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可以攻玉

    禅院甚尔是个多疑的人。

    他的多疑还是“多亏”禅院的辛苦栽培, 作为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将咒术就是一切的铁律贯彻至今,像禅院甚尔这样天生无咒力的人,是难以在禅院家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

    一个被视为耻辱的“人”,自然无法在一群自视甚高的咒术师中好好生活, 他的多疑也就是在日复一日地被那群“人上人”的欺凌中产生。

    善意背后夹杂着低俗下流的算计, 怜悯身后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所以他多疑敏感的内心, 从很小开始就有迹可循。

    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从细微处观察佑果的一举一动, 就像丛林中埋伏于暗处准备狩猎的猛虎,冷漠尖锐的视线像扫描仪一样一寸寸地扫过佑果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方法他曾经在禅院那所囚笼一般的古宅中使用过无数回, 被他盯上的人无论是否天赋强弱, 最后都会被他打到奄奄一息, 看到他的双眼就会两腿发颤。

    然而,禅院甚尔并不希望这样的结果会发生在佑果身上。

    佑果对禅院甚尔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 抱着一大筐床单走到放在屋外旁的晾衣架旁, 阳光打在地上, 像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首先, 佑果应该有杀手的灵活。

    一大筐半湿的床单就像硕大的石头沉沉地坠在洗衣框里,佑果颇为费力地将床单拉平搭在晾衣杆上,随着一阵冷风吹过,湿漉漉的床单被风卷起一角重重地打在佑果脸上。

    “啪”

    禅院甚尔

    捂着被床单扇了一巴掌的脸, 佑果眼中懵然,搞不清楚状况。

    阴影处的禅院甚尔心想,很有可能是伪装。

    其次是杀手的冷酷。

    除了晾床单, 还需要去买今天的菜,佑果记着津美纪和惠爱吃的东西, 骑着自行车潇潇洒洒地上路了, 禅院甚尔同样一路相随, 看着佑果和菜市场的大爷大妈和谐地打成一团,成功拿到了今天折价处理的新鲜海鱼和牛肉。

    “佑果,下次再来呀”大妈一脸开心地朝佑果挥手,满脸笑容慈爱。

    禅院甚尔唔,也不一定要冷酷。

    然后是杀手的敏锐。

    禅院甚尔等佑果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进门时如幽灵一般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带着森冷的足以将人冻结的杀气朝佑果伸手抓住他的肩膀重重向后一拉。

    被禅院甚尔偷袭的佑果脚下不稳,下意识向后倒在禅院甚尔的怀里,而他抱着的东西撒了一地。

    佑果

    禅院甚尔

    佑果面无表情很是费解“甚尔,你这是干什么”

    禅院甚尔升起一股微妙的心虚,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佑果肩膀上的手还紧握着,禅院甚尔顶着佑果疑惑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松开,“刚才看到你肩上有灰。”

    佑果看看自己的肩膀,又看向他。

    禅院甚尔扯扯嘴角,“哦,看错了。”

    佑果心说你可以找一个更差的理由,不过表面上还是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从禅院甚尔怀里站直,佑果视线落在地上的满地狼藉,然后又看向禅院甚尔。

    自作自受的禅院甚尔认命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轻车熟路走进厨房开始熟练地择菜洗菜,佑果把买下的海鱼刨干净鳞片挖干净内脏,握着刀开始剔鱼骨。

