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 虽然李世民都严格把控消息,力求将己方动态隐瞒的久一点, 更久一点, 但奈何家业一大,许多事情就不受控制。
他这边前脚刚拿下沂州,将其与德州、密州捆在一起的时候,这消息也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魏王耳朵里。
魏王能不知道李世民心里边在打什么主意吗
除非他是只猪
但魏王面对此情此景, 又能如何
立马丢掉面前几乎要打出狗脑子的陪都来军, 放弃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坚守下来的顺州, 调转炮口对准李长生开火
用屁股想想, 也知道陪都立马就会趁他病要他命,借着己方后院着火的机会在他身上狠狠撕下来一块肉。
甚至于就连北方虎视眈眈的叛军,都会借机来分一杯羹
这尚且只能说是外患,而在此之外, 另有内忧先前李长生尚未做大之时, 先后便有数人因此事而向他进谏。
远一些的有卫玄成, 近一些的有郑法兰,新鲜热乎的便是从陪都举家来投的那位王尚书, 可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魏王力主西进的大略前败下阵来,最后踏马的全跑李长生哪儿去了
现在这紧要关头, 倘若暂且搁置与陪都和叛军的龃龉,转而去对付李长生, 这岂不是说明他眼盲心瞎, 先前那些谋士所说的都是对的
这种被动的承认,对于己方阵营之中魏王这个主公声望的打击,堪称是毁灭性的
内忧外患齐齐发作, 饶是魏王对于李长生的背刺满腹恼火,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却也不能匆忙撤军回击,没办法,他被当下战局绑定的太死了
可是如今李长生撕掉从前魏王下属的假面,公开称王,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陪都与魏王瞬间就站在了统一战线。
对于他们这些皇族正统来说,李长生也好,叛军也好,统统都是大逆不道的贼人
如今天下势力四分,叛军与皇族各占一半,北边的叛军原始股在坐山观虎斗,东边的叛军后进者在疯狂地扩展势力,就只有两边儿的皇族呲着牙打得你死我活,这像话吗
脑袋瓦特了啊
陪都与顺州的争斗被迫告一段落,但此后该当如何,仍旧是意见不一。
陪都那边儿觉得魏王你是不是傻逼啊,李长生这个毒瘤是你养出来的,你赶紧去把他解决掉,不然你踏马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回去打李长生吧
魏王觉得踏马的李长生现在是叛军啊,老子我去打叛军,是为本朝天下去打,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出力,你在这边儿看热闹
不行,你也得出点血支援一下才行
还有顺州,这是老子的地盘,我前脚撤军,你后脚把这地儿给占了,那我成什么了
妥妥的冤种
两方都有停战的意愿,但是在此后的行动方向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诉求。
李世民在东,陪都在西,中间隔着一个魏王,以至于陪都根本没有直面李世民的危险,而人对于远在天边的敌人,是很难提起斗志来的。
同样,魏王虽然被背刺了,但是李世民一直都努力克制着,不要让局势崩坏的太过严重。
他只是逐步蚕食掉南方的富庶州郡,而没有西进触碰魏王的势力范围,双方虽有摩擦,却也一直处于可控范围之内。
当日魏王曾经亲眼目睹李长生乱军之中斩上将首级,深知此人勇猛,更不必说他麾下还有个李峤人的名树的影,盛名之下,岂有虚士
主动去跟这么两个人硬碰硬,坦白说,魏王不太敢。
如是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西边的战局李世民只是听了一耳朵,嗤笑一声,便转头去忙别的事了。
议定王号之后,他就把跟萧明泽的婚事正式提上了日程。
虽然如今正值兵荒马乱,但他还是不想委屈妻子,尽管无法如同承平年月一般用一年半载的时间来细致的行六礼,但他还是想尽量办得隆重一些。
而在此之外,这也是一个怀柔的政治风向标。
