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达问“白绢上的内容就这些”
“不不不, ”李世民道“后边还有两句。”
他念给对方听
“她一心求死,却偏求而不得,身在宫外,听说当今圣上因为宠爱香消玉殒而痛心断肠, 邓琳琅不过付诸一笑。”
“不想时局突变, 波谲云诡, 而当年灭门之案的凶手,却仿佛另有其人”
李世民痛快的说了句“好了,就这些。”
李元达“”
心情复杂。
人跟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李元达觉得有点头疼, 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来,放轻动作揉了揉太阳穴。
他努力拼凑着事情的原委。
珍贵妃母家姓邓, 貌似是因为什么缘故,被皇帝给处置了, 以至于这位贵妃流落青楼, 做了清倌人。
再之后又因为机缘巧合, 她与皇帝相爱,被迎入宫中, 册封贵妃, 三千宠爱在一身。
可是后来她发现了母家遭难的真相,知道邓家是被皇帝下令处置的, 觉得自己被欺骗, 自己的一番真情被辜负了, 伤心愤怒之下,她决定用自己的死来惩罚皇帝,换上一身为母家守丧的素衣,怀着孕而死了。
李元达“”
李元达“”
啊这, 完全不能理解啊。
为了报复皇帝处置了你全家,欺骗你的感情,所以你怀着孕自杀,用给己方斩草除根的方式来报复他
杀人一百、自损一千
这合理吗朋友
你自己捋一捋,是不是不太对劲
什么用自己的死来惩罚他,什么让他再也见不到孩子,什么高处不胜寒,让他做永久的孤家寡人
皇帝怎么会因为一个蠢女人的死而痛不欲生啊,是后宫三千美人没意思,还是执掌天下不爽
永远见不到孩子
朕都没见过这孩子,有个屁的感情啊。
而且就你这心态,这脑子,真生下来了朕也得把他交给别人养,要是皇子的话,先天就得被踢出继承序列。
高处不胜寒,永久的孤家寡人
谢谢、谢谢,朕也很喜欢皇位,很希望长长久久的坐下去的
珍贵妃,你懂朕啊
李元达抓紧时间把跟前的事情办好。
皇后和尚宫局已经统筹着宫嫔和皇子公主们离宫避难去了,另有心腹坚守九门、核查各地藩王是否有所异动。
虽然彩芳说珍贵妃没干那些事,可事情没有查明之前,鬼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就是打算胡说八道糊弄自己拖延时间呢
事关江山社稷,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宫里边内侍省和尚宫局联合各处排查危险,另有皇帝心腹前去华光殿救火,将火扑灭之后,再一寸寸搜寻可疑痕迹,查探这场大火是否另有内情。
宫里诸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宫外一干事项皇后也处置的井井有条。
宫嫔们眼见皇帝下令出宫避难,就知道此次华光殿走水另有内情烧的只是华光殿,却不是后宫其余宫阙,单单华光殿的人避开也就罢了,怎么她们连同皇后都一同被送出来了
听说三省官署里的宰辅和官员们也都被遣散,各自还家去了呢。
宫嫔们心下惴惴,难免不安,有孩子的将孩子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片刻都不敢叫离开面前,没孩子的在临时居住的行宫中跟宫婢面面相觑,各自在心里边合计过后,都觉得这么着不成,便齐齐往皇后处请安了。
皇后这时候也是一头雾水呢,按部就班的接待了一众宫嫔,温和询问了诸皇子公主是否安泰之后,又肃然了神色,吩咐她们各去安歇,不要在这等关头生事,否则传到圣上耳朵里,谁也救不了她们。
宫妃们有感于皇帝先前的雷霆手段,岂敢违逆,行礼之后,各自回自己居住的宫苑去了。
她们走了,皇后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疲色,隐约带着几分不解“华光殿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圣上他”
幽幽一声叹息。
李元达现下无心理会后宫,确定自己身体无恙,宣室殿中并无危险之后,便在静室中等待内侍省的最终回禀结果。
华光殿的这场大火熊熊燃烧了两个时辰才被扑灭,当天傍晚,内卫副统领姜朔紧急前去回禀,道是在华光殿后殿有所发现。
“臣询问过侍奉的宫婢,知道那处宫室原本是放置杂物的,鲜少会有人去,这场大火来势汹汹,将那间屋子里的东西烧了个七七八八,也将隐藏在房间里的暗道通道暴露了出来。”
李元达轻轻“噢”了一声。
“臣亲自带着人下去探过,发现那暗道中间被人堵住,点了人手将暗道清理出来之后,发现直通往崇仁坊内的某处府邸。密道大抵久久未曾启用,各处蛛网密布,只是近日应该曾有人通行,地上灰尘印下了好些脚印。”
“尚宫局取了贵妃的鞋履对比,确定其中有一人便是贵妃,只是贵妃的脚印在密道和中间未曾出现,直到密道尽头处才出现,没有挣扎的痕迹。”
李元达心道八成是被人背走的,要不就是打晕带走,最后快走出去时又醒了。
“臣看那脚印有来有往,离开时却少了两双,料想必然有贼人趁乱混入禁宫,意图不轨,悄悄令人在发现密道的地方守着,果然捉获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假内侍,人已经被送进了诏狱,今日子时之前,保管让他吐得干干净净”