    刀刃和砧板相交发出咚咚咚的声响,禅院甚尔心里一跳,侧过脸瞥了一眼正在剁鱼的佑果,老大一条海鱼脆地剁成好几块,禅院甚尔却感觉那把刀不是落在鱼身上。

    禅院甚尔沉默下来,虽然以前很多女人骂他冷

    血无情根本感觉不到旁人的情绪,但是禅院甚尔要说当然不是。

    他感觉不到,纯粹是因为不在意罢了。

    而他现在则很明显地感觉到佑果糟糕的心情,而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是自己。

    鱼剁好了,佑果洗了洗手暂时出了厨房,禅院甚尔把洗净的菜随手放在备菜区,目光随意地扫过砧板上被剁成块的鱼肉。

    随意的一眼本该转眼就忘,禅院甚尔的视线却在最后一秒猝然凝固在上面。

    仔细看去,剁成块的鱼肉竟然每一块都一样大小,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一般精准。

    禅院甚尔眯起眼,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给孔时雨打了一个电话。

    自从上次的单子被禅院甚尔抢走后佑果就没再接过单子了,收到孔时雨消息的佑果盯着上面的消息看了半晌,思考了然后抬手发了一个好。

    发完之后短信自动删除,佑果拆了根冰棍塞嘴巴里,舌头冰冰凉,他惬意地眯起眼睛舔了舔上唇。

    记住孔时雨那里发来的单子的时间,佑果计算着时间打了个哈欠装作困倦的模样回了卧室,他的不像禅院甚尔一样有咒灵可以用来做武器库,所有东西都被系统存放在它的空间里随时取用。

    作为一名冷酷杀手,佑果手上的好东西不少,不过他用的最顺手的还是狙击枪。

    有系统在,不说百步穿杨,至少也有个弹无虚发。

    躺在床上看了眼时间感觉差不多的佑果翻身下床,从卧室的窗户悄无声息地偷偷溜了出去,夜色深深,佑果落地的声音及近于无,然而躺在房间的床上闭眼假寐的禅院甚尔还是在一瞬间睁开了眼,深绿色的眼眸盯着苍白的天花板,眼中情绪晦涩难辨。

    他没有动,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根据孔时雨发来的消息,这次的目标身份特殊,一般出现的时间只在固定的时间段,如果错过时间或者打草惊蛇,那下一次的机会就很难抓到了。

    不过佑果擅长等待,选了个不错的地理位置就坐在那里架好枪顺便随手拆了根棒棒糖放在嘴里舔了舔。

    “目标还有几分钟到”佑果问系统,“你说了我好准备。”

    系统注意了一下时间,和佑果说“快了 ,还有两分钟。”

    咬碎棒棒糖的佑果把甜腻的糖水咽进肚子里,瞄准镜对准出入口,只等目标出现一颗子弹结束他的生命,系统毫无起伏的机械音给佑果倒计时,“10、9、8 3、2”

    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已经准备蓄力,安静报数的系统却话锋一转忽然出声警告“禅院甚尔来了。”

    “什么”

    佑果手指一颤,错过了目标出现的那一瞬间露出的破绽,电光火石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禅院甚尔如鬼魅般迅速地贴近地上的佑果,佑果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脑袋向后一仰避开了贴面而来的刀刃。

    刀刃重重砸进身后的墙砖中严丝合缝,佑果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随意地抛了抛手里的另一把刀,禅院甚尔朝佑果笑了一下。

    “呦,又见面了。”

    佑果镇定地回答,“杀手先生,上次的事情我们已经两清了吧”

    “是吗”禅院甚尔虽然还是笑着的,不过声音里却带上了咬牙切齿的痕迹,“我有说两清了吗”

    要不是场合不太合适,佑果真想骂一句禅院甚尔神经病,不过看禅院甚尔这来势汹汹的样子,佑果也意识到这次禅院甚尔绝不像之前一样好对付。

    面具下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转,佑果挪动着脚步盘算着从什么方向逃跑比较好,禅院甚尔已经看出他的打算踢了一个扫堂腿。

    和身经百战的禅院甚尔相比,佑果就算有系统这个高级智

    能辅助也还是差了一筹,他的狙击枪被禅院甚尔直接砍成两段,佑果盯着七零八落的枪从眼眶里滚出两道泪。

    禅院甚尔瞧见了,手下一顿,心里怀疑自己打重了。

    “哭什么”

    碎尸的狙击枪被禅院甚尔随意地丢在一边,佑果痛苦面具“我的枪那很贵的”

