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笑着道:“看起来学校的主任也挺好的, 比较欣赏我,还有那位同僚,人也不错, 以后应该能很好相处。”
她遍数这份工作的好, 最后笑着说:“关键是这学校距离家近, 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 中午还能回家吃饭呢, 要说起来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她说到这里, 陆殿卿却没答话。
林望舒又说起别的,谁知道陆殿卿突然道:“按照政策, 我们家在白纸坊的那四间房就要退回去了。”
当初是收了新街口的宅子,才补了白纸坊那四间房, 现在宅子退回, 白纸坊的房子也要被收回去挪作它用。
他突然这么一说,林望舒也是略诧异了下,道:“那你不是可以搬过去新街口——”
话说到一半, 她突然意识到了。
她如果和他结婚的话, 看来不会继续住在白纸坊了, 要过去新街口, 那样的话, 上班肯定会远一些了。
虽然也不算特别远, 但是至少不是骑车十分钟就能到的了。
林望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也没什么, 我觉得新街口到这边不算太远, 这年头多的是上班折腾一两个小时的, 这算什么呢!”
陆殿卿:“其实也不会太远, 估计半个多小时。”
林望舒:“那就骑车半个多小时,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一时她无奈地道:“陆殿卿,你是不是担心我嫌新街口离这里远,怕我给你找茬?”
陆殿卿:“也不是怕找茬,就是怕你没这么高兴了。”
林望舒无奈地笑出声:“我至于么……如果我们结婚,新街口的房子那么好,我住着高兴还来不及,不就多几步路嘛!”
陆殿卿:“是我想多了。”
林望舒:“你说你干嘛整天想这么多?反正无论我住哪里,找到工作都是很好的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距离远近的问题让自己不开心?”
陆殿卿哑然失笑:“对。”
不过他还是道:“我家里给的那笔钱,之前不是说想买一套宅子吗,那到时候其实也可以在宣武这边看看房子,这样你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林望舒立即拒绝:“不用,不用因为这个买房子。”
陆殿卿没想到她这么坚决:“为什么?”
林望舒:“学校在南城,我觉得南城的房子不如北城好,还是得买北城好地段的,再说我以后也不一定要在这所学校工作一辈子啊,说不定过一两年我就攀别的高枝了呢。”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最关键的是,以后北城好地段的房价嗖嗖嗖地长,南城那叫什么,老牛拉磨慢腾腾的,根本赶不上。
陆殿卿:“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还是看北城吧。”
林望舒戳了戳他后背:“其实我就算多跑一下怎么了,我觉得值得!陆殿卿,你想问题要提高一下高度,别只看眼跟前,要看长远利益。”
她当然明白他是想着让自己住得舒服一些,不过她还是觉得,投资房产这么大的事肯定不可以儿戏。
陆殿卿无奈挑眉,笑着说:“行,听你的,都听你的。”
林望舒:“这就对了,我相信在未来十年内,我的方向一定是正确的方向。”
过了那十年,她就概不负责了。
陆殿卿笑着道:“我们结婚后,还是住新街口那边的房子?”
林望舒:“那是当然了,那么大院子呢。”
陆殿卿:“行。”
林望舒:“我觉得那院子里可以种点花草什么的,也可以种菜,丝瓜黄瓜豆角,到了夏天,绿意满园,那样不是很好吗?”
陆殿卿:“好,那我尽快买点种子,现在就种起来,别错过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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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前,等到了大栅栏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大栅栏好像永远都是拥挤的,卖各样小吃的,卖各种新鲜时蔬的,各家门前挨挨挤挤全都是人。
陆殿卿订的是老字号福瑞祥,远远看过去,门前竟然都是人,甚至在排着队,她也是纳闷:“人还挺多的。”
她心想,看来这时候有钱人就不少了,福瑞祥的衣服定制竟然还要排队。
陆殿卿:“没事,我预订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林望舒这才放心。
于是两个人绕过人群,门店伙计见了他们,问了问,陆殿卿说了名字,对方拿着一个手写的本子对了对,就让他进去了。
, 一进去,就见里面摆放着各样布料,还挂着伟人的题字。
这时就有一个专门的伙计招待,带着他们过去旁边的房间,要准备量尺寸,陆殿卿便从旁拿着店里的画册看着,那些画册都是印刷的,精美异常。
福瑞祥量尺寸却和别处不一样,各处都十分精细周到,最后竟然连手指头都仔细量过了。
林望舒纳闷:“为什么要量手指头?”
