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被瞬间掀开。
胤禛抱着自己的胳膊, 疼得嗷嗷叫。
被后世称之为拜拜肉的胳膊肉，手感绵软，痛觉敏锐, 被掐住扭动的痛感连成年人都不太能抵抗得住。
琪琪格叹气：“胤禛。”
胤禛身体一震，他迅速拉起被子，再次将自己裹成一个球。
琪琪格又喊了一遍：“胤禛。”
胤祺瑟缩成一团, 假装自己没听到。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被子, 甚至琪琪格拎起被子的时候，胤禛还活像是一只壁虎，坚决要挂在上面。
琪琪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拎着被子用力晃了两下：“胤禛, 下来。”
胤禛一动不动。
琪琪格一手提着, 一手去搔胤禛的痒痒。
胤禛噗嗤笑出了声。
他试图逃开琪琪格的袭击，只是胤禛伸手格挡的话另一只手就撑不住身体。他左右摇晃，挣扎片刻，最后还是顺着被褥哧溜一下落在床铺上，然后被琪琪格双手抓了个正着：“胤禛，大家都在找你呢。”
胤禛不肯动。
他声音闷闷的：“骗子。”
琪琪格：“……嗯？”
胤禛大声喊道：“皇玛嬷和额娘一样, 都是骗子, 都是大骗子……！”
琪琪格接触胤禛的手, 微微一颤。
胤禛埋在被褥里，肩膀一耸一耸的：“汗阿玛、皇额娘、太子二哥、大哥……所有人都是骗子！”
胤祺委屈：“我也不知道。”
胤禛无视胤祺, 他抽抽噎噎着：“都是骗子……”
琪琪格沉默许久。
她低低应了声是：“胤禛说的没错, 皇玛嬷的确是骗子。”
胤禛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露出涕泪横流的脸蛋, 泪眼汪汪的看向琪琪格：“皇玛嬷，儿臣是额娘的孩子是不是？不是德嫔的孩子对不对？你们是骗我的对不对？大家都在逗我, 逗我……对不对？”
得信而来的德嫔在门口停住脚步。
胤禛的哭声在她的耳边回荡, 德嫔的身体止不住轻轻晃了一晃, 只觉得头晕目眩。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轻一脚重一脚的往后退去，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落下。
跟随在德嫔身边的宫人一阵慌乱。
淑惠妃上前拦住泪眼婆娑的德嫔：“逃避是没用的，事到如今还是要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才是——再说皇太后还在里面呢！”
二十年的时间下来。
所有人养成一个信念：要是皇太后在的话，定然能有办法的。
德嫔咬住唇瓣，最终还是选择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殿内传来皇太后断断续续的声音，琪琪格看着胤禛，眼里有着无限的愧疚。她伸手拂过胤禛的额头顶，低低叹息：“对不起，胤禛，一直瞒着你是我们的错。”
胤禛低低的呜咽着。
琪琪格努力组织语言，到最后还是放弃挣扎，先将答案告诉胤禛：“你的生母是德嫔。”
胤禛的身体僵住了。
琪琪格轻轻抚着胤禛的背脊：“你的生母是德嫔，佟妃也是抚养过你的养母，不必否认这一切。”
胤禛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下。
他依偎在皇玛嬷的怀抱里，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量，似乎升起了一点点勇气。胤禛还有疑问，他小小声说道：“可是……可是……要是德嫔是我的额娘……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我……”
“怎么没有？”
“……有吗？”胤禛困惑。
“当然有啦。”琪琪格挑了自己知道的说，“德嫔直到救了皇玛嬷，被你汗阿玛晋封为嫔位以前，其实一直住在承乾宫里。”
只是几乎没有用上。
胤禛惊讶的抬起头，将脏兮兮的小脸暴露在琪琪格面前：“真，真的吗？等等！德嫔还救了皇玛嬷！？”
琪琪格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她温柔的看着双眼大睁，满脸好奇的胤禛，认认真真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种彰显德嫔威风的事，佟妃自然是不会在胤禛跟前提起的，别说胤禛听得一愣一愣，就连胤祺都忍不住凑上前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他还忍不住欣羡的看向胤禛：“德母妃，好厉害啊！等四哥搬回去以后，咱们可以请德母妃教我们射箭！下回去木兰围场猎兔子！”
这回去木兰围场时，雄心勃勃的三小却是连兔子毛都没捞到一根。
胤祺越想越是美滋滋。
胤禛也有点向往，而后又垂头丧气：“可是我一直都在承乾宫的……”
胤祺歪头：“我也一直在慈宁宫啊？”
胤祺不明白胤禛纠结的地方在哪里，他打小生活在慈宁宫：“额娘住在翊坤宫。”
“这不一样。”
“可是三姐姐就住在翊坤宫啊……哪里不一样。”
胤禛抿着嘴，低低说道：“宜母妃会来看你，可是……”德嫔要是自己的生母，为什么不来探望自己，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自己？
这是胤禛挥之不去的疑惑。
他搅着衣角：“离开以后，为什么没来看我呢……”
琪琪格沉默一瞬。
她伸手揉揉胤禛：“佟妃很疼爱你，同时也很害怕你会喜欢德嫔而不喜欢她，德嫔也知道，因此才不愿多去承乾宫，不过每回你到慈宁宫来请安的日子，德嫔从未缺席过。”
胤禛哎了一声。
原来德嫔不是没有来看自己，而是偷偷看……胤禛下意识忽略为何佟妃不让德嫔探望的问题，脸颊上浮起浅浅的微笑。
