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半夜睡得好好的, 却被自己儿子给惊起来了。
惊起来了也就算了你人都来了,有事儿倒是说事儿啊
可那混账东西在把她惊起来之后,居然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了年纪的人, 睡眠质量多半不好, 朱元璋走了之后,王太后这一宿都没能再睡着。
耷拉着眼皮在塌上躺了两个时辰,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实在躺的没意思,便头晕脑胀的坐起身来,叫侍奉她的婢女替她梳洗。
外边她的亲信就在这时候满脸惊慌、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王太后本就有了春秋,人又极封建迷信, 大清早听人在自己耳边上说这些晦气话,本就不豫的心情霎时间更坏了。
“放你娘的屁”
她张嘴口吐芬芳“你才不好了呢”
那亲信侍奉她久了, 也知道这老太太的脾气,心知失言, 赶忙抬手“啪啪啪”在自己脸上连扇数下“奴婢该死,说错了话, 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王太后听了好一会儿的响,心里边积攒的郁气才散了一点,耷拉着脸将手里的银梳拍在梳妆台上, 神色恹恹道“碰着什么事儿了, 大清早的来我这儿说些晦气话”
那亲信苦着脸道“昨天晚上, 六殿下被皇爷给打死了”
王太后昨晚上没睡好, 这会儿脑袋瓜子还嗡嗡的响呢。
话出了亲信的嘴,进了她的耳朵,好一会儿过去, 她才悟出来是怎么个意思。
呆滞一会儿之后,王太后神色大变,霍然起身。
给她梳头的宫女猝不及防,生扯下来一缕头发。
这要是在平时,王太后非喊人过来,把这个没分寸的丫头当众打死不可,但是到了这会儿,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宝贝乖孙,她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劈手打了那宫女几下,便让人赶紧带她下去,还散着的头发也顾不上了,一叠声的催问亲信“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六现下在哪儿,难道”
亲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回太后娘娘的话,昨天晚上,六殿下就走了”
昨天晚上就走了
我的乖孙啊
王太后只觉是一个惊雷正正劈在了头上,炸得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浑身上下的气血,好像都在那一瞬间涌到后脑勺去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刻钟之久,才稍稍有所转圜。
王太后喘着粗气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那亲信的衣袖,苍白着面孔,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老六怎么就没了皇帝是疯了不成,怎么连亲儿子都杀”
老太太为了显示自己不事劳作,十指留了寸长的指甲,这会儿心急如焚,死死的将人揪住,亲信只觉得那指甲都好像是有了生命,要活活的钻进他的皮肉里边去似的。
他不敢挣扎,只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主子“说是为着徐家换亲的事儿,最开始皇后娘娘给六殿下选的王妃,不是徐家的大姑娘吗咱们六殿下没相中,反倒瞧上了二姑娘,这事儿发了,皇爷大发雷霆”
徐家替嫁的事情,王太后其实是知道的,甚至于还主动帮孙子遮掩过。
虽说六皇子、七皇子都是孙子,但老六不一样,那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啊,哪有人心不偏的
男人嘛,又有几个不爱美人儿的
儿子成婚的时候没得挑也就罢了,这会儿孙子娶孙媳妇,就想找个漂亮的,这有错吗
没错
在她老人家心里,替嫁这事儿早就翻篇了,却没想到竟忽然间又被翻出来,还因此生生折了个孙子进去。
王太后且悲且痛,真就跟心肝都被人摘走了似的,捂着心口过了好半晌,才从那股令人震颤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老泪纵横道“皇帝是不是疯了那可是他的亲骨肉我的乖孙啊”
又开始破口大骂“天杀的王八羔子,还我乖孙来平日里最偏着自己婆娘和长子的是他,现下杀了老六的也是他,这会儿他就不记得自己死了的女人和大儿子了吗”
亲信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仿佛就是为着皇后娘娘,皇爷才这样动气,下这般狠手的。”
又把六皇子跟徐柳吟婚前苟且,珠胎暗结的事情说了。
王太后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骂道“哪有猫不偷腥的又不是没娶回来徐家自己的姑娘被人睡了,都不觉得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生害死了我一个重孙还不够,现下竟连我乖孙也给打死了”
哭到这儿她一骨碌坐直身体,胡乱抹了把脸,就要往乾清宫去“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我非得去教训教训他不可”
左右赶忙去劝,可王太后素日里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哪个能劝得住她
只能眼见着她散着头发,衣冠不整的往外边儿去。
出了寝殿的正门,再想往外边走,却走不出去了。
为什么
皇太子妃就在这儿等着呢。
此时见了王太后,她神色是极关切的“哎哟,祖母,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受了凉可不是开玩笑的”
视线再转向侍奉王太后的侍从们时,皇太子妃脸上便显露出威仪与责难来“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连件厚衣裳都没有,就让太后娘娘出了门”
“来人”她当即下令“把这些不中用的奴婢都给我带下去,另换一批懂规矩的来”
皇太后的近人们甚至于都没来得及分辩,就有侍从近前来二话不说将他们拿下,堵住嘴押了下去。
王太后眼见着这场变故,难免惊诧,还没等回过神儿来呢,皇太子妃就已经挽住了她的手臂,神情和蔼、状若春风的扶着她折返回寝殿去。
“我的老祖母哟,您就只管在这儿享清福吧,至于这些不规矩的奴婢,自然有孙媳妇来替您调教”
王太后此时还有些搞不清状态。
要说更换侍奉的人,这事儿她平时也没少干年轻在吃苦头的时候窝在自家的茅房里边骂地主婆会享受,等她当了皇太后之后,那派头可比地主婆大多了。
但是现下孙媳妇一来就换掉了自己身边所有熟悉的人,紧接着就有许多个泥塑木偶似的生面孔出现了,饶是王太后毫无政治敏感,也能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儿。
这是早就准备好了要架空我呀
