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亭钰躺在床上, 大夫正给他认真诊脉,旁边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晕了过去, 但实际上脑子十分清醒, 他在认真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用现代话说,他在复盘。
原本被岑秀缠上的时候, 完全是意料之中,毕竟程世子夫人也使不出什么高级手段了,无非就是用这种耍赖碰瓷的方式。
他将计就计,想到了无人之处,把她敲晕脱身。
哪知道岑秀领着他去的地方,竟然有人, 哪怕那三人藏在假山后面,他也能感受到,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 他自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儿, 露出自己会武的大破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秀扯他的衣服, 当一个畏缩的受害人。
好在秦城在场, 及时出手相助。
可是之后发生的一切,哪怕他复盘, 也依然像个荒诞不经的梦。
他竟然被拉着相亲了, 还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 听着温三娘那自卖自夸的条件之后, 他就处于晕头转向的地步。
再到后面他发现, 这个女人竟然冲着他来了,当场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拜托,他方才说得那些条件, 究竟哪一点让人心动了
像岑秀这样身份低微家境不好的人,一直想扒着他,他能理解,可是温三娘完全不属于这个范畴,竟然还觉得心动。
甚至他旁边还站着两个条件顶好的小郎君。
好在当他委婉拒绝之后,温明蕴丝毫不纠缠,毕竟她有世家贵女的骄傲,只是后面当场变脸,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也是没想到的。
至于后面她对岑秀的处理,更是让他叹为观止。
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人,而且反应还特别快,能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想到这样一个法子,不仅甩拖了他和岑秀有染的嫌疑,甚至成功报复回去,让岑秀变成了纵火犯。
回去的路上,温明珠一直在数落她。
“你怎么和程亭钰牵扯到一起去了程世子夫人那个老货就是个不讲理的狗皮膏药,这次看起来你只是做个见证,但是坏了她的好事儿,绝对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还不知以后要怎么抹黑你呢”
温明蕴倒是显得十分光棍,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反正我的名声原本就不大好听,虱子多了不怕痒。”
她的话音刚落,温明珠就拿香囊砸了过去,显然对她的这种态度十分不满意。
“我不管你了,回家后看你如何跟爹娘交代”
温明蕴立刻放软了语气,等把大姐哄好,两人也要分道扬镳了。
她上了自家的马车,驶向温府。
“今日如何”陈婕早早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她扯回屋里,显然是要仔细盘问。
“什么如何”她只管装傻。
陈婕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今日你姐应该让你相看人家了吧她瞧中了秦小将,不过我觉得秦老夫人难对付,婆母苛待的人家不能嫁,倒是同秦小将一起回京的何兰山不错,这两人你见到了吗”
很显然对于温明蕴的相亲事宜,陈婕和温明珠都很上心,母女俩之前就合计过了无数次,人选那是慎重又慎重。
“见到了。”
“感觉如何”陈婕立刻双眼发亮,充满了期待感。
温明蕴对上她过于热情的视线,顿时有些头皮发麻,斟酌着回答“还成”
听到她这不确定的语气,陈婕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跟你说正经的,少弄这些似是而非。到底看中谁了”
温明蕴踌躇片刻,试探性地道“唔,他俩我一个都没相中,不过看上了别人。”
陈婕听到前半句话,表情已经垮了,但是等后半句,又立刻变得喜笑颜开。
“行啊,只要有看中的就行。娘都等了十年了,终于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太好了,你看中的是谁啊”
陈婕一时之间感慨无限,竟然有些鼻酸,眼睛发胀,似乎要落下泪来,连忙拿出锦帕擦了擦,颇有种苦尽甘来的意思。
然而等温明蕴说出那人的名字时,陈婕瞬间愣住了。
“给老娘滚不省心的东西”她气得把小闺女撵出去了。
温明蕴耸了耸肩,就知道亲娘会有这样的反应。
