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满檐沟,簌簌而动的风雪夜里,沁着宜人的梅花香。
傲雪红梅,点缀着园间的颜色。
大小姐怕黑,整条长廊都点了烛灯,烛火灼灼耀眼。
大小姐的屋子提前烧好了地龙,里头暖如迟春。阮明姝刚进屋就摘掉了兜帽,解开系带,随手脱掉斗篷。
她接过小丫鬟递来的热茶,浅浅抿了口,她说:“我饿了,叫小厨房给我煮碗鸡汤面。”
小丫鬟依言说是,赶忙去小厨房叫人起来煮面。
阮明姝沐浴后换了身衣裳,薄裙贴着少女婀娜的身姿,不经意的动作间露出几片细腻白皙的肌肤,衣袖便都透出些许淡淡的甜香。
她懒洋洋靠在软塌上,吃了几块甜点垫肚子。刚解决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心情倒是极好。
阮明姝现在就是在等献王的死讯,届时她和献王就半点关系都没有。母亲总不会要她和个死人结冥婚。
春枝将小厨房连夜做好的面端进屋子,摆在小桌上。
阮明姝吃了几口面就有点饱,倒是喝了大半碗的鸡汤。她用帕子擦了擦嘴,眼睛朝半开的窗外看了眼,又下起了大雪。
明早起来,怕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阮明姝张口问:“阮敬辞回来了吗?”
春枝让屋外的小丫鬟进来收拾桌子,她伸手关好了窗户边说:“五少爷刚刚也回府了。”
阮明姝用掌心托着下巴,好奇地问:“他喝酒了吗?”
这种场合,免不得也要喝酒。
旁人端着酒杯来同你寒暄,你便是不喝也得喝。可他的年纪毕竟不大,还在书院里读书呢。平常先生肯定拘着不让他们喝酒,今晚可别被人灌醉了。
春枝也不太清楚,五少爷那边的院子和这边向来联络的很少。
反而与三小姐关系更亲厚,平常还会有走动。
“许是吃了些酒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被人送回来。”
阮明姝想了想,觉得春枝说的也对。
不常喝酒的人酒量肯定不好,他今晚肯定遭了罪,喝醉酒的滋味她知道有多难受。
阮明姝这个人很护犊子,爱憎分明的。
她只有这么个亲弟弟,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毕竟是血亲。她若是不管他,现在就没人会管他。
“让人给他煮醒酒汤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
“你过去叫他们好好伺候五少爷,别让他太难受了。”
阮明姝说完就拧起了眉,她站起来:“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看他吧。”
春枝去拿了伞。
沉寂的夜色里只听得见落雪声。
阮明姝自己打着伞慢吞吞踩在积雪上,春枝打着灯笼走在前面。
冷月悬空,映着冷冰冰的光线。
走到阮敬辞的院外,她还礼貌抬手敲了敲门。
守夜的小厮匆匆跑过来开门,瞧见是大小姐还吃了一惊。
今晚还真是热闹。
三小姐和大小姐都过来了。
不过,侯爷只这么一个亲儿子。若是侯爷真出了事,往后能扛起事情的只有五少爷,两位姑娘都得靠五少爷来照顾。
阮明姝抬起下巴,语气冷淡:“阮敬辞呢?”
小厮低着头,他们都不太敢正视大小姐的脸,少爷不许,他说:“五少爷在屋里。”
阮明姝嗯了声,“我去看看他。”
小厮欲言又止,想却又不敢阻拦大小姐。
府里的人都清楚,大小姐不待见三小姐,处处刁难,从未有过好脸色。
这两位姑娘撞上,怕又生起事端。
阮青萝是庶女,今晚是没资格入宫赴宴的。她也不着急,才女的名气早就传了出去,那些诗句足够叫旁人对她刮目相看。
而且阮青萝还用了笔名,找到书铺的老板给自己出了小说。
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不经意间透露自己就是这位惊才绝艳的作者,自有大把的人尊重她。
在这个男人当道的古代社会。
美貌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和敬仰。
她要他们欣赏她,尊重她。
唯有才情,才能让他们消除偏见。
她享受自己是独特的这种感受,她也享受每个人都对忍不住对她投以的惊艳目光。
阮青萝傲慢的认为攻略这些古代人,只需要稍微动动脑筋,用点手段就好。
这位弟弟,也在她攻略的目标之中。
阮青萝来的时候他刚好吐完,喝水漱口,脸色很冷淡。
她没察觉到异样,只觉得阮敬辞和从前差不多,对她和对阮明姝就是天差地别的态度。
阮青萝眼里满是心疼:“你这是喝了多少?”
阮敬辞垂着眼睫,忍着心底的厌恶,面不改色的,“没喝多少。”
他虽然觉得阮明姝很蠢,也恨她母亲的无情和狠毒。
但是他最叫他生厌的还是,阮青萝这种心机颇深还要装出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姿态,真真是把人当成傻子,虚伪又做作。
而且阮敬辞看过她所作的诗,才华横溢,只不过风格迥异。
显然就不像一个人所作。
不过是他还没查出来她背后找的是什么人,竟然个个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阮青萝给他倒了杯水:“这些天你吓坏了吧。”
阮敬辞不咸不淡嗯了声,也想看看她还想说什么。
阮青萝安慰他说:“我们不会有事的,就算真出了事,姐姐也会护着你。”
阮敬辞听完只想冷笑,这位庶姐是很会演戏的,不得不承认她也很会在合适的时候来拉拢人心。
说话漂亮好听,又恰到好处。
可是阮敬辞就是喜欢不起来,他记得阮青萝小时候还很不起眼。
“嗯。”
阮青萝还有话要说,外头的阮明姝已经进了屋子,看见这对“姐弟”感情和睦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白白浪费她的好心,亏她还冒着大雪来看阮敬辞,生怕他喝多了酒难受。
阮明姝本想转头就走,又咽不下这口气,她装作没看见阮青萝,把气都撒在阮敬辞身上,“你年纪轻轻,可真了不起,都学会喝酒了。”
阮敬辞也没想到她会来看他,少年皱眉:“外面下着大雪,姐姐怎么来了?”
