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乱作一团,徐侯夫人痛得眼泪不停地掉,却不敢哭出声来。
她偏头看向床,温明蕴还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她,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得她屁滚尿流地往后爬,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快叫你们家夫人和大夫过来,我招架不住,温三现在是人还是鬼啊?”她一把抓住红枫的裙摆,让她赶紧去找人。
红枫并不听她的,慢步走到床边。
温明蕴冲她眨眨眼,还轻微摇了摇头,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侯夫人,您不用害怕,我们家姑娘当然是人啊。她还有呼吸呢,这种诅咒的话可不能胡说!”红枫捻了捻被角,气定神闲地道。
“不可能,她方才还瞪着一双眼睛看我,那分明是厉鬼才有的眼神!”徐侯夫人根本忘不掉那个眼神,温明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想越觉得恐怖。
她再看过去,就见温明蕴已经闭上了眼睛,恢复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一般。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红枫提醒道:“侯夫人,还有一个时辰下半夜就到了,您再忍一忍,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徐侯夫人心底憋了一口气,她很想现在就离开,可是徐侯爷和徐程锦之前的警告,言犹在耳,这前半夜她必须守好,只能忍下来。
却再不敢凑近,让人把椅子端到门口处,离得远远的。
往常晚上的时间过得极快,睡一觉就到天亮了,可是今晚却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偏偏温明蕴玩上瘾了,怎么肯放手。
她忽而呓语,说一些非常不吉利的话,忽而浑身打颤,一副随时要抽过去的模样。
“姓田的,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像我这种没出嫁的姑娘枉死,多半是要变成厉鬼,我每晚都站在你床头看着!”
她每次只说一两句,可是每句话听起来都是那么惊悚。
到了后半夜,温夫人如期来换班的时候,就见徐侯夫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双眼通红,泪流满面,显然已经哭肿了。
“亲家,你这是怎么了?”温夫人询问。
徐侯夫人看见她,简直犹如见到了救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把腿往外跑。
只是腿发软,差点摔倒,还是温夫人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你总算来了。今晚实在不太平,我——”她一肚子话想说,但是却不敢说。
“我走了。”最后勉强憋出三个字,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温夫人一脸莫名其妙,眼神追着她的背影,待看到徐侯夫人裙衫后面湿了一块,顿时一愣。
这是茶水打翻了?
可是她方才坐的地方,只摆了一把椅子,根本没有茶水,也无瓜果点心。
门口的地面上还残留了一小滩水迹,隐约印着她的鞋印。
“姑娘之前清醒过?”温夫人询问。
“没有,只是姑娘又预言了,说了一些侯夫人不爱听的话。”红枫规矩地回答。
温夫人挑眉,嗤笑一声,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底鄙夷。
哦,这是被吓尿了,纯属活该!
亲娘来守夜,温明蕴自然不可能折腾,安稳地睡过去,之后还有硬仗要打呢。
*
清晨,天还没亮,徐侯夫人就被叫醒了。
“我昨晚守夜,还被温三吓个半死,根本睡不好,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睡得着?温博翰连棺材都抬过来了,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为了给女儿送终的吧?你信不信,温三要是真死在侯府,我们家也得跟着抬棺材出去!”徐侯爷气急败坏地道。
“我不管你睡没睡,只要温三没醒过来,你就得在床边守着。”
“凭什么?温三只是一个晚辈,她又不是我婆婆!”徐侯夫人不忿。
“凭你身边的碎嘴婆子把人骂吐血了。她的确不是你婆婆,但只要她不醒,你就得去当孝子贤孙!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不想温博翰给你儿子使绊子,就赶紧去!”
徐侯爷再三警告,最终起了作用,徐侯夫人灰溜溜地过去了。
温明蕴在徐侯府住了整整三日,于第二日傍晚清醒。
其实这不是她本意,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至少得折腾七八日,把徐侯夫人折腾个半死不活才算罢手。
可是偏偏她饿得不行,让绿荷伺候她偷吃东西的时候,被徐侯府的下人给撞破了。
无法,她只有趁势醒过来了。
不过清醒也有清醒的折腾法儿。
温明蕴正靠坐在椅子上,享用着乳鸽汤。
徐侯府厨娘的厨艺极好,汤水鲜香,肉质软烂,里面还放了参片,满满一锅全是精华。
“味道如何?”温夫人坐在一旁,目光慈爱地看着她。
温明蕴点头:“还成吧。只是人参年份太短了,还就这几片,也忒小气了点。”
她说完,还很嫌弃地撇撇嘴,要是让徐侯夫人听到,必然又得气到捂胸口,这人参可是三百年老参,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有个头疼脑热也只切点参须下来炖汤,到了温明蕴这里可是直接切片,简直跟割肉似的。
“夫人,姑娘,侯夫人来了。”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刚好喝完汤的温明蕴,顿时把碗一推,就开始轻声啜泣起来。
“侯夫人是不是姓田?我不要和姓田的人说话,他们姓田的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碎嘴子!”温明蕴十分委屈。
她哭哭啼啼的,虽然说话不再像之前诅咒人时,那么中气十足,但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兴冲冲赶过来的徐侯夫人,瞬间火气直冒。
她被折腾了这几天,简直要把自己半条命搭进去了,见识过温三的手段,她才知道当初和婆母过招,那简直是过家家一般轻松。
温家这三丫头,绝对是讨债鬼催生的,那脑子里除了骄奢淫逸,就是折腾人。
想想温家乃是清流之家,最忌讳享乐主义,温明珠给徐侯府当世子妃,那也是进退有度,善解人意,偏偏这温三,一窝好竹生出这么个歹笋来。
当初怎么没被掐死!