傍晚,温博翰下值之后,从陈婕嘴里知道这一情况之后,气冲冲地杀进温明蕴的院子。
“温明蕴,你到底是不是用眼睛看人的,为何会看上程家那没出息的老东西你姐姐弟弟都夸你聪明,我真是没看出来你聪明在哪儿,哪怕用脚挑人,你一个世家清流的嫡姑娘,也不会嫁给个没爵位的男人当续弦吧更何况他还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还不如我当初给你挑的赵文呢”
他冲进来之后,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撵了出去,直接开始疯狂输出。
温明蕴正在吃燕窝,听到他这话,差点把自己给呛到。
好家伙,亲爹骂得可真带劲
“程亭钰的确是个没出息的老东西,但是不妨碍我相中他。”她点点头。
温博翰一开始见她赞同,忍不住窃喜。
他的小闺女还是很听他的话嘛,只不过骂上几句,就瞬间清醒了。
但是等后半句时,他瞬间阴沉着一张脸。
“你听听你说得这是人话吗既然他都那么烂了,你还偏相中他,脑子不好使还是他给你下情蛊了你到底相中他什么”他忍不住咆哮道。
温博翰是越想越气,自家这三姑娘挑来挑去,谁都不要,当初他们都以为她是挑三拣四,哪里想到竟然要求这么低
程亭钰的档次,在他眼里和街边杀猪的差不多。
不,还不如屠夫呢,好歹人家身体健康,有一把子好力气。
“我相中他身体不好。”温明蕴没有隐瞒。
温博翰更是难以理解“身体不好,他那副架势都快见棺材了,你想嫁过去当寡妇”
“有何不可,当寡妇不快乐吗”
温明蕴问得理直气壮,显然她是真觉得当寡妇很好。
“你认真的”
“当然,祖父在世的时候,祖母过得有多痛苦,想必爹应该很清楚。有无数的姨娘通房,还有数不胜数的外室,也多亏祖母稳得住,没让那些人生太多孩子,否则你们的日子肯定更难熬吧。但是你看,自从祖父逝去,祖母当了寡妇之后,日子过得多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用看夫君的脸色,子孙孝敬,奴仆成群,安享晚年,简直快乐似神仙。”
温明蕴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温博翰听得心头大骇,脸色急变。
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种话,哪怕老夫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绝对不可能说出口,毕竟这话堪称大逆不道。
“混账东西,你胡吣什么是我和你娘太宠着你了,成日无法无天,都编排到你祖母头上了”温博翰抬手要打。
温明蕴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这回她坚信自己站在真理的一方,而不是用武力镇压。
“我只是说祖母前后生活对比,这叫什么编排,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祖父离世后,祖母的变化有多大。若是祖父在世,温府的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但他离开了,祖母哪怕不管前院的事情,但父亲每回做出什么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事情,都会去和祖母商议,听从她的意见。”
“爹明明就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却不肯承认,这是为何难道孔圣人也教过你撒谎不成”
温明蕴轻抬着下巴,据理力争,丝毫不因为亲爹的打压而示弱,相反化身成战斗的公鸡,抬头挺胸,一副奋战到底的模样。
“你给我闭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世魔王”温博翰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然恨得不行。
他在朝为官,见识过无数世家大族,生出了纨绔子弟,成日走街串巷,呼朋唤友,正经事不做,跟一流子似的。
不过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温青立,不少同僚还羡慕过他,虽然只生了一个儿子,却丝毫不溺爱他,而且个人很自觉,是天生的良才。
当时他很得意,可是现在他却觉得魔幻。
他们温家并不是全都出了好笋,儿子不是纨绔子弟,但是小女儿却养成一副混世魔王的性子,说出来的话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她逃,他追,她飞得无比利索,亲爹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愣是没追上。
另外他还要忙着口头输出,最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温博翰坐在椅子上,灌下去两大杯凉茶,才算是平静下来。
