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小修)

    见周一郎出了一身汗, 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不少,周锦钰放心了。

    小孩儿精神一松懈,眼皮就撑不住, 小脑袋一歪沾枕头就睡着了。

    周一郎低头看着儿子睡熟的样子,小孩儿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帘上,投下浅浅的温柔弧影, 小嘴巴抿着, 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 像是含了甜甜的笑意,明明七岁了, 却仿佛还带着三岁时候的奶香味儿,

    听着孩子发出清浅平稳的呼吸,周一郎忍不住伸手将儿子的小手包裹在温暖厚实的掌心里。

    人世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看着孩子熟睡的脸,仿佛一切的疲惫和烦恼都消失不见了。

    周一郎忍不住说道“云娘, 你说世上为什么会有我们钰哥儿这般可爱的孩子”

    朱云娘“”

    她知道一郎是有些自恋,钰哥儿也的确可爱讨人喜欢, 可是夫君竟能发出这种灵魂提问, 也真是偏爱到家了。

    云娘委婉道“麦子别家好,孩子总是看着自家的好。”

    周一郎不高兴, “天下可爱若得一石,我儿独占八斗。”

    朱云娘好奇, “那剩下两斗呢”

    周一郎瞥她一眼, 道“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哥和兰姐儿不还没有娃吗。”

    朱云娘“”

    周一郎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 云娘心说你也知道你过分了吧。

    云娘吩咐外间值夜的丫鬟端了温开水过来给一郎喝,一郎出了一身汗,嘴唇烧得有些发干。周一郎接过来, 笑道

    “我们钰哥儿现在有自己的小主意了呢,以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很乖,现在得看人家自己愿不愿意,调皮得很。” 他嘴里抱怨着,眉眼间俱是笑意。

    朱云娘笑着接话,“不光有自己的主意,做起事情来也有模有样,刚才指挥着我帮夫君擦身体退热呢,娘,你擦爹的大腿,那里散热快,娘水不要太热哦,太凉也不行,可像那么回事儿呢。”

    云娘又道“当初我们一家刚来京城不久,手里不似现在这般宽裕,只觉那翰墨书院简直抢银子呢,贵得吓人。如今看来,夫君把钰哥儿送去再正确不过,这银子不在于花得多不多,在于花得值不值。”

    周一郎薄唇含笑,低头看着儿子。

    若论世间最值钱的字是什么,在周一郎这里一定是“爹”

    儿子奶声奶调的一声声“爹”叫着,命都愿意给这臭小子。

    周一郎和云娘换了个位置,让云娘挨着孩子睡,他自己睡床侧最外面,身体亦背对着娘儿俩。

    翌日,立春后的阳光极是慷慨,透过菱花窗照进来,屋子里一片亮堂堂又暖意融融,周锦钰还没睁开眼就先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他翻了个身,一骨碌从大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瞧,身边的被褥早已叠放整齐,扭头往窗外一瞅,太阳已经升老高了,他这一觉睡得时间可真够长的。

    揉了揉眼睛,伸了个小懒腰,周锦钰唤秋霜进来。

    秋霜抱着衣裳进来屋里,周锦钰问道“我爹呢”

    “老爷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秋霜上前帮着周锦钰穿衣。

    周锦钰闻言皱起小眉头,“我爹昨晚发热到半夜,怎地天不亮又去上朝,爹真当他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么”

    “卷死算了。”他忍不住气恼地咬着小牙低声嘟囔了句。

    秋霜虽然听不懂他嘟囔的是什么,大概也能明白小孩儿为什么发脾气,安慰道“奴婢知道小少爷心疼老爷,可老爷是官家的人,不能想如何就如何,得按着官家的规矩办事儿呢。”

    “钰哥儿”

    “钰哥儿”

    “白日依山尽,锄禾日当午”

    主仆一人正说着话,窗外廊子下的小鹩哥儿突然欢快地叫了起来。

    周一郎吩咐刘三儿把鸟儿驯好哄儿子开心,刘三儿本来还担心这憨货不好调教,不成想这只鸟儿妥妥是个小吃货,周家的伙食好,熟肉末、蛋黄、小米、大米饭就不说了,大冬天竟然还可以喂它吃瓜果蔬菜。