“胡闹!怎么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冤有头债有主,田婆子胡说八道,你只记恨她便是,非要连累所有姓田的人,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田姓人士嘛,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温夫人厉声教训。
她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锦帕,送进了温明蕴的手里,抬手指了指嘴巴示意她。
喝完乳鸽汤,连嘴巴都没擦干净,就开始骂人。
温明蕴不紧不慢地擦拭干净,不过却没松口:“娘说得对。其他人是无辜的,那就徐侯府里姓田的人,我不要见。他们都是一伙儿的,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在得理不饶人这方面,她一向都是很可以的。
“三姑娘,小厨房新作了糕点,热乎着呢,奶香味儿十足,我给你带了些,你尝一尝甜甜口。”
徐侯夫人恨不得甩袖离开,可是碍于徐侯爷和世子给她的压力,她只能忍着,还得好声好气哄着。
“甜甜口?我不要再听见‘tian’这个字,姓田的都是坏人,呜呜呜。娘,我好难受啊,胸口好痛……”温明蕴一副又要犯病的模样。
温夫人连忙搂过她,扬高声音对着屋外道:“侯夫人,您请回吧。小女还未大好,此刻不能受刺激,待她好了,我定领着她向你赔罪!”
徐侯夫人连道不用,灰溜溜地走了。
一转身,她就气得面色阴沉,银牙暗咬。
按理说温明蕴已经清醒了,也该离开徐侯府,可是这一家三口只字不提。
不止温夫人娘俩住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甚至温大人下值后也过来探望。
望京的贵妇圈议论纷纷,皆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徐侯府上下早就打点过了,谁都不敢多嘴多舌。
徐侯夫人就想把她们送走,但是温明蕴这病症时好时坏,吃得全都是精贵物,雪燕人参管够,但是却连床都下不来,如何让人离开。
到后面,她都开始怀疑,温三是不是在装病了。
偏偏温明珠也不管事儿,徐侯夫人去问过好几次,她都只说温三好哄,给她好吃的就行。
徐侯夫人最后都想骂人了,温三好哄个鬼。
直到身边有人提醒她,除了汤汤水水这些吃食,珍贵的布料,时新的衣裳首饰,名贵的胭脂水粉,甚至到一些古董等等,皆双手奉上。
一天大概能送上七八回,宫里最得宠的妃嫔娘娘,都没有这待遇。
送到最后,徐侯夫人一听到“温”这个字就开始打哆嗦。
以后她对所有姓温的人都从心里打怵,又阴又毒。
温明蕴不止吃拿卡要,而且还站在道德至高处,谁都说不出她不好来。
“侯爷,温三实在太过分了!这匹月锦纱是宫里娘娘赏的,还是藩国进贡的,我根本舍不得,原本准备裁剪做外搭,中秋进宫拜见娘娘穿的。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娃娃,穿这么贵重,也不怕压不住!”徐侯夫人实在招架不住了。
直接哭哭啼啼地来找徐侯爷,给出去的东西,很多都是她压箱底的宝贝,甚至还有当初的陪嫁,但是为了大局,她都忍了。
可是如今到这块纱,她是真的舍不得。
这月锦纱不仅丝质柔软,里面还加了特殊的东西,到了黑暗的地方会发出淡淡白光,宛如月光,所以得名月锦纱,极其珍贵,千金难求。
就这一匹,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们都眼红。
徐侯爷脸色一肃,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还觉得不够乱,又开始胡咧咧,你管她压不压得住,反正比你压得住。她要,你就给!这还不是你该得的,你得庆幸她是温家女,而不是宫里的贵人,否则到时候连命都得舍了。”
温明蕴清醒过后,徐侯爷就很少过问后院的事情了。
不过是要几件东西而已,人家在侯府都吐了那么多血,棺材板都备好了,给点补偿完全说得过去。
恰好徐程锦也在,对上亲娘求助的眼神,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轻声安抚道:“娘,无事。三姑娘在府里已经住了几日,温家不可能让她久留的。我明日与明珠说,她定能处理好此事。”
徐侯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得了吧,你那个媳妇儿,胳膊肘可是向着娘家的,我之前又不是没请过她帮忙,人家推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娶儿媳妇,还是娶了个讨债鬼回来!”
徐侯爷登时大怒,“我看你最像讨债鬼,都到这个地步,还不知道收敛点!程锦心中自有成算,他说行那自然行!”
徐侯夫人瞬间蔫了,缩着脖子离开了,咬牙切齿地让下人把月锦纱送出去。
当晚,温明蕴就让人把那月锦纱做成了蚊帐,直接挂起来,气得徐侯夫人差点吐血。
温家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特别是这个温三,竟然把月锦纱用来做蚊帐,完全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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