“这世间好男儿多得是,像你祖父那种”他顿了顿,让儿子说爹的坏话,绝对是不行的。
但是为了拯救女儿危险的思想,他咬了咬牙,再三踌躇还是道“不着调的人也不多,你不要害怕。”
“真的我不信。”她用鲁豫的语气回答。
瞬间把亲爹气得脸色铁青,明明只是简短的五个字,语气里却充满了让人暴躁的因子。
“你之前还说赵文好呢,结果他竟然殿试舞弊。若是我真嫁给他,此刻已经被诛九族了。”
温博翰的手又痒了,他真的很给她两巴掌。
这丫头真是他们温家人无论是他还是陈婕,都不会这么气人啊。
如果气人有科举制的话,温明蕴绝对是状元郎,每一句话都踩得他神经痛。
“赵文不是主犯,他要被砍头,三代后人不能科考,对女眷没有处罚。”
哪怕温博翰都气得快冒烟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纠正她关于律法的内容,这也算是他的职业病了。
温明蕴一听,当下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连忙拍桌道“哎呀,爹你不早说。要是我嫁给赵文,如今已然是新晋小寡妇了。呜呜呜,就这么错过了当寡妇的日子,悔之晚矣。”
温博翰“”
今天谁都别拦着他,他要弑女了。
再不把她杀了,他就得被活活气死。
他目光恨恨地看着她,仍然不死心地跟她讲道理“你祖母之所以这么舒坦,那是因为你爹孝顺,有人给她养老。若不然年纪轻轻还没儿子的女人,当了寡妇,过得要多凄惨就多凄惨,谁都能来欺负一下。”
温明蕴点头表示赞同,“那的确,所以我千挑万选才相中了程亭钰,他不止身子孱弱,能让我早早守寡当老夫人,还有个十四岁的好大儿,堪称完美”
温博翰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你真以为不是亲生的儿子,能给你养老送终更何况程家那个才是真混世魔王,望京第一狼崽子,你还敢指望他”他质问她。
温明蕴倒是十分冷静淡然“我谁都不指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亲生儿子也不一定靠得住。“
“你真就铁了心要嫁程亭钰”温博翰满脸失望地看着她,冷声质问。
温明蕴立刻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铁了心想嫁这世上哪个男人,能配得上我铁了心想嫁的要不是那谁的金口玉言,谁稀罕成亲”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信心百倍。
“你、你”温博翰指着她,你了半天没能憋出下一句话,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现在倒是宁愿她铁了心想嫁,哪怕是程亭钰那个没出息的老东西也可以。
听着小女儿这口气,看样子就连她相中的人,都不一定能成,她的亲事还有的磨呢。
亲爹和她认真辩论一番之后,最后晕倒败退,甚至第一日直接请假,连早朝都去不了。
足以见得,温明蕴把他气得有多狠。
甚至他一连几日都不曾与温明蕴见面,哪怕迎面撞上,也是掉头就走。
哪怕陈婕从中说和,也毫无作用,甚至平时一口一个如意,如今也直接变成了“不孝女”,他能从小女儿手里捡回一条命,那绝对是他身体足够康健。
若是换成程亭钰那种弱鸡,在温明蕴手里都过不了两个来回,就得去地府报到。
还是陈婕看不过眼,找女儿来谈心。
“你那日与程家大爷见面,可曾暗示过他,你对他有意”陈婕直奔主题。
温明蕴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轻点了头。
陈婕撇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矜持些,多亏没传出什么难听话,不然你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程家大爷那边,你还是不要惦记了。我让人去问过了,他并无续娶的打算,也未曾找媒人登门。既然你都暗示过了,证明他对你无意。你就不要上赶着了。”
陈婕直接破碎了她的计划,怕她不信,还把究竟请了谁去问的,在什么地方说话的等,都一一讲清楚,证明她并不是糊弄温明蕴。
温明蕴其实不算意外,毕竟那日见面的时候,程亭钰就表达得很清楚了。
他不愿意拖累别人。
只是她以为之后她帮助了他,拥有一段共患难的精力,不仅帮他脱离被诬陷的危险,甚至还倒打一耙,让那个岑姑娘变成罪人,他应该会感谢她,甚至于回助她,帮她脱离困境。
不过很显然这个男人依然郎心似铁,不识好歹。
“我知道了,他这么不识好歹,迟早会遭报应。”温明蕴撇了撇嘴,立刻开始诅咒。
毕竟她的乌鸦嘴可是开过光的。
至于说她小肚鸡肠,恼羞成怒,她通通不反驳。
她只是想一想而已,又没有实施行动,她不是圣人,难道一些不好的思想还不能有吗
“你呀。”陈婕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们娘俩许久没说说心里话了,你能不能告诉娘,为何这么不愿意成亲我想知道你心底真实的想法,不要糊弄娘。”
