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白回到副本里, 婉拒了盛鸣帮他震慑维德的建议。
他刚进副本，维德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管理员先生, 《深夜惊魂》已经剪辑好了, 相关的音乐创作也已经委托给了塞歌先生，您要看看吗？”
《深夜惊魂》就是宁秋白已经接近完成的恐怖片，上次和李总监视频会议的时候提交了过去, 惹来了李总监的疑惑和为难。
恐怖片在国内的受限太大了，哪怕能过审，排去深夜档也赚不回来多少钱, 成本低了效果差、成本高了入不敷出。
李总监完全想不出宁秋白拍摄恐怖片的理由。
宁秋白总不能说是为了不浪费怨魂的素材、加上要给怨魂完成任务的机会，只能装出一副文青的样子, 表示尝试不同题材的电影就是自己的追求。
在维德来之前, 宁秋白已经把电影的大致分镜和剧情定好, 剩下的全都是漫长的细功夫，维德取得基本的信任之后，宁秋白就把这部分工作丢给了他。
原计划需要一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 维德用了不到七天就完成了。
宁秋白十分意外，将怀里抱着的美德之书放在桌子上：“谢谢你, 维德。刚好, 现在所有的NPC都有自己的住处，我今天出去给你准备了一处。”
维德谦虚地道：“为管理员先生效力，不需要报酬。”
宁秋白心想这个维德公爵真的一点公爵的架子都没有。
他打开手机，在旁边开出一扇门，做出了个“请”的动作：“这是我请朋友帮忙复刻的符合你身份的场景, 看看你喜不喜欢？”
维德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 踏进新场景之后已经在嘴巴里预演好的“我很喜欢”却在看清周围之后瞬间僵在唇边。
阴森的古堡、蔷薇的壁画、燃烧的烛台, 还有正中央那口熟悉的棺材……
维德看着棺材上面独属于他的蔷薇倒十字架纹章, 感觉有点笑不出来。
宁秋白笑呵呵地问：“怎么样，喜欢吗？”
就在维德回过神、准备试探一下管理员从哪里复刻的这个场景时，他们俩背后摆在桌子上的美德之书忽然无声无息地翻开。
维德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道：“管理员先生从哪里发现了我的后手？血月古堡的重生我瞒过了所有人，就是为了将来从这里逃走的时候能够不被追踪……”
他顿时闭上了嘴。
宁秋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想惺惺作态一下，张开嘴却听到自己说：“特意花费积分兑换场景复现符就是为了看你现在的表情，这样总算不用担心被欺诈了，如果你还不老实，回头就关门放盛鸣，呃……”
宁秋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维德英俊而苍白的脸庞瞬间变得更加白皙，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全身紧绷：“盛鸣？管理员和盛鸣有关系？”
“也不算有关系，只是在一张床上睡过而已，这个古堡场景还是盛鸣帮我找到的。啊对了，其实刚在火火那里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被盛鸣追杀的吸血鬼，后来都是故意引你上钩。”
维德的脸整个扭曲了一秒：“你是那个玩家的姘头？”
“……”
“……”
宁秋白和维德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维德深深吸了口气：“管理员先生，我不管你是怎么做到让我不受控制地说这些话的，但显然你自己也同样受到了影响，你不觉得这得不偿失吗？”
在美德之书的影响下，宁秋白十分“坦然”地道：“我确实会受影响，但我是管理员，我们的契约在手，我不害怕。”
维德：“……”
维德：“如果管理员先生觉得我不可信，可以让我离开。我不能接受随时可能见到盛鸣的情况，如果我最后一点血月精华被他抢走，那我就真的要变成毫无能力的蝙蝠了。”
“你现在不是毫无能力？”
“现在我有把握在管理员反应过来之前给管理员初拥，把管理员变成我的血奴。”维德很想闭嘴，可还是控制不住地继续说了下去，“花期的栖雾木在某些时候攻击性会下降到最低，比如□□的高潮期。”
宁秋白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想想不对，又捂住了自己的身体：“你之前表现得像要追求我，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
说完这句话，维德脸上的表情崩塌了下来。
宁秋白吐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维德抿了抿唇，再次道：“但我没有给管理员造成损害，我们现在终止合作，两不相欠。”