那伙计笑着说:“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按照条子上的记录来的,你看这些数据都要的。”
林望舒见此,也就没在意,当下出了量衣室,陆殿卿便递给她那个画册:“你看看,想订什么样的,可以先考虑下款式。”
对于这个,林望舒当然有想法,这家定制的衣服并不便宜,既然定制了,当然不能太追求时髦的款式,况且太时髦了这家做得也未必地道,这种传统老店做外面的时髦品它就不是那个味儿。
就是得经久不衰的款式才好,以后也能穿,到了哪里都是百搭。
当下她先看了看店中常见的款式,大概对现在的服装设计有了一个概念,福瑞祥是用裁片分割的手法来做服装的,这样服装造型就会更得体更合理。
而现在流行的衣服,其实再过十几年也在流行,只不过会稍作修整,毕竟时尚就是一个轮回。
比如现在市面上流行翻领小西装,但是这种翻领小西装都是翻驳头,门襟上中规中矩地钉三粒纽扣,再配上两个有袋盖的暗袋,当时看是庄重,以后看就是土。
至于其它的衣服,比如喇叭裤,那真是流行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时尚,过去那个劲儿拿出来穿就觉得寒碜,流行大喇叭你穿小了难看,流行小喇叭你穿大了就土。
还有七十年代几乎风靡一时的尖领衣服,在电视剧里一看那更是充满年代气息。
林望舒这么琢磨了一番后,心里有了底,在这个年代的流行基础上,自己不着痕迹地做一些微调,比如现在流行的这种小翻领西装,她改改领子样式,再把那几个时代标志的暗袋去掉,还有那前襟镶荷叶宽边的白衬衫,她把荷叶边稍微改改,更收敛别致一些。
林望舒这么和伙计商量了半天后,伙计到底是专业的,对衣服款式敏感,领悟了林望舒的意思,竟然也按照这个样式画出来了,之后便开始讨论布料,什么款式要达到什么效果,适合什么款式,自然都是有讲究的。
等终于说完了,也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她这才想起来陆殿卿:“我说好了。”
陆殿卿给她递过来一杯水:“先喝点水。”
林望舒觉得口渴,也就喝了。
喝完后,陆殿卿又和对方商量了工期,之后才带着林望舒出去。
林望舒:“我要求的这些,会不会有些出格了?”
陆殿卿:“不会,我听你这么一说,觉得很好看。”
林望舒:“那就好。”
她反正不要再做两用衫了,感觉很快就被时代淘汰的样子。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笑了:“你穿上应该比较别致。”
他确实意外,本来他想着帮她一起参谋参谋,谁知道她说起来头头是道,他也就不用发表任何意见了。
林望舒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是破麻片,穿我身上也马上放光,你拥有这么一个美貌的爱人,绝对不会跌份的,钱也不会让你白花。”
陆殿卿看着她那样子,默了下,之后终于忍不住笑:“林望舒,你还能再狂点吗?”
林望舒笑道:“难道我说的是假的吗?你为什么看上我,你心里没数吗?”
陆殿卿反问:“那你说我为什么看上你?”
林望舒:“因为多年之后重逢,你发现我肤白貌美端庄优雅嘛!”
陆殿卿笑,直接将她的话还回去:“你刚回城的样子,你心里没数吗?”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挑眉,不说了。
林望舒想起自己刚回城,在火车上几天几夜熬着后的狼狈,还有那土掉渣的绿军装以及小碎花薄棉袄,而那个时候,陆殿卿什么样子?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这么一比,两个人当时简直差了二十年……
她无奈:“敢情你那时候看到我,心里正笑话我呢,肯定是觉得我土死了,是不是?”
