
阿溪的头还在疼,却努力握住了姚容的手,握住了她目之所及的唯一真实,像是要从姚容那里汲取力量。
姚容回握住阿溪的手,往她的体内输送内力。
阿溪身体有些脱力,顺势靠在姚容的肩膀上,那颗彷徨无措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生活在绝仙阁的记忆,虽然只恢复了一点点,也十分模糊,但是阿溪想起了疼爱她的父亲、视她如珠如宝的祖父、看着她长大的各位长辈
他们会带她逛遍绝仙阁,会带她去很多很多地方,甚至还曾经带她深入大漠,观黄河落日。
她大笑着,她大哭着,从不需要去压抑自己的情绪。
反观生活在旭阳派的那段记忆,虽然清晰,但是与绝仙阁的记忆一做对比,旭阳派就像是一个被特意搭建好的舞台,她只是活在舞台上的戏子,接触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学过什么事情,都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何为真实,何为虚假,还需要再多做判断吗
少许,阿溪的眉心慢慢松开“娘,我感觉好些了。我们继续吧。”
这一回,开始轮到阿溪主动向姚容提问。
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就直切要害“我为什么会在旭阳派生活了六年”
姚容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告诉阿溪,并不规避自己的错误。
阿溪摇头道“没关系的。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
只能说命运弄人。
姚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你道歉。”
阿溪大大方方道“那我就接受您的道歉了。”
不愿让姚容再想这件事情,阿溪连忙岔开话题“爹和祖父”
“他们都去世了。就在你失踪那天。”
阿溪一愣,顾不上伤心难过,关切地盯着姚容“一天之内失去了最后三个亲人,娘,你那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
姚容也一愣,没想到阿溪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这样的“那几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为你们报仇。”
“那一定很辛苦吧。”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并不是说不辛苦,只是说,时间会沉淀下悲伤与痛苦。
阿溪忍不住又靠到了姚容身上。
一时间没人说话。
母女两轻轻依偎着,就像是互相靠近、互相给予对方慰藉。
过了好一会儿,阿溪有些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旭阳派为什么要这么做把我带走,让我失忆,给我灌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姚容将原剧情会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阿溪。
在听到这些话时,阿溪的心跳莫名加快了许多,等她回过神时,她整个人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如果不是她娘亲从旭阳派带走了她,她娘说的这些事情,都会成为现实。
不过,还好,还好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种最无法挽回的程度。
系统吐槽姚容没见过你这么剧透的,你这是犯规知不知道
姚容“嗯嗯”两声应付过去,压根就没听清系统说了些什么。
清风明月,满院辉光,姚容拎起酒壶,重新给两人满上。
等她再放下酒杯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耳朵和脸颊都热乎乎的。
阿溪用手心贴了贴脸,想要给自己降降温,结果愈发晕了。
“困了。”她小声说。
姚容这才注意到阿溪的情况“是醉了。”
“没醉。”
“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阿溪摇头“我问了掌柜,他说这个酒不醉人,又有桃花清香,很适合女子饮用。”
“你以前喝过酒吗”
“没。”
“你的酒量可能不太好。”姚容耐心地跟她解释。
阿溪被说服了,嘟囔“那可能是醉了吧。”
“难受吗”
阿溪捂着自己的心口“心有点堵堵的。”
姚容哄道“那我扶你回去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难过了,一觉起来所有事情都会变好的。”
阿溪乖乖跟着姚容回到房间,抓着姚容的袖子不让她走“娘,你和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可能会做噩梦。”
不知道是不是有姚容睡在旁边,这一晚上,阿溪没有做美梦,她想起了很多在绝仙阁的欢乐时光,最后是在姚容的敲门声中醒了过来。
“厨房里熬了小米粥,你洗漱好之后就喝一点。”
阿溪昨晚没喝什么酒,姚容没有给她熬醒酒汤,就简单煮了些小米粥让她填填胃。
一碗热乎乎的粥下肚,阿溪果然舒服了很多,跟姚容说她昨晚又恢复了一点记忆“我们收拾些东西,尽快启程回绝仙阁吧。”
姚容无奈又好笑“再急也不差这几天时间。我想着,等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再说。而且你在清风镇义诊了几个月,突然离开,总要和镇上的百姓打个招呼,不然以后百姓突然生病了,找不到你这个人,可不是干着急吗。”
阿溪拍拍额头,她真是给急晕了。
今天刚好是义诊的日子,在给病人把脉、发放风湿药膏的时候,阿溪将她要离开这里的消息告诉了病人。
原本安静的队伍顿时炸开了锅。
“小大夫,您不是在咱们清风镇上买了院子吗,怎么还要搬走啊”
在他们看来,只有想定居在此地,才会特意买房子。
“对啊对啊,小大夫,是不是咱们镇上有人惹您不高兴了如果是的话,您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这就去把人押过来,向您赔礼道歉。”
阿溪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人得罪我,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必须得离开了。”
病人们互相看看,其中一人叹道“您要是走了,以后我们生病,就没办法轻松看病了。”
“是啊,还有风湿药膏,等我们用完了手里的那些,可要怎么办啊。”
还是一个年长许多的老者听不下去了“你们这么抱怨,不是让小大夫为难吗。”