不然怎么前脚把我用惯了的人赶走,后脚替换他们的人就来了
再四下里一看哎
我怎么又回来了
王太后是不懂迂回那一套的,见事有差,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手臂从孙媳妇那儿抽了出来,继而当面锣对面鼓的开了腔“我是太婆婆,你是孙媳妇,哪有孙媳妇不听太婆婆的话,直接做太婆婆主的道理”
她眼睛一瞪“赶紧的,把人都给我找回来”
皇太子妃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脸上仍旧是笑吟吟的,语气温煦,吩咐新来的侍从“现在天气冷了,出行不便,你们侍奉太后娘娘,一定要当心,吸取从前那些奴婢们的教训,顾看好她老人家”
新来的一众内侍和宫女齐齐应声“是。”
王太后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向来恭顺的孙媳妇如此漠视自己,难免瞠目。
回神之后,不由得为之恼怒不已“你这下作的娼妇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骑到我头上来吗”
她马上就要往外走“你且等着,我这就叫皇帝废了你,把你这贱人赶出宫去”
皇太子妃好像没听见那句污言秽语,当下云淡风轻道“还不快些拦住太后娘娘”
话音落地,便有内侍围成一堵人墙,拦在了王太后面前,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下子,王太后真的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老大家的,你想干什么”
她色厉内荏道“我可是皇帝的娘,你敢这么对我,我让他杀你的头”
皇太子妃笑道“孙媳妇能做什么无非是想向您尽孝罢了。已经过了冬至,天也冷了,没什么事的话,您还是别出门的好呢。”
王太后那仔细修剪过的眉毛往上一竖,就要破口大骂,这时候皇太子妃伸手过去,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又在她耳边低声道“不为着别人,也得为着王家的几位舅爷,不是吗”
王太后脸色大变,常年养尊处优形成的丰腴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太子妃又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屈膝向她行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徒留王太后独自留在殿内胆战心惊,惶惶不安。
乖孙的死让她悲恸愤怒,来自孙媳妇的威胁让她忐忑心惊,但是对于当下的困局,王太后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想要破局,就要找到皇帝儿子,而想要找到皇帝儿子,首要的就是得从这儿离开。
可是
看一眼周遭那群低眉顺眼、却时时关注着她动向的侍从,王太后满心颓然。
有这些人在这儿看着,她哪儿都去不了。
且她心里隐隐的有些预感,即便真是到了皇帝儿子跟前,恐怕局势也未必就会好转呢。
昨日夜里那混账东西行色匆匆的过来,却是一言不发,只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几眼,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王太后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只是也没多想,现下再去细思,却很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好像是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昨夜朱元璋从王太后处离开,便折返回寝殿歇下了。
一觉睡到天亮,起身用过早膳之后,便往殿外去活动一下筋骨,同时下令“把这段时间宰相们处置过的奏疏全都送到书房去,晚点我要一一检阅。”
先前皇帝离京,便将朝中政务交予几位重臣,小事由他们斟酌着处置,大事则快马加鞭传书皇陵。
现下朱元璋到了这儿,心心念念的好大儿没了,第三代的孙儿们又还无力帮扶他老人家,当然就得由他来掂一掂本朝朝臣们的成色。
想到此处,朱元璋眸光微冷,语气森森“也顺道看看,有没有掺杂如同胡惟庸之流一般心怀不轨的人啊”
空间里的笋人们“”
啊这。
朝堂上的打工人们,你们都自求多福吧:3」
朱元璋离京有些时日了,重臣们处置过的奏疏也堆积了半间屋子那么多。
这要是换成旁人,八成得打怵,可朱元璋是谁
当代第一卷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肝上长了个人
朱元璋吩咐传召参与处置奏疏的几名重臣在书房外的偏室静待,自己则大马金刀的落座,娴熟又迅速的开始核查面前一份份奏疏是否处置的妥当合理。
还不忘寻了张白纸,将几名重臣的名字一字排开,写在上头。
有处置的合自己心意的奏疏,瞧一眼是哪两个人经手的遵从权力的制衡和监督,每份奏疏都要有两人翻阅署名才行便在其名字下边用红笔给“正”字添上一画。
要是有不合心意,甚至于对方故意春秋笔法、糊弄自己的,就在其名字下方,用黑笔给“正”字添上一画。
碰见不明白的,马上传人过来询问。
几位重臣起初还不知道皇帝意欲何为,等察觉到之后,却是神色各异。
问心无愧的,此时自然满面坦荡,而自知处置有失偏颇的,心下便难免惴惴了。
如是等到二皇子、三皇子带着自家儿子,皇太子妃带着朱棣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朱元璋发飙的第一现场。
“朕是信重于你,才把朝政委托给你,如今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朕的信任的吗”
“好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敢欺君罔上给我扒了他的官服,拖下去,五马分尸”
“什么怎么处置抄没家产举家流放”
“还有暗地里跟他通风报信的那几个内侍统统给我拖到殿外去打死让所有负责这事儿的内侍都去看着”
二皇子跟三皇子在外边听着,都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几个孩子了。
平日里在自家府上金尊玉贵的长大,乳母也好,保母也罢,全都是一水儿的温柔面孔,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
陡然听见如此暴怒的咆哮声,都显而易见的有些瑟缩。
除了朱棣。
他不仅不害怕,还很想伸头去看看热闹。
呼吸着这仿佛蕴含着火药味儿的空气,朱老四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亲切。
他甚至于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老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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