先前李世民、萧明泽二人与李峤分别之时,也曾经委托李峤替萧明泽打探家人的消息,京师陷落之后,萧明泽与家人在混乱中走散,即便除她之外还有别人走失,但大多数人想来还是顺利抵达陪都了的。
李峤将此事记在心里,返回陪都之后也着人暗中打探,好在萧明泽的父母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倒也不难探知,只是听闻消息之后,难免为之嗟叹。
当日京师动荡,萧明泽的祖父与祖母年迈遭难,俱已身亡,萧家另外也有几个孩子不知所踪,萧明泽的三叔在撤退途中身中流矢而亡如今一家人都在陪都内为尊长守孝。
李峤心知人心各异,不敢贸然将萧明泽身在德州的消息告知萧家,也不敢透露给邬翠翠知道,自己寻了个时机悄悄见了萧驸马一面,告知他其女尚在人世的消息。
萧驸马听罢为之泪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又问李峤“那位李长史”
李峤不假思索便道“人中龙凤”
萧驸马有些悲哀的神情中因而浮现出一抹欣慰“那就好”
他擦了眼泪,哽咽道“李将军还没有儿女,大抵是不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思,真是牵肠挂肚,日夜难以安枕啊”
李峤又同他说起魏王之事“当下这般情状,令爱只怕不宜前来此处,就连这消息,最好也不要传扬出去才好。”
萧驸马出身世家,又尚了公主,自然明白其中的曲折,当下颔首道“我明白的”
再想到如今朝中之态,复又面露哂色“在德州好啊,天高皇帝远,何必来掺和这一滩浑水呢”
李峤听得微露诧色。
萧驸马见状,因为感念他特意送来女儿消息的恩情,便也多言几句叮嘱“如今陪都看似安宁,实则风雨欲来,我虽然尚在家中守孝,但也偶有听闻朝中乱象。将军此刻花团锦簇,诚然煊赫,但也正是因此,才更加要小心来自高处的暗箭啊”
李峤点头应下。
此后新昌长公主夫妇又通过李峤与萧明泽取得了联系,期间倒也互送过几封书信,只是终究难以碰面。
再之后陪都夜乱,萧明泽挂心父母,特特写信过去,希望父母能够带着弟妹往德州来,这种事天子能做出第一次,难道便做不出第二次吗
萧家这一回与此事无关,下一回却未必能有这样的幸运了。
萧驸马正在孝中,身上暂无官职,又因为陪都夜乱、天家父子只顾内斗而枉顾天下黎庶的缘故,对其大感寒心,失望至极,见到书信之后,便动了举家迁往德州的心思。
新昌长公主虽也痛心于兄长与侄子再无先祖锐意进取的意气,却终究不能够弃他们而去“我乃是本朝公主,身受国恩,怎么能在此时离开,往投他人你带着孩子们去吧,不必管我。”
萧驸马心下大奇,笑着说“倒是叫那位李长史说中了呢。”
新昌长公主面露不解之色。
萧驸马便将袖中收着的另外一封书信递给妻子“除了明泽的信,那位李长史也投了书信过来,说如若公主不愿同往,便可将这封信递交与你。”
新昌长公主闻言,倒是对远在德州的李长生更添了三分好奇,展开书信来看,神色为之几变。
李世民在信中对她说,遥想本朝太祖皇帝开国之时,天纵英明,四海俯首,一声令下,天下莫不景从,对此今时今日天家之势,长公主难道还看不出本朝气数已尽吗
如今之祸,是天家自行招取,又与旁人何干,长公主只顾惜自家门楣,却将京师父老、天下黎庶抛之脑后了吗
新昌长公主为之惊醒。
身份这东西,有时候没用,但有的时候又缺它不可。
譬如魏王天下有心谋求皇位的宗室多了去了,为什么独独他能拉开架势下场,明刀明枪的跟天子相争
因为他是太上皇一母同胞的兄弟,当今嫡亲的皇叔
而新昌长公主,她也是帝女啊。
即便并非亲王,她皇室长公主的身份,也先天就可以代表皇族至少,也可以代表一部分。
皇室长公主的女儿,做了李长生的妻子,这对于天下宗室和世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缓冲,而新昌长公主若是到了德州,也就意味着李长生与诸多京师高门之间的矛盾,其实也并不是不可缓和的。
更妙的是,萧明泽是长公主的女儿,却不是宗亲之女,她身上流着来自于母亲的、皇族的血脉,但她本人又不被归属在皇族之内。
这是个非常巧妙的角度。
可以用这层身份来安抚宗室、招揽高门,但与此同时,又不必担心她的子嗣拥有前朝血脉,甚至于前朝宗室通过她和她的孩子来影响新朝。
因为从礼法方向来说,萧明泽姓萧,她不姓李
新昌长公主被说动了,夫妻俩合计之后,又去游说萧家其余人,此后借着诸多人离开陪都的时机,只带了些轻便东西,快马离开了此处,先去投奔魏王,再中转去德州。
魏王6啊老妹
