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听了这话, 再次顿住了……
理智告诉他,大哥应该是因地制宜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进行工作。
今天他们俩的车停在比较远的立体停车场,走过去说不定会发生变故, 更没必要暴露出车辆牌号, 小题大做地去临时据点。
类似的情况在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但因为先前就有摸易容的误解小插曲, 再加上这次进入的场所非常引人遐思……
伏特加还是下意识地想歪了一瞬间。
“不可能,绝不可能!”和“有没有一种可能?万一呢?”两个想法在他的脑中拉锯着。
伏特加是个言听计从的好小弟, 每天都任劳任怨地驾驶汽车, 可显然,他缺乏着一点判断力。
只见伏特加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踏入了旅馆那不起眼的小门里, 走到前台, 隔着被纸牢牢贴住的玻璃,跟店员交流起来。
至于另外两人,也慢慢走了进去, 神情举动和暧昧毫无关系, 旅馆里没有路人,琴酒也放下了手。
椎名弦是不会像伏特加那样胡思乱想的。
她知道琴酒为什么在路上偶然看了一眼, 就选择进入这种和他本人完全不符的爱情旅馆。
很简单, 由于种种历史文化原因,R国的爱情旅馆行业一直就很发达,民众的观念既开放又保守, 无论客人是正常的情侣夫妻, 还是某些不可对外人言说的关系,来爱情旅馆都是绝对不想被别人知道看到的隐私事。
所以相应的, 旅馆方面会满足客人需求, 保护隐私, 没有监控不说,就连店员都会隔着布帘等遮挡物,不和客人面对面接触,在未来还会用自助选房机器。
身份证明同样是不需要的,填写入住登记表就可以了——旅馆方面不会核查表格信息,乱填一气都行。
爱情旅馆的用途,决定了这里墙壁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闹出动静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而且这是在道路上随机选择的落脚点,就像是随机组合的密码一样,令别人难以捉摸,很难预料得到。
……听上去是一个非常适合杀人灭口的地方吧?
不过椎名弦反而认为这是一个好地方,比组织的隐秘据点要强得多。
因为知道的东西越多,被灭口的倾向性就越大。
有时候生与死的一念之差,就是由这一根根看似不起眼的稻草堆叠起来的。
椎名弦微微抬眼观察了周边的环境,心绪平和,与琴酒一样保持着沉默。
她不会假装慌乱害怕,那不符合人设,看上去还很傻。
她更不会借此机会调侃爱情旅馆这个地点,因为以银发先生的表现看,在工作时间谈不合时宜的情感话题,只会是个让人不耐烦,并降低观感的选项。
经过了较长一段时间,伏特加顶着一点细汗,终于慎重地拿着张房卡回来了。
椎名弦觉得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这位小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选个房间都磨蹭了这么久,难不成是整了什么好活?
椎名弦不禁升起一点好奇。
她对琴酒接下来要说要做的事情早有猜想,但对伏特加的选房眼光可是丝毫不知。
伏特加选择的房间,一定是朝着符合琴酒需求的方向选的。
可是问题来了,那是伏特加眼中符合琴酒需求的。
这两者的区别就大了。
以椎名弦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不太看好伏特加的选择……
待会搞不好会有乐子看。
怀着一点点期待,俘虏小姐乖巧而脚步轻快地来到房间门口,伴随着刷卡成功的音效,一间主题房间朝着大家打开了。
她看到了开灯后的房间,很大,内容丰富,整洁干净,在爱情旅馆里属于高配了……毕竟这里是东京都港区,没点水平是混不下去的。
可以用三个字来简洁地概况这里的情况,那就是“小黑屋”。
黑暗风格的装潢,内置了小电视机可以看片,电视机前有普通的沙发茶几。
不远处有一张很大的、被放在笼子里的床,床的四角还有一些只可意会的功能性装饰。
最里侧有个道具架子,上面有镣铐、眼罩,以及一些不能被详细描述出来的、更加过激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较大型的奇怪器具,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均匀地分布于房间的各处,会让人感到疑惑,旅馆方面为什么要放这么多?
正常人,就算是给他或她一天晚上的时间,体力也不足以都使用一遍吧?
椎名弦大致浏览了一遍房间,遗憾于自己是走在最前面的,看不到琴酒此时的第一反应。
……原来在伏特加的心里,他大哥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房间啊。
椎名弦表示叹为观止。
要是伏特加把这种丰富的想象力用在抓卧底上,组织的卧底可能早就被抓干净了。
她在心里看完热闹后,便调整表情,向前几步坐到了床上。
或许有人不解,为什么要选择床?还是被笼子圈住的床?
当然是为了干净。
沙发、椅子等坐具每次退房也会消毒清理,但肯定不如换床单这么彻底。
而在椎名弦的身后,伏特加使用检测工具确认房间“干净”后,尽职尽责地替高逼格杀手琴酒开口斥责道:“你在做什么?我们没允许你坐下!”
