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毒哑了。
迟曜说完, 她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平时迟曜说一句,她能回十句,但此刻却一句都回不了。
林荷和魏平在专注看电视, 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春晚热热闹闹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来, 盖过了她和迟曜这边的声音。
半晌, 林折夏低下头去刷手机。
其实没有人给她发消息,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处于一种奇怪的想靠刷手机逃避的状态。
她没事找事地,去单方面找陈琳和唐书萱聊天。
-你们看春晚了么
-今年的春晚, 挺搞笑的
-[笑眯眯]
没人回她。
她又继续盲目地刷着联系人列表。
好巧不巧地,何阳恰好发来了几条消息。
大壮:ddd
大壮:你在家里吧
林折夏回复:在
大壮:我曜哥也在?
林折夏继续回复:嗯
大壮:……
大壮:出不出来放烟花, 我爸买了好多
大壮:还有,你能不能不要一个字一个字回复, 你和迟曜整天待在一起,学他什么不行,尽学他那些臭毛病。
林折夏动动手指头:哦
大壮:…………
大壮:你俩别来了,烟花我自己一个人放
和何阳聊完后。
林折夏找到新话题,清了清嗓子, 总算能憋出句话:“咳, 那什么, 何阳叫我们过去放烟花。”
她和迟曜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放过几场烟花了。
漆黑的夜空时不时闪过几团升起的烟花,“啪”地一声,在空中绽开。
何阳见他俩过来,冲他们招呼道:“快过来, 马上要放了, 谁想点?”
林折夏跑过去:“我我我, 我想点。”
她接过打火机, 小心翼翼地蹲在那箱烟花边上。
其实她有点怕。
但是想到迟曜就站在她身后,那点害怕也不算什么了。
她按下打火机,导火线“滋滋滋”地燃烧起来。
她正要站起来往后退,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很轻的力量也在带着她往后退——是迟曜搭在她帽子上的手。
三。
二。
一。
烟花窜到高空。
林折夏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她看着夜空中这片不断上升的烟花,已经忘了刚才那点莫名的尴尬。
她像往年那样,对迟曜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迟曜穿的外套是黑色。
在晚上几乎和周围那片黑色融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某一时刻,那张被烟花点亮的侧脸。
他松开拽着她帽子的手,也回她:“新年快乐。”
-
春节过后,寒假匆匆结束。
开学第一天,班里同学到校第一件事就是补假期作业。
由于这件心照不宣的事,导致校门刚开,七班就到了大半的人。
林折夏进班的时候,头一回发现班里居然那么热闹。
唐书萱和陈琳凑在一起,正在聊假期发生的事。
见她进班,热情地冲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还有,新年好——!”
“新年快乐。”林折夏也回了句。
她放下书包后又问:“你们在聊什么。”
陈琳说:“聊我哥。”
林折夏听到“哥”这个词,差点把手里刚拿出来的笔袋甩出去:“……”
陈琳侧目:“你怎么了。”
林折夏:“没什么,就是有点惊讶原来你还有个哥。”
“我哥大我十岁,都工作了,平时不在涟云市,”陈琳说,“所以我们其实不是很熟悉。”
林折夏默默把笔袋放在课桌上:“原来是这样。”
她表面淡定,内心在喊:
都怪迟曜那天忽然冒出的那两句话。
害得她今天差点反应过度。
她和迟曜一起过过很多春节。
但哪次都没有这次,那么……
那么……
她想了很久,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
算了。
林折夏不再去想过年的事,她一边整理作业,一边听唐书萱讲话。
唐书萱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我们班里有对情侣,假期开始谈的。”
“我知道,”陈琳说,“太明显了,上学期我就觉得他俩不对。”
唐书萱耸肩,失去了分享八卦的欲望:“好吧,那我不用说名字了。”
只有林折夏听得一头雾水:“啊?”
“谁?谁和谁?”
她又追问,“怎么明显了,我怎么不知道。”
唐书萱偷偷给她指了指:“就隔壁组那个谁和谁啊,你没看出来吗?”
林折夏顺着唐书萱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和她们班数学课代表。
两个人看起来都很腼腆,数学课代表正站在那女生边上,一边抓头发一边有点害羞地和她说着话。
林折夏后知后觉:“他们居然,在谈、恋、爱?”
陈琳忍不住说:“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你在这方面的反射弧,真的很长。”
唐书萱也说:“是的。”
林折夏:“……”
陈琳又说:“而且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以前初中的时候,班里就有偷偷谈的同学了,虽然谈的跟过家家似的,你们以前班级里没有吗?”
林折夏摇摇头:“没有,我初中读的女校,学校里没有男生。”
她这些年唯一接触的男生。
就是南巷街那群不分性别的,哥们一样的发小。
以迟曜为首。
初中那会儿,大家还会一块儿勾肩搭背去网吧打游戏,只不过她并不喜欢玩他们那些游戏,就算跟过去,也只是待在边上看看电视剧。
所以她对感情上的事情,比同龄女生,懂得更少些。
甚至少到有些无知和匮乏。
唐书萱了然:“原来你之前读女校,那难怪了。”
她又拍拍胸脯:“没事,以后情感问题可以找我,我可是七班情感达人。”
林折夏看着她:“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吗?”
唐书萱:“没有。”
“……?”