陆殿卿:“我可没这么说。”
林望舒有些愤愤:“你没说,但你心里是那个意思。”
陆殿卿忙哄着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当时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穿破麻片浑身也发光。”
林望舒一脸怀疑:“真的假的?甜言蜜语我可不信……”
陆殿卿:“当然是真的,我突然看到你,想都没想到,我哪里注意你穿什么,只是想着你回来了,心想你长大了这么好看了。”
林望舒打量着他:“我土成那样你都觉得好看?你不是平时眼光很高吗?陆殿卿你的品味呢?”
陆殿卿只好承认:“对,我没品味。”
只是说完这个后,他便觉得不对,此话一出,后面等着他的岂不是大坑?
他当即忙道:“你的病看来是真好了,我们吃点好吃的吧,快说,你想吃什么?”
果然,一提起吃,林望舒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全聚德烤鸭吧,这里不是总店吗?”
陆殿卿:“太油腻了,换一个。”
林望舒:“肉,涮羊肉,羊肉汤。”
陆殿卿:“不行。”
林望舒便有些哀怨:“你是不是不给我吃肉想饿着我啊?”
陆殿卿:“病刚好,你就消停消停吧。”
林望舒:“那我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陆殿卿:“现在饿急了吗?”
林望舒:“没。”
陆殿卿便道:“那我们走一段,前面有一家老店,时令菜,这个时候估计有新鲜货,就是不知道现在开没开着。”
林望舒一听,来精神了:“那敢情好!”
当下陆殿卿带着她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就拐进了一处胡同,那胡同颇为狭窄逼仄,两边都是二层小楼,头顶不过是极窄的一线天。
往前走了一段,又一拐,到了一处跨院,跨院里竟然养了玉簪花,此时开得正好,那花枝俏美,花苞似簪,雪白剔透,隐隐有清香扑鼻而来。
林望舒:“这是哪儿,这里是饭店吗?”
陆殿卿:“是。”
说着,他看了看,撩开旁边一处珠帘进去,进去后才知道,果然是饭店,摆了三五张桌子,有一个直尺型柜台,柜台后眯着一个老爷子。
陆殿卿:“这个时候,时令菜有吗?”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点头:“有。”
陆殿卿:“好,各样来一份。”
老爷子应了,进后厨去。
林望舒纳闷,小声问:“什么时令菜?”
陆殿卿看向窗外:“玉簪花好看吗?”
林望舒:“好看……”
陆殿卿笑道:“那就多看几眼。”
林望舒:“……”
她便不搭理他,看外面的玉簪花,窗户是老式雕花格窗棂,在这里能闻到阵阵清香扑鼻,外面还有一个小孩儿正在采花,她有些纳闷:“这味道倒是别致。”
她见过玉簪花,但不记得味道这么好。
陆殿卿:“慈禧在位时,从菏东移植了几株玉簪花,就是这个品种,是供她闻香的,后来每过两年分一株,慢慢分多了,这家跨院里的就是当初那几株分出来的,以前祖父带我来过一次,难得经历了这么多年,倒是没糟蹋了,还长得好好的。”
林望舒恍然,一时再看那玉簪花,竟然觉得格外风雅,不同一般。
陆殿卿:“玉簪花可以入药,清热解毒。”
林望舒其实没太有兴趣知道这些,她正津津有味地看外面的玉簪花,当下只是随口道:“是吗?”
陆殿卿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没上心,便道:“回去的时候买几包点心和其它时令鲜物,给叔叔阿姨带着尝尝。”
林望舒:“嗯,知道。”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说话,那老爷子上菜了,只有一盘。
林望舒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有些疑惑:“这是?”
却见那道菜里,黄澄澄酥脆脆的,林林总总各样,有豆腐松,有炸得金黄的火腿屑,却竟然还有炸过的玉簪花,鹅黄裹着玉色,朵朵绽放,美不胜收。
陆殿卿递给她筷子:“尝尝。”
林望舒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却觉有火腿的鲜咸,也有玉簪花的清香隽永,实在是美不胜收!