而且德嫔还这么厉害！
四岁的孩子，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眼见胤禛收回眼泪，下意识抬高下巴，琪琪格就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
不过也只有一半。
比如傲娇胤禛嘴里还不服气，哼唧一声：“皇玛嬷说的是真的吗？”
琪琪格伸手弹弹胤禛脑门：“那还有假。”
见胤禛捂住脑门还要咕哝，琪琪格拿着帕子给他擦脸顺带堵住他的嘴：“你后头问问你大哥二哥，他们都知道的！”
胤禛：“……哦。”
琪琪格将胤禛塞回被褥里，然后又将胤祺也一同塞进去。想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忽然接受母亲不是自己母亲得有多难？琪琪格没有要胤禛立刻接受的打算，而是拍拍床铺：“今日胤禛就在胤祺这里睡吧。”
给他一点想清楚的时间？
胤禛裹着被子：“…………嗯。”
琪琪格轻轻拍着两个孩子。
胤禛早已哭累了，而胤祺也到了平日睡觉的时间。无需多少时间，两个孩子便放松下来，他们窝成一团，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琪琪格忍俊不禁。
她蹑手蹑脚的站起身，慢慢退出室外。
琪琪格轻手轻脚的合上大门。
一转身她对上了德嫔含着泪花的双眼：“……你。”
德嫔显然哭了许久。
她慌慌张张的擦拭着眼角，试图止住哭泣，结果眼泪是止住了，红红的鼻子却淌出长长的鼻涕。
德嫔的脸涨得通红。
她手忙脚乱的打理自己，恨不得当场扎进地里去得了。德嫔捂住脸，小声哽咽着：“妾身谢皇太后……”
琪琪格拍拍德嫔的肩膀。
她摇摇头：“是哀家几个的错，要是咱们早一些阻止佟妃的话……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
德嫔摇摇头：“不，不是的。”
她哽咽着：“妾身其实窃喜过，要是佟妃娘娘一辈子没有孩子的话……或许胤禛跟着她是好事。”
德嫔苦笑一声：“妾身，妾身也有错。”
要是当时再坚持一些，或许前两年胤禛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德嫔堪称是自爆。
淑惠妃在内的诸多太妃齐齐愣神——呆在宫里二十年，她们也曾经历过年轻宫妃们的心路历程。
德嫔的心思，很多人明白。
像是琪琪格当年也有些不悦，只是碍于德嫔的救命之恩，最终没有说出口罢了。
也因此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
德嫔居然将这些暗搓搓的心思，堂而皇之的说出了口。
院子里一片寂静。
琪琪格忽然露出笑容，她有个强烈的预感——这样的德嫔和胤禛，一定能够扭转遗憾的。
德嫔和胤禛的关系，意外的水到渠成。
等从太子胤礽和胤禔口中得知德嫔救皇玛嬷的往事，德嫔登时成了胤祉、胤禛和胤祺眼中的大英雄，好感度那是直线上升。
至于德嫔望着失而复得的胤禛，那也是倍感欢喜，将多年积攒的母爱一股脑儿投在胤禛身上。
当然也有烦恼的事。
比如两岁半的六阿哥胤祚，对于突然出现的四哥胤禛敌意满满，采用了一系列敌伤五百自损一千的战术。
比如指责胤禛尿床（实际是他尿的。
比如偷偷躲进柜子（谁叫也不理会。
又比如说把胡萝卜丢地上（告状的时候发现有两堆……
胤禛和胤祚相视一眼。
可恶！他居然也讨厌吃胡萝卜！
德嫔盯着落在地上的胡萝卜。
她脸色发黑，怒目瞪着两人：“胤禛，胤祚！”
永和宫里瞬间鸡飞狗跳。
喧嚣的架势让所有人侧目不已，与此同时欢笑声也一路传入承乾宫内。
躺在榻上的佟妃喝着一碗又一碗的苦药。
没了胤禛的承乾宫变得异常寂静，她回想着路途上满眼满目都是自己的胤禛，心里越发酸涩。
周嬷嬷合上窗户。
她心疼的看着瘦了一圈的佟妃，温声劝慰着：“主子，等小主子出生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佟妃怀孕了。
只是她身体羸弱，加上回京颠簸和生病，胎相很是糟糕。
事实上太医院觉得不太可能保住。
只是众多御医看着佟妃希冀的模样，没有人敢说出这个答案，只能硬着头皮提出一个方案：在胎相稳定之前，佟妃必须一直躺在床上。
至于几个月？
少则四五月，多则八九个月，还得静养，不能情绪激动……
佟妃为了孩子，应下了。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窗户，眼前仿佛出现了胤禛的音影，久久佟妃才收回目光，怔怔的重新落在被褥上。
永和宫的鸡飞狗跳还在继续。
然后的然后，宫人们看到六阿哥提着一个小包裹哒哒哒的跑出永和宫，他对着而后走出来的德嫔大声嚷嚷：“额娘偏心眼！我要离宫出走！”
德嫔：“…………哦。”
德嫔冷漠的反应刺痛了胤祚的心，他头也不回的小跑离去。
胤禛目露担忧：“德额娘，这样没事吗？”
德嫔潇洒的挥挥手：“奶嬷嬷还跟着呢，再说胤祚今儿个点心都没用，怕是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回来了。”
转了三圈的胤祚累得额头冒汗。
他摸着咕咕叫的肚皮，突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应该吃完点心再离宫出走的……”
后面跟着的奶嬷嬷连连点头。
她尝试说服胤祚：“六阿哥，不如咱们先回永和宫用完点心，再行思考如何离宫出走？”
胤祚断然拒绝：“不要。”
他转了三个圈，而后眼前一亮：“对了！”
肚子饿的时候要去慈宁宫。
胤祚蹦蹦跳跳朝着慈宁宫出发，美滋滋的表示：“我可以躲在五哥的屋子里，偷偷吃他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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