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琪琪格难得喊唐璟格格陪自己散散步, 两人沿着湖边慢悠悠的走着:“前头就是哀家最喜欢的地方。”
唐璟格格还有些紧张。
等看到沿湖而建的水榭以后,她也忍不住惊叹一声。两人静静坐在白玉柱栏旁,抬眸看向对岸,那里正是端敏几日常去玩耍的桃树林, 或红或粉的花朵团团簇簇, 正是开得最好的时节。
宫人送上茶水。
琪琪格努努嘴, 眼尖的注意到几个孩子忙忙碌碌的动作:“他们说要摘了桃花花瓣, 做成桃花纯露用, 哀家还得感叹还好这里的桃花多,否则怕是那些桃树都要被几人给薅秃, 更不用说看到这般的风景。”
唐璟格格想想秃顶桃树的景象, 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擦了擦眼角:“其实妾更希望能做桃花酒, 赏着景色尝一杯小酒,那才是最好的享受呢!”
琪琪格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她笑道:“虽然桃花酒没有, 要不咱们来尝尝梅子酒?”
唐璟格格眼前一亮。
梅子酒很快便送上前来, 浓郁的果香,清冽的酒香交糅在一起,让人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琪琪格亲自倒了一盏推到唐璟格格的跟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她举起杯盏,轻嗅香气:“干杯!”
唐璟格格放下心事。
她也举起杯盏,高高兴兴一口饮尽。
酒过三巡, 也到说正事的时候。
琪琪格轻轻将杯盏搁在几子上,抬眸看向唐璟格格:“回宫以后,奇绶便要种痘了。”
唐璟格格微微睁大了双眼。
随即她小小声的应了声是,又默默地喝了一盏梅子酒。
梅子酒的度数不算大。
只是太妃们鲜少饮酒, 等用上两壶, 两人脸颊上都浮起一丝红晕。
酒壮人胆。
唐璟格格握住琪琪格的手:“奇绶……不会有事的吧?”
琪琪格反手握住唐璟格格。
她摇摇头:“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说是这么说, 但是琪琪格还是担忧的。
等回宫以后,六阿哥奇绶即将种痘的事情立马传遍了整个后宫。
上个月还被人嫌弃的他,如今成了宫里最受欢迎的人。比如端敏揉揉鼻子:“其实,你除了有点会捣乱,其他也挺好的。”
“谢谢夸奖?”
“去了以后,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呐?”端敏难得泪眼汪汪。
“是……是。”奇绶有些感动。
“不然下回欺负人都不知道该选谁。”端敏话锋一转。
奇绶:…………
把刚才的感动都还给我呀!
嘻嘻哈哈的笑闹也有好处。
比如奇绶先前的紧张和害怕多少褪去了一些,他恢复到先前的精神气,借着自己要去种痘为理由满场打转的讨要好处,就连从端敏碗里抢到一颗肉丸子,他都乐得像是偷到油的小老鼠。
太妃们相视一眼,忍俊不禁。
瞧瞧端敏纵容的模样,瞧瞧众多阿哥格格们心照不宣的态度,或许就连奇绶自己都知道大家是担心他太过紧张。
琪琪格也是一样。
只是不一样的是,她决定要陪着奇绶一起到避痘所。
消息一出,满场哗然。
太皇太后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意外的是琪琪格这一回比她想的要固执得多。
小康熙也是大受震惊,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小康熙对避痘所的印象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
黑漆漆的破败院落,进进出出的仆役,神色沉重的御医,压抑紧迫且恐怖的氛围中,唯有苏麻喇和奶嬷嬷的温柔安慰,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
小康熙踏入大门。
恰好他看到奇绶捏紧了琪琪格的袖角,眼巴巴的看着琪琪格:“皇额娘,真的要陪儿臣去嘛?”
“是啊。”琪琪格柔声道。
“……可是。”奇绶想了想,一脸认真的回答:“种痘很危险的,儿臣不想皇额娘也遇见危险。”
琪琪格眼眶微红。
她笑了笑:“因为皇额娘得过天花的,所以不会再得天花,不会有危险的。”
奇绶不太明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太皇太后看看奇绶,又看看琪琪格:“罢了罢了,你愿意的话就去吧!”
唐璟格格闻言也是心中一动。
她满是期待的开口:“太皇太后,皇太后,妾能不能……”
琪琪格都去了,再加一个好像也无所谓?
太皇太后淡淡颔首:“那就一同去吧!”
宫里为六阿哥前往避痘所而忙碌起来。
同时除去家人远在蒙古不必回去的扎鲁格格格,其他三名伴读也得了假期,高高兴兴的回家休息。
赫舍里格格一回到府里,就被索尼喊了过去。
她是噶布喇的嫡次女,也是索尼最疼爱的孙辈之一。索尼见着她,登时放下手上的书卷:“瞧着咱们二姑娘还胖了点。”
赫舍里格格闹了个脸红,撅起嘴娇嗔一声。
索尼也是逗趣一二,转头面色一肃:“宫里日子如何?可曾见过太皇太后和皇上?”
赫舍里格格也是面色一紧。
她认真回答:“孙女都曾见过,却未说上几句话。”
索尼倒也不意外。
他直入下一个话题:“可曾听到关于天花痘苗的风声?”
赫舍里格格应了是。
她温声说道:“孙女听端敏公主提起过,六阿哥过几日便要去避痘所种痘,听说皇太后和唐璟太妃也要一同前去。”
索尼神色复杂:“看来是下定决心了啊!”