当下好奇:“这是用玉簪花做的!”
陆殿卿:“嗯,所以让你仔细看,这就是在院子里摘了玉簪花现炸的。”
林望舒想起刚才采花的小童,恍然,顿时觉得好玩:“竟是这样,太有趣了。”
陆殿卿:“还有玉簪花汤,等会你也尝尝,味道比较清淡,适合你这病了才好的。”
林望舒:“好!”
不得不说,这一顿饭实在是风雅别致,即使再过十几年,林望舒吃过不少大餐馆,也没吃过这么别致的,视觉味觉的盛宴。
关键一起吃饭的还是又细致又体贴的陆殿卿,能把她“穿着麻片也发光”的话昧着良心当真话的陆殿卿。
在这个世上,这种男人也是稀缺罕见了。
一时想着,为什么她上辈子没脑子动动陆殿卿的主意呢?
她想着这个,忍不住看了一眼他。
当初她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
林望舒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当时没想什么。
就是没多想。
可能是有两个哥哥的缘故,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儿,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琢磨着玩了,十五六的少女却一点不开窍,差不多年纪的异性都是兄弟。
以至于陆殿卿明明已经难得温言哄着她了,她却觉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南的几年,吃了多少苦头,见识多了,长大了,周围知青陆续谈朋友了,当时的环境不好,她也险些出了事,便开始觉得,谈个对象才是正经道理。
雷正德一直对她很好,处得也好,两个人自然顺理成章了。
于是事情就这样了。
或许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一点缘分,天南地北,音讯不通,谁知道谁的事,错过了恰好找对象的那个时候,也就错过了一辈子。
这事要说起来,除了怨自己没多想,也怨眼前这个男人,既然你有些心思,明明也答应过了,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多写几封信,兴许还能想起你来,往你这里琢磨琢磨呢。
陆殿卿:“你这是又在琢磨什么?”
林望舒慢吞吞地道:“有个问题……”
陆殿卿:“嗯?”
林望舒:“我怎么记得,当初我离开,你是答应要给我写信的?”
陆殿卿神情顿了下,道:“是。”
林望舒:“那你怎么不给我写?你说话不算话!”
她想了想,又道:“这件事我现在还记得,可见我是真的听到心里去了,以为你会给我写信。”
陆殿卿静默了好一会,才终于说:“当时处境不太好,做什么都要报告,不太方便。”
林望舒:“哦……倒是也能理解。”
说完,她也就不提这个事了。
陆殿卿:“吃饭吧。”
林望舒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想,他既然有自己的难处,那自己为什么要问呢,其实就不该问,明显说完这个后,这气氛不太对了。
恰好看到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她突然想起来,便道:“陆殿卿,我想起一件正经事。”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前几天,我在报国寺淘换了一件东西,依我二哥的意思,倒像是淘着了。”
陆殿卿一听:“依你二哥的眼力界,他说淘着了,那就是淘着了。”
林听轩的功底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未必多上台面,但却实用,这个陆殿卿见识过。
林望舒:“我这不是想起来你见识多,想请你掌掌眼嘛!”
陆殿卿:“我小时候跟着我太爷爷确实也学了一些,但到底不是专精这个,未必就能看透。”
毕竟考古鉴宝博大精深,如果不是自己恰好熟悉研究过的,哪里敢随意说什么。
林望舒:“王羲之的字,你懂吗?”
陆殿卿眸光微动,看向林望舒:“王羲之的?你淘换的是王羲之的字?”
林望舒:“我二哥说是,但我这不是信不过他嘛!”
陆殿卿略沉吟了下:“你可以拿出来,我再帮你过一眼,我也见识见识。”
林望舒:“我猜就是,你果然懂这个。”
她是隐约记得,陆殿卿看字画是他太爷爷一手调理出来的,也算得上是童子功了,后来听雷正德说,就连做伪画的行家也求着请他看。
陆殿卿:“其实你二哥眼力比我强,他看得更准,也更全,我只是恰好对王羲之的字熟悉而已,别的未必就懂了。”
林望舒:“那不一样,我二哥是野路子,你是名门正派,赶紧回去看看,要是真的,我可就发财了。”
陆殿卿:“你多钱买的?”