李元达听他做事甚有条理,心细如尘,不禁平添几分赏识,心说原主眼光不错啊,至少手下能力还是有的。
他摘下拇指上的扳指赐给姜朔,勉励道“好好为朝廷做事,朕自不会亏待你的。”
姜朔颇受鼓舞,恭敬的谢了恩“承蒙圣上器重,臣必定肝脑涂地以报”
再回到诏狱之后,却有下属满面愁云,迎上前来“什么刑罚都上了,那两人一个抵死不招,另一个趁人不备咬了舌头”
姜朔心头微顿,眉头随之皱起,正头疼的时候,却见前去探查那处府邸来路的心腹回来了,驻足门外,欲言又止。
姜朔心有所悟,打发了下属继续审讯活着的那个,又以目光示意心腹随自己往偏僻无人处说话。
心腹面如土色,声音压得很低“大人,我带着几个兄弟去查那处宅子,才知道那儿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住,再去官署查户主乃是何人,却发现那一页记档早已经被人撕去。”
姜朔眼底厉色一闪“线索断了”
心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属下原本也觉得这条线索这就到头了,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忽然想起另一事来。记录户主的不仅仅是房产名籍,还有当年崇仁坊开始营造时候的账本在,又往跑了几个衙门,发现这处房产几经周转,最后落到了梁家人手里”
姜朔显然也是想到了某处,不禁变色,眼底凌厉愈显“是哪个梁家”
心腹颤声道“雍王长史出身的梁家啊,大人”
姜朔脸色阴晴不定,晦暗难言。
心腹一叠声的劝道“大人,这件案子不能再往下查了啊雍王是圣上同胞的弟弟、超品亲王,丢的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一男一女攀扯在一起,能有什么事这是咱们能沾的吗”
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方才继续道“就算他们之间没事,雍王手里居然有一条随时能够入宫的密道,这意味着什么宫闱秘事也好,叔嫂乱情也罢,咱们这样的小石子,一脚就被踢开了,哪敢上赶着向前”
又含了一万个小心,声音低之又低的警告道“大人,就算事情真的水落石出了,咱们知道了这种皇室丑闻,圣上他还能容得下咱们吗不是属下怕死,是咱们得为全家老小考虑啊”
姜朔心中五味俱全,一时无言。
良久之后,终于道“我要想想,你先回去吧。”
下属应了声,心有不安的走了。
独留姜朔一人立在原地。
一阵冷风吹来,他猝然回神,只觉额头发凉,后背生寒,抬手去拭汗的时候,忽然间看见了自己拇指上那枚色泽通透的扳指。
让人窒息的,深重的绿色。
他忽然间打个冷战,清醒过来。
时至深夜,李元达已经安歇,却有侍从在外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是内卫副统领姜朔求见。
李元达披衣起身,往偏殿落座“传他进来。”
姜朔入门之后,照旧向皇帝行礼,旋即又将勘察后得出的结论禀告于上“珍贵妃一事,或与雍王府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又将自己查到的事情细细讲给皇帝听“密道所在之处的那处府邸,被查出是挂在雍王府长史名下的,几经周转,的确做不得假。”
“那两名假内侍进了诏狱,一个寻机自尽,另一个抵死不肯开口,臣见撬不开他的嘴,便大胆从雍王府逆推,果然发现雍王府上有两名擅于缩骨易容的门客,正与那二人特征严丝合缝”
李元达听得默然。
此时更深露重,窗外夜虫低鸣,一阵寒风自半开的窗扉吹入,冰冷彻骨。
姜朔跪在地上等了又等,却始终不曾听闻皇帝发话,小心翼翼的抬起一点头去看,却瞧见了令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皇帝孤身一人坐在御座之上,神情戚然,一滴眼泪顺着他坚毅的面颊飞快的滑落,进入厚重华贵的地毯之后,很快消失不见。
“朕与雍王,兄弟也,一母同胞,何以至此”
姜朔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极为复杂的情感来。
而皇帝很快平复了情绪“朕记得你是内卫副统领”
姜朔道“是。”
皇帝道“你做事很妥帖,朕很中意。以后,你便做正的吧。”
姜朔心脏猛地一颤,一股喜意油然而生。
他全力克制住自己,没有显露异色,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
见皇帝再没有什么吩咐,姜朔站起身来,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姜朔走了,李元达却没有急于再去歇息,而是举步到了床榻前的小案前。
上边摆着薄薄的一张文书,上边加盖着京兆尹府的大印,如果姜朔的心腹在此,大抵就会认出,这就是被人撕去的那一页文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身在最顶端位置的同时,早就注定与怀疑相伴终生了。
李元达起身取下灯罩的盖子,将薄薄的一页纸捻起来烧了,看着它逐渐化为飞灰,最终笑了一声。
“所谓皇帝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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