赫舍里格格面露好奇:“玛法,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索尼摁了摁眉心。
他稍稍迟疑一瞬,随即还是低声道:“为了这天花痘苗,朝堂上已乱了好些日子。若是此事真的有如太医院所说那般有效,只怕朝堂上的格局又会有一番动荡。”
赫舍里格格面露疑惑。
倒是一旁的索额图见状为侄女解惑:“其实朝堂上一直传着流言,说是此事乃是皇太后一手推动!”
“皇太后!?”
“没错,八旗痛天花已久,能解决天花者,他就能夺得八旗乃至天下人的心。”
索尼沉声道:“苏克萨哈一直坚持反对此事,因此太医院此前数次实验都用的是囚犯,亦或是诸位大夫的家眷朋友,就连孩童也是内务府刚刚遴选来,尚未净身的。”
“六阿哥……会是第一个?”
“没错。”索尼慎重颔首。
六阿哥的情况,或将会左右众人的立场。
钮钴禄府上,遏必隆与女儿的对话也大差不差,在天花这件事上他难得发声:“若是阿玛这回不站在太医院这边,哪里还对得起你两位兄长,对得起你的额娘。”
出色的长子和次子,还有郁郁而终的妻子。
遏必隆眼底闪过一丝伤感和唏嘘,倒是难得拉着女儿的手说说往事。
至于伊尔根觉罗府上,却是没多少温馨。
伊尔根觉罗氏乃是大姓,只可惜这一支上是真没什么出色的人才。职位最高的乃是伊尔根觉罗格格的阿玛费雅达,是一名銮仪卫,其余人大多只是五六品的小官。
比起其他三人或是四大臣家眷,或是蒙古郡王之女,伊尔根觉罗格格的出身远远不如。
那为什么会选中她?
八成还是要归到安亲王岳乐的身上。
安亲王的祖母乃是太/祖侧妃伊尔根觉罗氏,正是费雅达祖父的妹妹,加上安亲王年幼曾被祖母抚养过一段时间,两边因此还有些香火情。
可远亲毕竟是远亲。
伊尔根觉罗格格能入宫为公主伴读,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幸运程度。
尤其是皇帝岁数和诸位伴读类似,几位太妃会升起这些念头,伊尔根觉罗格格的家里人更是。
大人们遗憾女儿的迟钝。
至于其他同支旁支岁数相仿的女孩儿,眼底的嫉妒之色就掩不住了。听到她说起赫舍里格格勇抓地蚓的事情,其中有人便低声吐槽:“被赫舍里格格抢了风头还那么高兴,只怕旁人还在看笑话。”
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脸红了。
偏生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的,一时间还分不出是谁说的话。伊尔根觉罗格格满肚子的倾诉欲消失一空,除去去额娘那说了会话,逗弄会还是个宝宝的弟弟以外,也只有回屋子里读书。
结果没两日她又听有家仆碎嘴不说,就连阿玛也来劝自己要多与家中姐妹来往联系。
伊尔根觉罗格格心里烦闷得很。
她头回羡慕起还在宫里的扎鲁特格格,只恨不得能早早回宫去。
离家回宫那天,伊尔根觉罗格格给阿玛额娘见了礼,又抱抱自家幼弟,然后高高兴兴的踏上了回宫的路途,觉得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与此同时,琪琪格也陪着奇绶前往避痘所。
奇绶前面说不紧张,等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又变得紧张兮兮。左手牵着琪琪格,右手牵着唐璟格格,不安的支棱在马车里。
琪琪格无奈:“小心摔着!”
话音落下,奇绶啪叽一下摔进唐璟格格的怀抱,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唐璟格格虎着脸。
她也没空心疼儿子了,倒是揪住奇绶的耳朵就是一通念。
等念完以后,马车也停了下来。
避痘所比琪琪格预想的规模要大许多,院落整体有好几进,奇绶这回居住的只是其中一个小院罢了。
院子布置得也是清雅干净,庭院中央是一棵两人怀抱的大树。树下绿荫里还摆着石桌石凳,以及一个小秋千,瞧着很是不错,完全没有小康熙提及的黑暗破旧。
琪琪格对环境很满意。
不过这只是外表,最重要的还是内部。她吩咐唐璟格格和奇绶先留在院子里,随即喊上身后的宫人,磨掌擦拳准备要将下榻的屋子重新打扫一遍。
内务府派来的管事有些尴尬。
同时他还有点委屈:“回禀皇太后,奴才亲自盯着人整理过的,里头保证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
琪琪格摸了摸窗棂。
那些边边角角的位置,就和管事说的一样,见不着半点灰尘。她满意的颔首:“哀家知道你们的认真,不过哀家要做的是别的。”
“别的?”
“没错。”琪琪格没工夫搭理管事,侧首吩咐身边人:“把运来的东西送进来,赶紧开始处理。”
管事先前还在奇怪,而后鼻腔就涌入一股浓烈的酒味。只见一行宫人或是端着铜盆,或是手持帕子,轮番将屋子里的器皿地面都擦了几遍。
而浓烈的酒味就是从铜盆里散发出来的。
管事一脸懵圈,却又不知道如何询问是好,唯有呆呆愣愣的在旁看着。
琪琪格将碍事的管事轰出去。
等将里里外外消毒以后,她才使人将唐璟格格和奇绶带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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