“但是往往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唐书萱自信地说,“才喜欢到处给人建议。”
-
适应高中生活后,高一下学期的时间过去得很快。
不知不觉,他们这届新生正式步入了高二。
又是一年盛夏。
比起刚入学那会儿的稚嫩和新奇,高二的大家似乎变得更加像个真正的高中生了。
那种青涩和稚嫩,无形之间褪去几分。
步入十七岁,每个人都开始,自以为地悄悄往“大人”的方向成长。
林折夏发现她渐渐开始追求“独立”和“自主”。
她在和林荷的相处过程中,开始需要更多的话语权。
有时候林荷可能只是多念叨了几句“天还没完全升温,你这样里面只穿一件衬衫,傍晚放学会冷的”。
平日听话的林折夏就难得升出一种不知名的倔强:“妈,我不冷。”
以及。
在林荷为某事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
她会冷不丁,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一句:“我知道的,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
林荷有时候会觉得她不听话。
魏平便会出来打圆场:“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你别跟孩子生气。”
不过她跟迟曜之间,却还是老样子。
那点想成为“大人”的想法,在他面前似乎是失效的。
她只要和迟曜凑在一起,就分分钟又变回那个很幼稚的林折夏。
这天早上,几人照例一起去公交车车站等车。
熟悉的蝉鸣重回耳边,天气闷热地连风似乎都是静止的。
林折夏忽然开口说:“迟曜,你相信命运吗。”
迟曜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
林折夏:“我最近刚学了点算命术,你手伸出来,我给你算算。”
迟曜穿着件很单薄的衣服,校服衣领微微敞着,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迟曜:“你今天出门,又没吃药?”
林折夏回击:“你才没吃药。”
两个人就吃没吃药这个话题吵了几个来回。
何阳往边上退了两步,这两人拉开距离。
他默默地说:我可不认识这俩人。不认识,不太熟,不是朋友。
-
高二刚开学没多久,发生了一件意外的小事。
某天课间,陈琳一直问她:“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变化?”
林折夏看她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说:“你今天格外美丽。”
陈琳:“具体一点,我美在哪里?”
林折夏:“你哪里都美,以至于我很难具体。”
陈琳放弃了,直接坦白:“你看我耳朵。”
林折夏这才注意陈琳耳朵上戴了一对很小巧的耳钉,耳洞估计是刚打的,还泛着红,她有刘海,耳朵两侧的刘海遮着,所以看起来并不明显。
林折夏有点惊讶:“你打耳洞了?”
“学校允许么,”她又说,“会不会被老徐抓啊。”
陈琳:“不会,咱们管得没那么严,书萱很早就打了,也一直没老师说她。而且就算有人说,把耳钉摘了,换根透明的耳棒就行,根本看不出。”
林折夏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陈琳怂恿:“你要不要也打一个?”
她接着说:“我这个就在学校附近打的,就是那条商品街拐进去,巷子里有家饰品店,很多人都去那打耳洞。”
林折夏听得有点跃跃欲试。
女孩子,在青春期对打耳洞这件事,总是有种神奇的向往。
或许是爱美之心在作祟。
或许是想背着家长做一些无伤大雅,但叛逆的事情。
也或许,是因为“大人”都戴耳环。
“我是有想过打耳洞来着,”林折夏说,“初中的时候就想打,但我妈不让。”
“她说我要是敢打。”
林折夏缓缓地说,“她就打断我的腿。”
陈琳:“偷偷打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妈本来也不让,我打了还不是没说什么。”
上课铃响。
这个话题聊到这里就停下了。
但林折夏在上课的时候,还是短暂地走了会儿神。
她有点被陈琳说动了,竟然真的开始盘算背着林荷打耳洞的事情。
但比起这件事被林荷发现,她更害怕的是另一点。
——打耳洞会很疼吧。
“不疼。”放学时,唐书萱也加入话题。
她打包票说:“我打了两次了,都没什么感觉,你放心。”
林折夏:“但毕竟要从耳朵上穿过去……”
陈琳:“真不疼,你放心去吧。”
她是很想去的。
但她真的不敢。
放学,她和迟曜并肩往车站走,她走得磨磨蹭蹭地,中途视线一直往商品街那儿飘。
迟曜感觉到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出声提醒:“你不如爬到车站。”
林折夏:“……”
下一秒,迟曜又说:“说吧,想买什么。”
林折夏还是有点想打退堂鼓:“没什么想买的。”
“没什么想买的,”他说,“你一直盯着对面看。”
林折夏终于鼓起勇气:“其实……其实我和人约好了,放学要去商品街巷子里打一架,你得陪我一起去,欣赏一下我打架时的英姿。”
迟曜:“哦。”
他对林折夏随口扯出的这番话,没做出什么太多的反应。
林折夏:“你就这反应?”
“你是想让我欣赏——”
迟曜如她所愿,换了个反应:“还是怕打不过,想让哥哥帮你。”
……
死去的称呼又跳起来攻击她。
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吗。
林折夏现在有求于他,不好得罪,于是只能装没听到,又问:“所以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她得到的回复是三个字。
“不愿意。”
“……理由?”
“我害怕,”迟曜顶着那张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身后仿佛有一群小弟的脸,用最拽的语气说出最离谱的话,“我看到别人打架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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