    在食物的诱惑下,这只小鹩哥儿可是拼了鸟命,学什么都快,直叫刘三感叹人不如鸟。

    周锦钰的注意力被可爱的小鹩哥儿吸引,还没洗漱就先跑出去看鸟了,小鹩哥儿一见到周锦钰,比见到亲爹还亲,扑棱棱扇着翅膀落到了周锦钰的肩膀上。

    周锦钰直以为这鸟儿太通人性,喜欢得不得了,爱怜地抚摸着小鹩哥儿的小脑袋,忙吩咐站在不远处的刘三儿快快拿食物过来喂它吃。

    “少爷,小人养了无忧这么大,比不上少爷您喂了它几天,这鸟儿喜欢少爷呢。” 刘三儿笑呵呵上前,把手里的盛放着鸟食的小罐子递给周锦钰。

    周锦钰知道刘三儿有拍马屁之嫌,不过无忧确实跟他很亲近,可能他有动物缘吧,以前养的小橘猫也黏他得很。

    周锦钰属实是想多了,小橘猫黏他,是因为小橘原本是流浪猫,好不容易有个窝,可不黏他。

    至于小鹩哥儿黏他,纯属是动物本能,只有见到周锦钰的时候,刘三儿才给它吃的,别的时候都饿着,熬着,很快小鹩哥儿就把周锦钰和它的口粮等同在一起,谁能对自己的口粮不亲呢。

    不过,在周锦钰这里却是很好的,他亦真的很喜欢小鹩哥儿,世上的事那能太较真儿呢,只需品尝这表层的蜜糖就好了,浅尝辄止,一切都刚刚好。

    似一郎这般通透到一眼就能识别出刘三儿用了手段,人生也难免少了很多乐趣。

    所以,云娘但凡有点儿自己的私心他都能看透,只不过看透不说。可生而为人,谁又能无私心,他自己亦有,甚至比云娘的私心重得多,他没有资格责怪云娘。

    他追求的纯粹是不可能存在的,他自己清楚得很。

    某种程度上,周锦钰是他精神洁癖的寄托。

    另外,对于儿子,周一郎是矛盾的,他既希望儿子聪慧,又不想让儿子如自己这般慧极必伤,保留一点儿天真和傻气未必不是福气。

    皇宫太乾殿。

    早朝还没有结束,周一郎就有点儿撑不住,头晕得厉害,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的时间,永和帝却吩咐他早朝结束后去御书房,要问话。

    周一郎刚一进御书房就扑通一声长跪在地,磕得太实在,膝盖落在冷硬的石板地上仿佛都能听见清脆的碰撞声。

    魏伦眼皮一跳,都替他疼得慌。

    周一郎没敢抬头,俯首道“陛下,微臣救驾不利,让陛下受惊,罪不可恕,特向陛下请罪。”

    永和帝冷眼瞧着他,哼笑一声,讥讽道,“ 朕怎么记得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徐庚呢,莫非是朕记错了”

    周一郎没有抬头,回道“陛下,当日太子的御林军将皇城各个宫门封锁,魏公公命人给微臣送信,微臣情急之下第一反应就是带领锦衣卫救驾,可微臣到了镇抚司门口,突然感觉到不妥,冷静下来思考,想到若是太子篡位,或对首辅大人最为不利,首辅大人就算为了他自己也必然拼尽全力救驾。”

    顿了顿,他又道“陛下出事儿,最危险的就是微臣,微臣前段时间才血洗了大乾官场,倘若没有陛下护着微臣,微臣的下场自己都可以想象,陛下就算不相信微臣的忠心,总也要相信微臣的私心呀。”

    周一郎这段话信息量极大,总共表达了三层意思。

    第一、皇城被太子封锁,若是没人给徐庚送信,徐庚又怎么知道陛下有危险

    第一、徐庚救您不是因为对陛下您忠心,是因为太子篡位对他自己不利,他是为他自己。

    第三、从人性入手,似永和帝这种疑心的人,你对天发誓表忠心都没有屁用,你得让他知道,你的前途和他是捆绑到一起的,没有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拼命。

    默了半晌,永和帝道“怎么嗓子还哑了”

    周一郎缓缓抬起头来,眼角微红,“臣斗胆问陛下一句,陛下贵为天子,您可有急火攻心又无能为力的时刻,听到陛下被太子围困,臣明明手里有锦衣卫却不敢调动,只能寄希望于他人”