    禅院甚尔

    被禅院甚尔浪费一大笔钱的佑果眼都气红了,对狙击手来说,狙击枪就是他的老婆,禅院甚尔现在在佑果眼中毫无疑问有了杀妻之仇,原本略微颓唐的攻势一瞬间反扑过来,禅院甚尔一时间被佑果踹了好几脚。

    腰部被佑果踹地隐隐作痛的禅院甚尔同样打的火气上头,他冷着脸扣住佑果的胳膊用巧劲卸去佑果手上的力道,将佑果背对着他按在墙面上动弹不得。

    冰冷的墙面贴着脸,佑果冷的打了一个哆嗦,禅院甚尔垂首靠近佑果,从他的侧脸处闻到一股甜甜的糖果味。

    他挑了一下眉,饶有兴致地说“还有时间吃糖”

    佑果气死了“你管得着吗你”

    禅院甚尔扯扯嘴角,脸上笑容扩大,看上去诡异又冷酷。

    单手紧扣佑果的手腕,禅院甚尔贴在佑果的身后,空出的手探上了佑果面具下露出的红唇。

    脸颊被捏疼的佑果被迫张开了嘴唇,禅院甚尔贴在他耳边冷声道“不吃冰块,改吃糖了”

    禅院甚尔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稔,佑果一时怔愣,冷不防那只手覆盖在他的面具上。

    察觉到禅院甚尔要摘面具的佑果疾言厉色道“禅院甚尔你别忘了摘了我的面具就是我的人”

    禅院甚尔这次的动作却连犹豫都没有,野狼一般的绿眸紧盯着佑果,忽然笑起来。

    “你知道我名字啊。”禅院甚尔的声音意味深长。“可以啊。”

    佑果草。

    察觉到禅院甚尔此时堪称暴躁的情绪,佑果心里隐约察觉出禅院甚尔这样做的理由,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仰头重重一磕磕在禅院甚尔的鼻梁上,禅院甚尔其他地方再坚硬鼻子也是软的,两道血从鼻子里流下来,禅院甚尔双手一松抬手摸去血迹,视线在佑果身上冷凝。

    恢复自由的佑果干笑道“有话好好说嘛,杀手先生。”

    禅院甚尔狰狞地笑笑,“行啊,我和你好好说话。”

    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在天台上打的不可开交,天台少有人来,上面围起的铁栏杆早就因为风吹日晒腐朽成了脆皮,禅院甚尔被佑果当胸一脚踹飞好几米,巨大的冲力让他撞断了围住天台的铁栏杆向后倒去,

    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看到禅院甚尔将要自由下落的佑果瞳孔一缩,他和禅院甚尔打得上头但是不代表能看着他去死,于是下意识地向前一扑抓住了禅院甚尔的手腕。

    被拉住的禅院甚尔抬眼静静地打量着五指紧抓着他手腕的佑果。

    佑果咬着牙,咬紧的牙关使得那截细白的脖颈涨红,隐约显现出皮肤下的青筋。禅院甚尔眼中略有起伏,脸上的暴躁消退了一些,禅院甚尔轻嗤一声“松手。”

    这样的高度对禅院甚尔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佑果抓住他的时候也意识到了,只好讽刺说“那我现在松手了。”但是佑果还是没松。

    禅院甚尔看着精壮,实际上肌肉都是实打实的坚硬,佑果力气不及禅院甚尔,在他手里禅院甚尔沉重地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秤砣,他咬着牙说,“你还不上来”

    禅院甚尔呵了一声,并没有如佑果所想地立刻爬上来,抬手作势要握住天台边缘的手伸向佑果脸上的面具,佑果的面具措不及防被重重地打飞。

    夜风卷走了面具,面具后的脸从没有如此清

    晰地映入禅院甚尔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带着深沉的怒火瞪着他,禅院甚尔却在里面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银河。

    扣住天台边缘的手微微使劲就轻巧地跃上天台,禅院甚尔低头看向喘着粗气的佑果,十指覆在佑果的浅棕色的发间轻轻摩挲。

    他笑起来。

    “小骗子。”

    佑果拍开禅院甚尔的手,冷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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