林望舒:“五块。”
陆殿卿微挑眉,之后笑了:“你竟然还能撞这种大运。”
林望舒:“兴许我是眼力好呢。”
陆殿卿耸眉,对此不置可否。
林望舒:“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殿卿:“你说的话我能信吗?”
林望舒:“管你信不信,反正你帮我看看,说不定我还真捡漏了。”
陆殿卿:“走,我们先买点吃的,回去给你看。”
当下陆殿卿带着林望舒,买了玉簪花做的小饺子,想着带回去给林望舒父母。
两个人上了公交车,往回走,都快走到胡同的时候,林望舒突然想起一件事:“呀,正经事忘记了!”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眼巴巴地看着陆殿卿:“我还说今天我们再试试。”
试试……
陆殿卿扬眉,眸中都是笑,低声说:“你等会拿着你的字帖,过去我家吧,今天胡奶奶不在,我们家那边清净,人少。”
他们院子里,光他们家房子就四间,和其它家隔得就远一些,确实清净,况且老人少,大家伙都上班,这会儿估计都不在家。
林望舒脸顿时红了,这很有些私底下相会的意思了。
不过也没什么躲闪的,反正他们不是领证了嘛……
于是她低声说:“好。”
当下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回家了。
就见宁苹正在那里认字,有几个不认识,见她回来赶紧问她。
林望舒:“宁苹,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宁苹:“什么?”
林望舒:“今天去学校,我问了问,说是我已经被录取了,现在要开始办手续,等办好后,就能去上班了。”
宁苹一听,惊喜不已:“姐,真的?!”
林望舒笑着道:“对,所以我大哥如果能从单位找路子弄出一个位置来,到时候你可以顶上了。”
宁苹兴奋得脸颊发红:“真的可以吗?那,那,我就有工作了?”
林望舒:“对,是临时工,可能工资低,没补助,不过总归够你花的,你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宁苹听着,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太好了,我,我就要有工作了!”
林望舒:“你也别高兴太早,还是得看我大哥那里情况,不过反正我的工作应该是稳妥了,大哥那里的位置肯定可以给你了。”
宁苹连连点头:“姐,我明白,我明白!要是能有,我当然高兴死,万一黄了,那也是我的命,阿姨叔叔,大哥,还有姐姐,为了我,都费了大心思!”
宁苹显然有些过于激动了,林望舒听着不免笑叹了一声。
其实宁苹只要别找到那个酒腻子男人,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小姑娘家,不知道自己将来的事,为着眼前的那点事愁死了。
有时候真想告诉她,犯不着。
林望舒找出来自己那字帖,字帖已经裱起来了,倒是不怕弄坏,她小心地收着,之后匆忙过去陆殿卿家了。
刚到了他家门前,就见他正等着自己。
她看到他浅淡的眸子沉静如海,却又火烫撩人。
她的心微麻,低着头,随他进去。
院子里确实也没什么人,便进了屋,陆殿卿关上门。
林望舒看着陆殿卿关门的背影,突然心就漏跳了一拍。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殿卿却一个转身,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她忍不住低低地“啊”了声,确实有些心慌。
平时在外面,抱一下,亲一下,都是怕人看到,很节制的。
现在却一下子没了节制,仿佛怎么样都可以,心里会凭空生出一些暧昧的延伸,会忍不住想更多。
陆殿卿低头,亲上她的唇,叩开。
林望舒没想到看着还算克制理智的他,竟然这样,一时也有些忐忑,并不敢太多动作。
他却陡然撤开了,之后将她略推开,和她隔开距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唇紧紧抿着,只是眼梢的红晕以及沾染了水泽的唇。
林望舒心砰砰直跳,她隐隐感觉到了。
她咬唇,静默地看着他。
她其实也有些犹豫,想着如果他非要,她也可以啊……反正不是领证了吗?