“小大夫心地好,愿意在我们这里义诊三四个月,已经帮了我们大忙。她年纪还小,未来还长着呢,你们总不能拘着她,让她一辈子都待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占了便宜,就偷着乐吧,没有占一辈子便宜的说法。”
老者在镇上应该颇具威望,这一番话,说得不少人都面红耳赤。
他们承认,他们在说那些抱怨的话时,都有自己的一些私心。
只是大家都比较淳朴实在,当这点儿私心被戳破时,就格外羞愧。
阿溪感激地看了老者一眼,才起身道“我很喜欢清风镇的风土人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但很遗憾,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至于风湿药膏,大家放心吧,在我离开前我会安排好的,一定不会让大家缺了药膏用。”
随着这些病人各自散去,阿溪要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清风镇。
只是有老者的话在前,大家都不好再来跟阿溪说些什么,不然倒像是故意打感情牌,阻挠阿溪离开一样。
但不说,却都用行动表明了他们对阿溪的不舍。
门口堆放的瓜果蔬菜和鱼虾越来越多。
无论阿溪怎么跟大家说,第二天醒来,门外还是摆满了食物。
凭阿溪和姚容两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为了不浪费,她们只好将这些东西拿去分给邻里。
在姚容的建议下,阿溪采了足够多的草药,选了一个合适的日子,让有需求的百姓过来,她会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制作风湿药膏。
这种办法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已经是能想出来的比较好的办法了。
对阿溪这个常年沉浸医术的人来说,制作风湿药膏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但对老百姓来说可不是。
单是教他们认全草药,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不过这种忙碌,也冲淡了记忆恢复的痛苦。
阿溪消化记忆的速度越来越快。
等老百姓都掌握了风湿药膏的制作方法,也到了姚容和阿溪离开的时候了。
天边泛起一线鱼肚白,晨曦懒洋洋投落在未醒的镇子上。
就像是简单出一趟门般,姚容和阿溪没有带太多的行李,身上最重的,除了那些医书,就是那一盆被精心照料着的萱草。
“我们走吧。”姚容说。
阿溪站在门口,视线最后一次扫过院中的一草一木。
之前移栽过来的花花草草,基本都存活了下来。要是等到明年春天花开了,院子肯定会变得很漂亮。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欣赏了。
“娘,走吧。”阿溪亲自给大门落好锁。
“要是舍不得,以后每隔几年,就来这里住上几个月,全当散心了。”
阿溪这才笑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这个主意好。”
因为阿溪不会骑马,再加上快要入十二月了,姚容和阿溪商量过后,决定跟着镖局的人一起北上,她们现在就要先赶去城里和镖局的人汇合。
姚容和阿溪刚拐入一条街巷,紧闭的院子突然传出动静,有中年男人一边打开门一边跟家人叮嘱道“你快回去休息吧,现在天还早,你的病才刚小大夫”
“什么小大夫来了”
妻子快步走到男人身边,瞧见阿溪和姚容那副远行的打扮,妻子脸上的惊喜凝固了。
男人用手肘撞了撞妻子。
妻子回神,朝阿溪挥了挥手“小大夫,再见。”
阿溪笑道“再见。”
又走了百来米,王老五家打开了门。
当看见阿溪和姚容后,王老五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静静站在那里目送着她们远去,像是在目送着自己的亲人远行。
阿溪还看到了那个在下元节送她木芙蓉的黝黑少年“谢谢你送的花。”
少年惊喜地“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阿溪还记得自己“你喜欢就好”
等来到集市的时候,阿溪遇到的熟人就更多了。
他们没有阻拦她离开,只是笑着跟她说再见,却让阿溪无端增添几分不舍与留恋。
辰时正,姚容和阿溪顺利赶到镖局。
镖局对于阿溪的加入,那是求之不得,压根就不收她们的路费,只希望路上有人生病的时候,阿溪可以出手诊治。
阿溪当然没意见。
至于阿溪旁边的姚容,不少人都忽略了,只以为她是捎带的。
当然,镖局的人都知道姚容是阿溪的娘亲,就算看在阿溪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会亏待姚容。
姚容私底下跟阿溪开玩笑“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这一路还算顺利,只是,越往北走,天气越来越冷,积雪也慢慢变得厚重。
镖师几乎都是南方人,从来没经历过北方的冬天,不少人都病倒了。
还好有阿溪在,这才没出什么大问题。
这天,镖师们正行走在路上,负责押镖的总镖头突然神色一肃,让人赶紧调头,暂且退后一里地。
“总镖头,发生了何事”阿溪掀开马车帘子,问道。
总镖头皱眉道“阿溪大夫,前面有很新鲜的打斗痕迹。看那痕迹的深浅程度,双方都不太好惹。我们还是先避开为好。”
与阿溪同坐在马车里的姚容缓缓睁开眼睛,握住一旁的长剑“怕是避不开了。”
总镖头心头一跳,抬眼看去。
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方,再次出现几道身影,像是几个黑衣人在围攻一个中年男人。
被围攻的中年男人浑身鲜血,出招的动作越来越慢,明显疲于应对。
像是发现了镖局一行人,有一个黑衣人脱离队伍,向镖局杀了过来。
总镖头脸色大变,刚要招呼其他人应敌,姚容已走出避风的马车,身闯入风雪之中。
“阿溪大夫,你娘她”
“这些天,我和我娘都多亏了总镖头照顾。这点小麻烦,就让我娘出手吧。”
总镖头愕然,知道自己彻底看走眼了。
原以为阿溪大夫的娘是个捎带的,结果他们这些镖师才是捎带的啊。
等总镖头从认清现实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再看向前方时,他的眼珠子险些要瞪出来。
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黑衣人呢
那个被围攻的中年男人呢
怎么全部都倒下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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