没见到真人的时候,新昌长公主在心里边勾勒出未来女婿的数个形象。
起初是一个出身草莽、英武不凡的将军,再之后又变成了可以立足一方的豪强人物,待到看完那封信之后,脑海里霎时间回想起丈夫曾经同自己提过的,李峤对于李长生的那个评价人中龙凤
一个出身平平的武官,却能有这样的韬略和识见,不是人中龙凤,又是什么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加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儿能不能在这段婚姻当中遇到一个体贴她,关爱她的丈夫
去的时候,新昌长公主想了很多很多,等真的在德州城外见到女儿之后,先前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和问询便都被她咽到了肚子里。
如今女儿气色红润,笑靥如花,哪里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又何必多此一问
新昌长公主的到来,极大的补足了李世民在积蕴上的短板,且也是一个相当鲜明的政治风向标。
而李世民与萧明泽的风光大婚,直观性的给此时蒸蒸日上的李长生造反团伙加了个高效的正向buff。
婚礼举行之前,李世民以新昌长公主的名义,遣人给陪都和顺州都送了请柬。
天子跟太上皇轮流看完了那份请柬,然后遣使去问魏王“不是说去了你那儿吗怎么忽然间又跟李长生攀扯上关系了”
魏王“”
再牛逼的肖邦,也弹奏不出本王的忧伤。
最后陪都那边儿冷处理此事,不置一词,魏王还有些偶像包袱不是,派人送了份颇厚重的礼物过去。
期间也想起来自己还许了个义女给李长生,着人去问了声,才知道余盈盈早就跟李长生结为义兄妹了。
魏王“”
合着全世界就本王一个冤种呗
伴随着李世民与萧明泽的大婚,各方势力好像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北边的叛军先跟李峤激战数日,此后又与魏王军硬碰硬,饶是没有大败,也是伤筋动骨。
而陪都与顺州便不必多说了,连日的对峙双方都动了老底,此时德州兴起,两边暂且搁置矛盾,默默的舔舐伤口。
李世民也有事情要忙忙什么
秋收啊
怎么,你们都没有粮食要入库的吗
叉腰jg
魏王“”
艹啊
你有没有人性啊李长生
先把本王的存粮大后方占了,然后又去打南边富庶的地方,你想饿死谁啊
陪都那边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京师以西的陇右道,本就不是什么富庶地方,短暂的将就一下也就罢了,若真的是长久驻军
人吃马嚼之外,还要供应陪都内的宗室和达官贵人,从前京师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举全国之力得以运转的政治体系乃至于发达的水系漕运,可现在的陪都有什么
北边的叛军就更别说了,他们占据的地方穷的抠脚,虽然打下了京师,也的确收获颇丰,可是金银珠宝这东西一旦失去了流通性,那跟粪土又有什么区别
郑法兰娴熟的给李世民戴高帽“主公高瞻远瞩,目光之远,放眼之长,我等望尘莫及啊”
还有人道“如今情状,甚至都不需要出军了,即便是熬,也能把他们熬死”
王侍郎面有迟疑,神色略有踌躇,正待开口,却见端坐在上首的李世民为之摇头“不能等,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动乱”
人在困顿的时候,底线是会无限降低的,而几十万失去控制的大军,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诚然不敢来德州与他硬碰硬,但是联合起来劫掠百姓,烧杀抢夺,却是没问题的
若真的坐拥足够的粮草,却漠视百姓罹难,以此作为压垮对手的最后一根稻草,李世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为帝王者,要走的是煌煌正道,怎么能将黎庶视为棋子,枉顾他们的死活
王侍郎听罢眉目为之一舒,继而看着面前年轻的主君,不知怎么,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
秦王李长生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