陆殿卿一抬眼,陡然对上她的眼神,身形微顿了下,之后声音哑得厉害:“林望舒,你不要那样看我。”
林望舒略有些委屈:“我怎么看你?”
陆殿卿倒吸一口气,之后僵硬地转过身去:“你先坐下,我去拿工具。”
之后,他径自进里屋去了。
林望舒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坐在了旁边椅子上。
一时看了看房间布置,他家现在人少,房间多,所以杂物并不需要堆积在这里,相对收拾得就整齐,靠墙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一些小摆件,而西边墙上,却挂着一幅字,看着写得倒是龙飞凤舞,林望舒仔细看了看,下面的落款是陆希霖。
林望舒看着这名字,隐约觉得眼熟,却并不记得哪儿看到过。
她看了几眼后,陆殿卿就出来了,脸色郑重严肃,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帆布袋子。
林望舒歪头打量着他。
陆殿卿没吭声,回望。
林望舒便低头,抿出一个笑来。
陆殿卿眸间泛起狼狈:“你笑什么?”
林望舒故意道:“你刚干嘛把我推开?干嘛跑自己屋里去了?这是你们陆家的待客之道吗?”
她以为陆殿卿会和她斗嘴,不过并没有。
陆殿卿收敛了情绪,正色道:“我先给你看看字。”
林望舒:“给。”
陆殿卿从旁拿起来帆布袋子,打开。
就见他先取出来一个密封纸包装的袋子,上面印着一行红字“医用无菌手套”,他撕开纸袋子,取出来手套,之后套在了手上,那半透明的手套下,修长有力的指骨清晰地透出来。
之后,他拿着那副画,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放大镜模样的东西,俯首仔细地研究。
林望舒好奇地看着,就见他微微抿着唇,眉眼专注而认真。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敢吭声,呼吸都尽量放平,怕打扰他。
陆殿卿之后放下镜子,小心地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响,最后,终于放下,回首看着她。
林望舒心跳加速,不知道是因为陆殿卿的注视,还是因为等待的那个结果。
陆殿卿终于缓缓地道:“还可以。”
林望舒:“还可以?这是什么意思?”
陆殿卿:“应该是唐朝临的。”
林望舒惊喜:“你确定?”
自己哥哥说是真的,她还是怕没谱,现在陆殿卿也这么说,她已经基本确定了。
陆殿卿却道:“这个字帖很容易看走眼,一般字画要想做伪,最难的在于用纸,纸处理不好,一眼便可鉴伪。但是这个字帖,用的是绢,而且是双丝绢,这种绢在古代颇为罕见,一般民间极少,多用于皇家,流传到现在的更少了,搁如今的行市里,没见过的,就容易看走眼。”
他望向林望舒:“所以你才捡了这个漏。”
林望舒噗地一声笑了:“我知道了,那个卖给我的,一定以为这是作假的,他没认出来!”
陆殿卿:“大概吧,这一行水深,常年打鹰也有被鹰啄眼的时候,这幅字帖,是王羲之的草书,这是平安帖的前四十三个字,至于年代,应该是唐朝宫廷临摹品,不过具体出自何人之手,也不好下论定了。”
林望舒听这个,心里落了定,激动地道:“那这个——”
陆殿卿仔细地重新将这卷轴收好了,之后才道:“先放起来吧,谁也不要提,仔细收着,不要毛手毛脚拿出来看,就当没有这回事。”
林望舒猛点头:“好好好!”
她心里还是有些激动,自己竟然真的捡着了,要知道,这幅平安帖后来可是卖出来一个很好的价格,那就是雷正德起家的根本。
就算这样,当时陆殿卿还曾经劝雷正德不要卖,说可以留留,事实证明,雷正德后来也后悔了,他越想越觉得亏。
她便想着,如果自己将来不缺钱,还是不要卖了,这个很难得,值得保存一生,可以留给她的孩子当传家宝!