宁秋白下意识道：“不行，这么高效率的社畜去哪找？”
维德：“……”
我就知道你们人类不安好心！
宁秋白理直气壮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要不是你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能跳进我的陷阱里？”
维德无言以对。
过了好久，维德才整理好了思绪，咬着牙道：“管理员先生，我向你保证这是我的真心话，你要怎样才肯放我离开？”
这次维德没有添加额外的话语，说明他说的是真心话。
宁秋白长舒了口气：“怎么感觉我像玩强制play的渣男一样……啊没事，我瞎说的。嗯，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你收起多余的坏心思，老老实实履行我们签订的合同，在这之上，我能保证盛鸣不会伤害你。”
维德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因为打定了要欺诈，我怎么会签订那么恶毒的合同！”
宁秋白摊了摊手，表示你活该。
维德脸色绷了好久，才深深了吐了口气，不再有过去伪装出来的那种优雅和恭敬，反而有些恶狠狠地道：“论吸血鬼，还是你们人类擅长！”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有不答应的选择吗？我不答应你就要把盛鸣喊过来了吧？”
“这确实是我的最后选择。”
“呵！”
……
不管怎么说，在美德之书的帮助下，宁秋白和维德达成了初步真诚、友好的和谈，并为双方互相信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宁秋白坐在沙发上，对真理之书表示了感谢：“谢谢你，真理之书，现在可以把‘美德’收起来了。”
翻开的美德之书静止不动，只在前面的文字后面又续了一句：
「诚实毫无疑问是最美好的美德之一，这种美德应该时时刻刻萦绕在所有人身边，怎么能够停止？只要我们不停下来，就能够永远走在文明的光辉大道上！」
宁秋白：“……”
这个意思是，美德之书打算一直维持着让所有人直接说内心实话的状态？
维德走出给他安排的古堡场景，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恶毒地道：“原来是美德之书这个疯子，管理员先生，您真是走了一步臭棋，没听说过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听习惯了过去维德恭敬礼貌的话语，骤然面临这种口吻，宁秋白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尤其想到这才是维德的本性，更感慨维德这家伙多能装。
盛鸣告诉过他可以用卡bug的方式来压制美德之书，但宁秋白不想一开始就把底牌用了——更何况现在身边那位吸血鬼明显还不服气，要先靠美德之书压制一下维德再说。
反正他内心澄如明镜，不怕被曝光……
“吾饿了！”
就在这时，小黑龙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另一扇门中先一步传来，随后就是一个圆滚滚的黑色肉球弹出，“给吾准备食物了吗？”
宁秋白本想回答一句“没有”，但是嘴巴张开之后就不受他控制了：“没有，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从今天开始食物减半，重新做回无人摄像机，每天扛着摄像机在硫火城、骸骨雪原航拍一圈，还要做一个小时的体操……”
随着宁秋白的碎碎念，黑龙的眼眸越睁越大，红宝石一样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了？发烧了？”
“没有，这是你的减肥计划。”
“吾又不胖！”黑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有不甘地补充了一句，“胖点又怎么了？难道吾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了吗？”
宁秋白道：“从来都不是。”
黑龙宛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整条龙都傻在了那里。
宁秋白看着它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心软了一把，抚摸着它的翅膀道：“如果说把你当儿子或者宠物养，那你确实是最重要的那个。”
黑龙：“……”
它愤怒地向宁秋白喷了一鼻子黑烟，转身飞走了。
宁秋白拿毛巾擦了擦脸，发觉自己习惯的搪塞人际学在美德之书的影响下已经不能用了。