    微顿,声音里不自觉带了担心害怕和恐慌的情绪,道“陛下您这是没事儿,倘若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微臣也不必等着人家来上门抄家,凌迟处死那种罪微臣受不了,还不如直接自刎谢罪,最起码还能落个忠心的名声,总好过被太子的人颠倒是非冠上乱臣贼子的罪名。”

    他后面这几句说得极为任性,显然是故意赌气,恼了永和帝冤枉他,不信任他。

    永和帝苦笑不得,这刚给点儿好脸色,就打蛇随棍上,这个周凤青真真是不肯吃亏的性子。

    不过周一郎在他面前越是如此,永和帝越觉得喜欢周一郎,再怎么能力强,终究不过一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少年心性,血气尚在,比起徐庚那种奸猾的老油条,还是周一郎这种用起来省心。

    魏伦观永和帝的神情,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趁势拽起衣角,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上前一步道

    “陛下,太子逼宫,你当时气昏过去了,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东厂那边见局势对陛下不利,装聋作哑不出头,老奴的西厂才有多少人,又能抵挡得住太子的御林军多久,若不是手下的都是忠心之士,为了保护陛下,个个以命换命,老奴真害怕撑不到徐大人来的那一刻。”

    说到这儿的时候,魏伦有些哽咽。

    永和帝的手不由用力攥紧了桌面上的茶杯,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怒极,他也想到了当日的危险情景。

    东厂竟然敢袖手旁观,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另外御林军叛变也是他始料不及,如今盘算起来,他手下除了魏伦手里有西厂那点儿人,竟然没有可信任的人手里握有军权。

    生死关头见真章,诚如周凤青自己所说,不管是出于忠心还是出于私心,没有自己的宠信,周凤青什么也不是,甚至没有自己的庇护,他命都保不住。

    的确要考虑让他手里有点儿人,以防发生危机事件时,出现自己手里竟然无人可用的悲惨局面。

    想到这儿,永和帝命周一郎起来回话,周一郎强撑着站起身,却是身子一晃,直直向一侧倒下去。

    为了表忠心,多要点儿兵权,他是真敢摔,打定了主意脑袋随便摔,别摔到脸就行。

    魏伦眼疾手快,大跨步上前,伸手扶住他,“周大人您没事儿吧。”

    周一郎站直了身子,冲永和帝一拱手,告罪,“陛下,臣,失仪了。”

    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又因为信奉轻断食可以养颜养生,是以身长却瘦削,如风中之竹,又赏心悦目又是极其可怜。

    即便是永和帝这种自私冷漠之人,也不由对他怜惜几分,关切道“怎么回事儿”

    周一郎回道“回陛下的话,昨日,陛下叫微臣做监斩官,微臣还是第一次见到凌迟的场面,也是第一次见几百上千口人头落地,受了些惊吓,加上前几日急怒攻心,昨晚发起了高热,今日还有些浑身无力,让陛下担心了。”

    一句让陛下担心了,莫名让永和帝产生一种自己好像真的在关心周一郎一样的错觉,人对自己一直关心的人或者物总会产生几分不一样。

    永和帝吩咐魏伦扶着他坐下,并派人去宣太医。

    “瞧你这点儿出息,说出去不怕丢人。” 永和帝嘴里嗔怪着,心里却是更加放心,越发感觉自己叫周一郎监斩是对了,知道怕就好。

    周一郎一拱手“这事儿您一个人知道就好,还望陛下莫要外传。”

    一句话给永和帝整乐了,哈哈笑道“你啊,这爱面子的毛病还真是重。”

    周一郎脸一红,低声道“打小的毛病了,怕是改不了,不瞒陛下说,这毛病有点儿费银子,微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只是微臣也并不清白,仗着职务之便没少拿银子。”

    “不过陛下放心,微臣绝对不会贪墨不该贪的银子微臣知道轻重,微臣头上的乌纱保住才能有银子拿。”

    永和帝气地拿起桌子上的折子扔他身上,“贪污,你还有理了”

    周一郎“全仗着陛下您的宠信。”

    聊着聊着,周一郎就把永和帝聊成了什么秘密都可以“分享”的自己人。

    永和帝哈哈大笑。

    周一郎微微敛了眉,眼底清冷一片。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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