她这里激动着,看陆殿卿依然是四平八稳的,不由好奇:“陆殿卿,你家是不是挺多这种字画的?你是不是看着一点不稀罕了?”
陆殿卿瞥她一眼:“瞎说什么,我还能一屋子王羲之不成?”
林望舒:“我就大概这意思嘛,我感觉你家估计藏了不少好东西!”
有相当一部分,肯定之前主动被抄了,但后来还回来很多,还有一些,他家估计是私底下藏着没被发现的——林望舒这么暗暗地猜。
陆殿卿:“是有一些收藏,不过那是我太爷爷的 ,现在应该是我爷爷收着,也不是我的。”
林望舒:“没区别,就是你家的,怪不得你这么冷静,我就不一样,我想到这个的价值,实在是想跳起来!”
说着,她突然想笑,开怀大笑。
陆殿卿看她那样,也就笑了:“这个确实是捡漏了,撞大运了,当然也可以说你眼力好——”
他笑道:“如果是我,我也应该会跳起来。”
林望舒:“可是我们现在不是领证了吗,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现在也等于你捡漏了一半!”
陆殿卿因为她的某个字眼,眸间顿时泛起暖意,笑着不说话。
林望舒下一句却道:“陆殿卿,你不是说如果是你,你也应该会跳起来吗,你现在给我跳一个看看吧!”
陆殿卿挑眉:“你能少给我挖坑吗?”
林望舒继续怂恿:“你只能拥有一半,可以来一个单腿蹦!”
陆殿卿看她眼睛晶亮,无奈笑道:“你是不是非看我耍猴?”
林望舒笑:“那就不跳好了!我只是高兴嘛!”
她声音软软的,倒是听得陆殿卿心软,会忍不住对她更纵容一些。
明明有时候会被她气到,但还是喜欢得很。
当下又给她泡了茶来喝:“你尝尝这个茶,上个月我爷爷给我的。”
那自然是上等好茶,果然比她之前塞给他的云南茶饼不知道好了多少,林望舒慢悠悠地喝着,看着墙上:“那幅字谁写的啊?”
陆殿卿:“我。”
林望舒有些惊讶:“陆希霖是谁?”
陆殿卿淡声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太爷爷给我起的。”
林望舒:“嗯?然后?”
他的名字确实充满了旧派文人气息,比她的名字还封建老气。
陆殿卿咳了下:“我既然有名,那当然得有个字……”
林望舒倏地笑出来:“所以这是你的字?”
陆殿卿点头:“对,这是我的字,这个一般用不上,派出所又不登记这个,所以我都是写字画画的时候会落款,家里人自己看看。”
林望舒恍然:“估计我是哪里见过吧,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
陆殿卿微怔了下,却没说什么。
当年,他给她写信,为了避开审查,也为了避免后续麻烦,信封上没写名,用的是他的字。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那个时候他和家人通信也会落款陆希霖这三个字。
她就算不知道他的字,打开后看看也就明白是他了。
可谁知道,就是那么不幸运,恰好赶上那一年暴雨成灾,形成了泥石流,他们知青全都出去抗洪救灾,回来后,那封信也被淹了,收件人是看不清了,只知道是写给女知青宿舍的。
那封信拿去女宿舍问了一遍,没有人认识陆希霖,也就搁置在角落里。
就这么在角落里尘封了四年多,一直到前几个月,一位下乡的老教师写信,需要信封。这年月大家都节俭,信封一般都是用过后拆开,翻过来,重新粘好再用一次。
老教师实在没得用,便翻箱倒柜,竟然从角落里找到了那封被风干后泛着黄的信,看到了他四年多前的文字。
老教师也知道林望舒的情况,看到后唏嘘不已,只是那个时候,那封信中的话,却是不好再给林望舒看了。
叹息之余,便把这封信寄回给他,又给他说明了这些年的种种情况。
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和雷正德在一起,要双双回来北京了。
这些事,他埋在心里,便永远不会给她说。
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徒增她的遗憾罢了。
现在她开开心心和自己在一起,这样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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