杨不韪走过来的时候差点被小黑龙撞飞，揉着胸口抱怨道：“那条龙又怎么了？”
他看到维德，顿时警惕地皱起了眉毛，“血族？哪来的？”
宁秋白意外地看着杨不韪：“这几天你们没见过？”
杨不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很闲吗？我在忙着闯副本。”
宁秋白一愣：“你不怕被那个谁追杀了？”
“我都挑一人限定的副本进，离开副本立马返回。”杨不韪得意洋洋地炫耀，随后道，“你怎么带了个吸血鬼进来？尤其是长这个样的，小心盛鸣吃醋。”
维德身体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微微颤了颤，之前以为眼前这个玩家同样被盛鸣追杀时的同病相怜瞬间消失不见。
宁秋白无语：“他吃什么醋？我们虽然抱过、亲过、在一张床上睡过，但并不是那种关系，唔，没有，我刚才……”
他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嘴。
杨不韪果然露出了“狗男男该杀”的表情，撇撇嘴，职业病发作打量了一下维德的脸，嘀咕起来：“在血族里这也算是颜值顶尖的了吧……不知道我能不能化妆成这样，卫崎喜欢这样的吗？”
他忽然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涨红，“我说了什么？”
宁秋白诧异地看着他，“啧啧”了两声：“我就说你果然还对那个谁念念不忘吧？”
杨不韪恼羞成怒：“卫崎那个渣男，我念念不忘怎么了！”
他再次闭上嘴，目光转了一圈，很快落在维德身上，充满敌意地问，“你干的？”
杨不韪再蠢也知道这个状态不对，立马就瞄准了唯一的陌生人。
维德翻了个白眼。
宁秋白眼尖地看到塞歌抱着选择之书出现，内心顿时警铃大作——按照选择之书的性格、结合美德之书现在的状态……他立刻找了个借口，从副本返回了阁楼。
……
走下楼梯，盛鸣正戴着眼镜看着桌上的书。
平时的盛鸣基本不戴眼镜，现在陡然架上了一幅金丝眼镜，让他整个人顺便变得文质彬彬。
更进一步说，衣冠禽兽。
宁秋白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后本能地捂住嘴。然后他又想起美德之书不在现实世界，顿时松了口气。
盛鸣恰好抬起头看向他，摘下眼镜：“解决维德了？”
宁秋白点点头：“姑且算是吧。你在看什么？”
“我在研究栖雾木的花期时间。”盛鸣举起手中的书。是一本植物学图鉴。
宁秋白好奇地问：“栖雾木也能根据现实中的书籍分类？”
“当然不能，所以需要这个。”盛鸣点了点那副金丝眼镜，“这眼镜是系统限定的兑换道具，能够通过观察现实中的物品连接到虚幻游戏中的同类上，所以我才看图鉴寻找和栖雾木连接的植物。”
宁秋白顺手接过眼镜：“我能试试吗？”
“当然。”
宁秋白戴上那副眼镜，眨了眨眼，发现周围的一切确实都不同了。
书桌变成了铺满奶油的巧克力桌、吊灯变成了游荡着怨魂的鬼灯、盆栽变成了长满锋锐牙齿的怪物……这些就是在虚幻游戏中的同类？
宁秋白下意识看了眼盛鸣。
盛鸣的身上有一道重叠的影子。影子长着两只宽大的翅膀和长长的喙，似乎是一只巨大的鸟。
宁秋白愣了愣，摘下眼镜，一切又变回了正常现象。
盛鸣看他的表情，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被吓到了？”
“这倒不是……只是你身上好像有道影子？”
盛鸣倒是一愣：“你居然能看到？”
“那是什么？”
盛鸣的表情恢复正常，笑了起来：“倒没什么，只是涉及我的一个秘密，想听吗？”
宁秋白本能地摸了摸下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但他的表情却充分说明了他的兴趣盎然。
盛鸣勾了勾嘴唇：“不是不方便。你还记得我有很多根可以用来复活的‘不死鸟之羽’吧？那些羽毛就来自我身上的那个影子，也就是真正的‘不死鸟’。”
宁秋白诧异地睁大眼睛：“原来不是你从系统那里兑换的？”
“当然。”盛鸣道，“我刚进入虚幻游戏，大概第二还是第三个副本的时候，被人坑了一把，被送去了危险度极高的某个限定副本，遇到了虚幻游戏排名第一的BOSS——‘堕落的不死鸟’。”
宁秋白紧张地看着他。
“不知道算不算我运气好，我进入副本的时候，不死鸟正在蜕羽重生，我勉强从它手中存活，然后逃离了副本。只不过之后它似乎就附身在我身上——你听说过NPC夺舍玩家么？”
宁秋白点了点头。
当初系统给他的两个选项，他没有选择的那个，就是夺舍玩家复活。
“不死鸟似乎打算夺舍我，只要我身体自然死亡，它就会在我的身上重生。所以我用积分和系统兑换了让身体状态完全暂停的机制。”
宁秋白下意识问：“为什么不让系统完全治愈你？”
盛鸣轻轻打了个响指：“正因为它半寄生在我身上，所以我才能无限使用不死鸟之羽，以及一些其他的能力……如果完全治愈，这些能力不就要消失了吗？”
宁秋白皱眉。