他的语气严厉,神情凶恶。
可对于已经看透伏特加的椎名弦,她只会毫无感觉,甚至有一点点想笑。
这个人呢,表面上疾言厉色,其实暗地里会擅作主张,臆测琴酒“那方面”的取向爱好,然后选出他认为符合大哥口味的房间,以备不时之需。
“很抱歉,我只是走累了……如果你们说不可以坐下的话,那我现在可以站起来。”
椎名弦浅笑着,在语言上诚恳表达了自己的配合,实际上坐得稳稳的,根本动都没有动。
随即,她又话锋一转,反客为主:“不过,银发先生和司机先生,你们两位刚从那家‘松岚屋’用完餐,立刻就走路对身体不好,会影响肠胃消化,还是也坐下来比较好。”
椎名弦这话仿佛是在亲切地关心别人的身体,但隐约透露出来一些别的信息。
伏特加听了之后,呼吸节奏和面色同时微变,一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是司机,又为什么会被知道用餐地点和时间。
琴酒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这个银发的男人有条不紊地走上前,临近床前的笼子边缘时,伸手拉过笼子的门,随后咔嚓一声上了锁。
像这种特殊用途的笼子,它的锁自然是关不住人的,里面的人从缝隙里挤出手,然后反手一拨就能打开。
但琴酒的目的不是关人,只是顺手为之。
他依旧以俯视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再一次地对上目光。
“椎名弦。”
琴酒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慢慢吐出了面前这个女人的名字。
他认为自己知道了椎名弦说话的用意,不过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重新找回掌控感,免于陷入彻底的弱势地位。
“说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琴酒问道。
关于这个,他确实有点兴趣,也不介意问出来,让对方如意一次。
他觉得自己两人的信息只有很小的泄密可能,更可能的是被看出来了,又或者蒙出来了。
“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呢。”
椎名弦笑吟吟地说,踩在两位组织成员的容忍范围内,稍微绕了个弯子,“这位司机先生的右下方袖口,沾上了一点山葵酱。”
“虽然已经被擦掉了,但是颗粒和颜色还有一定的留存,和普通的辣根、芥末、山葵加工品不同,明显是新鲜山葵磨成的。”
这就是料理小常识了,真正高档日料店用的就是新鲜山葵酱,普通日料店则是会使用其他东西作为辛辣调味品的平价替代。
“两位为了等我,特意在这周围用餐,据我所知,电视台周边会使用这种调味料的店,只有寥寥几家,撇去需要提前很久预定的那家米其林和位置偏僻很难找到,并且只有七个座位的料理店,剩下的只有‘松岚屋’了。”
伏特加闻言,立刻抬起手确认袖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擦过一遍了,但这浅绿色的配料究竟是怎么被精确分辨出真身的,让他难以理解。
琴酒也略略望了一眼,以他的身高,若是不特别注意,还真的挺难看到那个角度的东西。
“至于司机先生,你皮鞋上的折痕,是长期踩踏离合、刹车、油门所造成的吧。”
“之前我们刚从安全通道下来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你经过判断,朝向了某个特定的方位,那个方向,恰好是电视台附近的立体停车场,你们很有可能就是开车过来的。”
这周边的道路,基本上都是划了白色双实线的。
在R国,这个标志意味着只允许行人走动,不允许路边停车,要是不想被交警贴罚单,就不可能这样铤而走险,只能去附近的停车场。
伏特加听得头皮发麻,明明都很合理,但同时也很离谱,他质问道:“这都能看出来?”
“这些挺普通的。”
椎名弦不以为意,视作平常地说,“文学作品里的福尔摩斯可以分辨一百多种烟灰,而我刚才说的都只是对生活细节的观察。”
“说到烟灰,我倒是无法分辨那么多种,但银发先生抽的肯定是Gauloises Blondes吧,焦油和尼古丁含量最高的那款高卢金丝烟。”
椎名弦说着,对盯住她的银发先生微微一笑,“这样比较常见的品牌我还是能够闻出来的。”
她摊牌了,她趁着别人认真靠近挟持她的时候去分辨烟味。
这没什么不可说出口的。
“如果是在用餐时抽的,等到我闻到的那个时间,烟的味道应该早就散去了,所以是在那之后的某个密闭空间……比如说,那个用来在捉迷藏游戏里作弊的监控室。”
椎名弦坐在床上,目光与笼外琴酒凛冽的眼神轻轻交错,没有刻意挑衅,依旧从容不迫。
既然这两人都没有制止的意思,就是说还有兴趣听下去。
椎名弦再观察了一下能够做决定的琴酒,他也不像是听完就杀人的样子。
“除此之外,最近的天气很热,光照也很强烈,如果长期待在车辆内的人不注意防晒,甚至打开车窗,左右脸也会有轻微的肤色差。”
“司机先生的墨镜能够遮住一部分阳光,但这反而让人更清晰地判断出光照方向和角度。”
“他颜色偏深的是左脸,这一点很特别。”
这里和大多数岛国一样,汽车靠左行驶,生产使用的多是右舵车,坐在右边驾驶座的司机不会被晒到左脸,而是被晒到右脸。
椎名弦随即转向伏特加的左袖。
“恰好,先前我走在司机先生后面的时候,注意到了他左边袖管上的凹痕。”
“那个痕迹的位置和形状,看上去很像是坐在驾驶座上,打开车窗透气,将手臂压在车窗边缘造成的。”
质量稍好的西服往往以天然纤维为原料,这种材质易受张力而变形,纤维也容易被颗粒破坏而呈现旧相,所以这样的衣服需要平时注意清理和保养。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了。
因为车内有烟味或其它原因而选择通风很合理,身为男性忽视防晒和衣物养护也很常见。
“我想,你们乘坐的是左舵车,大概率是进口的外国车。”
“而那些靠右行驶,使用左舵车的国家里,有出口能力的,美国、法国、德国或者意大利。”
椎名弦将双手安然地置于腿上,噙着一抹恬淡的笑意,“按照你们的穿衣风格,我猜测那会是辆黑色的车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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