阮明姝心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她的火气因为少年这句话消了几分,不过心里还是堵的,“你也知道外面下着大雪,我都冷死了!”
阮敬辞站起来还有点摇摇晃晃,他扶着柱子,身躯有些单薄,随手拿过架子上的外衫披上,冷着眉眼吩咐底下人去烧些暖和的炭火。
阮青萝有种自己被他们晾着的感觉,但又觉得这是错觉。阮敬辞又不喜欢他姐姐。
而且阮明姝态度又极其恶劣,怕是来火上浇油的。
阮青萝也知道她看她不顺眼,对这位嫡姐淡淡一笑,便很识时务的告退。阮敬辞不在乎她,漫不经心叫人将她送到院门外。
阮明姝等人离开之后心里才痛快了一点,嘴上依旧说着抱怨的话:“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她絮絮叨叨,“他们要来和你碰杯,你抿一口就好,你还小呢,没人敢说你什么。”
烛火晃动,跳跃的火光映着她宛如金丝玉般精致的脸。
她面色薄红,一半是被气出来的,一半是刚才在外边被风所吹。柔唇张张合合,阮敬辞其实压根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的脑子是清醒的,就是喝多了酒还有点晕,他问:“你饿不饿?”
宴席上也只看见她吃了那两块月饼,连同他那两块小小的月饼,也顶不了什么事。
她肚子饿的总是比别人快,今夜在宫宴上心情又不太好,怕是压根没吃多少。
阮明姝的话被他打断,她心里奇奇怪怪的,不好意思点头说自己回府后吃了独食,只僵硬的说了两个字:“不饿。”
阮敬辞当她为了瘦扯谎,吩咐丫鬟让人去做些好克化的夜宵。
阮明姝没好意思拒绝,大不了她少吃点。
其实这几日,阮敬辞觉得她还是怕的,不过是撑着一口气才没倒下,她的胆子本来就不大,又被父母宠坏了,遭遇了这么大的事情,难能是从头到尾都镇定?
他有时候觉得她蠢蠢的也很好,便是蠢得也不叫人讨厌。
厨房那边做的又是面。
不过是难得才吃上一次的蟹黄面。
阮明姝竟然觉得阮敬辞这边的伙食居然比她的要好,她本来只想敷衍的吃两口,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碗面。
她吃完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看望喝醉酒的阮敬辞,用精致的小帕子擦了擦嘴之后,“你喝过醒酒汤了吗?”
阮敬辞虽然还没她大,可又不像她这样显山露水。
看不出来情绪,是冷是热。
“阮明姝。”少年忽然叫起她的名字。
少女脸色怪异,“没大没小,叫姐姐。”
可能是趁着酒意,阮敬辞的情绪比平日要浓烈了一些,他低声地问:“你怕不怕?”
阮明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还以为是他害怕,壮着胆子道:“我不怕,你是不是害怕了?”
她又开始唠叨:“都跟你说了不用怕,你是男人,在外面露怯别人会笑话你,我是你亲姐姐,叔叔伯伯不管你,我肯定会管你。”
“我现在也不怎么乱花银子,不会再来问你要钱,我还有先前母亲给我准备的嫁妆,总归能保我们一世的荣华富贵。”
阮敬辞没有解释,他只是安静看了会儿她的侧脸。过了片刻,他说:“嗯。”
阮明姝觉得很欣慰,吃完了蟹黄面的她肚子实在胀得有点不舒服,她得回去好好歇息,临走前忍不住还要说:“你和阮青萝别走的那么近,她没安好心的。”
怕阮敬辞不听她的,她又补充道:“她和我们毕竟不是同一个母亲,不会同你交心,你念书的时候那么聪明,怎么现在就不懂了?”
阮敬辞还是说:“嗯。”
夜里风大雪深,阮敬辞穿好外衫,眉眼间有种少年的锐利,他提了一盏灯:“我送你回去。”
阮明姝回绝道:“不用。”
她将他推回屋子,“你睡觉吧。”
果然是喝多了。
平常哪里会对她这么客气。
不过阮敬辞喝醉了之后还挺可爱的。
阮明姝回去之后躺在床上揉了揉肚子,待稍微舒服点她就点着灯睡觉了。
第二天她刚睡醒,春枝便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宫里头已经松口放了人,她的母亲下午便能平安无事的回府,父亲亦是有惊无险,洗清了冤屈,等候刑部放人。
阮明姝彻底放松了下来,还没等她高兴多久。
后门值守的小厮偷偷来报,说又有人来送东西,来人自称魏广。
阮明姝心里一跳,听见这个名字就烦。
她这会儿是连拘谨也没了,更没有对未来的惴惴不安,底气颇足:“叫他滚。”
“那人务必让奴才将东西送到姑娘手里,说如若不然恐怕姑娘会后悔。”
阮明姝虽然不喜欢被人要挟,不过直觉还是让她留下了东西。
一个精致的锦盒装好的。
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锦盒看起来很大。
四四方方,檀香红木。
上了锁。
钥匙在她手里。
阮明姝慢悠悠用钥匙拧开锁头,打开了锦盒,看清楚里面的东西,眼睛直愣愣的睁圆,随即只听见一声惊恐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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