他不太能理解这种在刀尖上走路的高玩心态，只委婉地劝了一句：“如果你出了事，你家里人会很担心的。”
盛鸣笑了笑，忽然道：“我被不死鸟半夺舍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十五岁。”
宁秋白一愣。
“十五岁的我的状态，说不定其实是不死鸟的神性的影响。”盛鸣浅灰色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宁秋白身上，嘴角忽然弯起，“所以，你更喜欢那个状态吗？”
宁秋白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不得不感谢美德之书不在身边。
宁秋白斟酌了片刻，慎重地问：“那个状态对你而言是坏事吗？”
盛鸣挑了挑眉：“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我可能再度变成那个样子，或者更干脆一点，直接被不死鸟夺舍成功。”
宁秋白沉默好久，最后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会把你接进我的副本的。”
盛鸣盯着宁秋白看了好一会，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胸膛不停震动，差点向后倒在沙发上。
等笑够了，盛鸣才重新坐直身体，语调轻快地道：“那我就放心了。”
“不要立这种flag。”宁秋白很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搞得好像我将来要给你收尸一样。”
“不会。”盛鸣这次倒是很笃定，伸手揉了一下宁秋白伸过来的枝条，“别忘了我可以无限复活，只要你愿意，我肯定能来到你身边。”
宁秋白的心忽然加速了一瞬。
……
盛鸣将植物图鉴看了个遍，勉强推断出了栖雾木花期的时间：“大概持续一个月。”
宁秋白看着拽都拽不回来的、绕着盛鸣开花的枝条，红着脸道：“难道这一个月都要这样躲在家里？”
盛鸣想了想：“最好别固定在一个地方，否则你躲在家里，邻居、保安甚至外卖小哥都可能受影响。”
但是副本里有美德之书……宁秋白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确实有一个小提议，不过这要看你下一部电影要拍什么题材。”
宁秋白下一部电影就是已经接近收尾的恐怖片，但是恐怖片其实只是简单地利用了怨魂和骸骨的恐怖气场，本身拍摄没有太多技术性，正儿八经的下一部电影的话……
宁秋白沉默了好久，犹豫着道：“我确实有一部想拍的剧本。”
盛鸣挑了挑眉。
“我妈妈曾经做过一个结合聊斋志异和海的女儿的剧本，是一个中式的童话。”宁秋白向盛鸣大致介绍了一下，最后道，“不过这个剧本虽然是感情向，可涉及的场景有海洋、天空、深渊，需要大量的资金，我妈妈根本收集不到，便考虑等以后真的成名之后再拍。”
说到这里，宁秋白的表情稍微暗淡了些，“可惜，这个剧本之后，她很快就病逝了。”
盛鸣拍了拍宁秋白的肩膀，手指在宁秋白肩膀上稍稍用力，似乎想要把宁秋白拥入怀中，最后还是放开了手。
宁秋白惆怅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借助虚幻游戏，说不定有把妈妈这个剧本呈现出来的可能性——刚好，塞歌可以扮演主角小鱼。就是我没有解锁塞歌的海洋场景，还有其他的景色也不好找……”
盛鸣道：“只要你决定了方向，那就简单很多了。有些场景不一定要你解锁了才能拍摄，虚幻游戏中类似的场景不胜枚举，我们完全可以去借用场地。”
宁秋白茫然地看着盛鸣，好一会才理解透盛鸣的意思，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去那些副本拍摄？”
盛鸣点点头：“对。”
“可副本里的NPC、BOSS之类的会同意吗？”
盛鸣稍微捏了捏拳头：“不同意就打到它们同意。”
宁秋白：“……”
“开个玩笑。”盛鸣笑呵呵地改口，“有自我意志的NPC们都可以交流，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们互相交易。别忘了你可是真正的‘管理员’。”
宁秋白再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经过我去其他副本的测试，‘管理员’职业在其他副本同样能够使用，由此推断，或许在其他副本的主人同意的情况下，你可以对他们的副本进行改造。”盛鸣道，“现在NPC们的副本都是系统天然形成的，自然有很多令它们不满的地方，以此为筹码，借用它们的副本做片场完全不难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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