温明蕴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陈婕,才慢吞吞地道“我害怕生孩子。娘生了四个,特别是生我的时候,都大出血了,一定很痛苦吧”
陈婕眨了眨眼,她几乎不敢和小女儿对视,硬扯出一抹笑容来“怎么会呢你们都是好孩子,娘能生下你们,只会觉得开心和庆幸。”
她撒谎了,哪怕孩子们都长大了,可是当初生的那一刻,她很痛苦。
特别大出血那一次,无论是她还是一旁接生的产婆,都以为她挺不过去了。
那么多的血啊,把半张床都染红了,要不是请来的大夫乃是医科圣手,她真的就咽气了。
但哪怕活了下来,那个时候血液流失过多,她依旧冷得发抖,好似所有生命力都消失了一般,甚至感觉自己在阎王殿走了一遭。
“是啊,我逗娘玩儿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嫁人不生孩子呢”
温明蕴看到她故作坚强的那一刻,瞬间心里发堵,马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遮掩过去,并且说出这句相当经典的话来。
这是陈婕往常教育她时,会挂在嘴边的话,如今被温明蕴主动提起并且承认了,她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情绪。
甚至几次张嘴想要附和,喉咙里却跟堵了棉花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婕应付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温明蕴的院子,她无法面对小女儿的眼神。
晚间,温博翰回府,立刻找到陈婕“夫人,你今日与不孝女聊得如何”
陈婕枯坐在桌前,似乎在发呆,等听到他的声音,才发觉老爷已经回来了,下意识地扬起笑容。
只是当听到男人的问话,嘴角扬起的弧度又落了回去。
“如意不是不孝女。”她认真地纠正。
“我知道,除了不愿意成亲之外,她简直是个再贴心不过的孩子了。她有没有被你说动”温博翰点头,他忙着脱去外衣,并没有注意到陈婕的不自然。
“没有,我被她说动了。”
“啊”温博翰一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她,才发现自家夫人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了,顿时大惊。
“夫人,你怎么了”
“老爷,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初生完如意,我在鬼门关走一趟之后,就根本不想再生第四胎了我怕自己死在产房里。可是我没给你们老温家生出个带把的,又不愿意让别的女人给你生,我只能咬着牙继续生。我的女儿,以后如果一直生姑娘,也会遭受这样的痛吧”陈婕看向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我自己能忍受这种苦,可女儿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她们也受这种苦明珠命好,一举得男,一胎还是男女齐全,之后就再不用受这种苦了。可是明霞,却走了我的老路,肚子里已经揣着第三个了,谁知是男是女再到如意,她身子那么弱,连生一胎都可能要她的命,如何还去拼一胎三胎”
陈婕扑倒在桌上,嚎啕大哭。
她在生前三个孩子时,从来没有多想过,只觉得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是当大出血带来了心理阴影之后,她才忍不住去多想。
但是她却从不曾在温博翰面前提过一句,因为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一个家里若是没有男孩子,那不就是要绝后了吗
今日当小女儿说出那句话时,犹如一道惊雷劈进她的脑子里,让她神魂俱颤,肝胆俱裂。
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也受这种苦呢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责怪谁,又该向谁求救
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甚至为了如意以后能过得好,不被人指指点点,不成为千夫所指的存在,她还要去规劝她。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更加难受。
“夫人,你受苦了。”温博翰立刻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往常引经据典舌战群儒的好口才,面对这个问题时,却有些卡壳了。
当初陈婕生产那么痛苦,他也曾发狠说过,再也不生了,不要让夫人受这样的苦了
可是最后夫妻俩都没有顶住压力,那时候不止是温老夫人在甩脸子,就连陈婕的娘家、手帕交,以及温博翰的同僚都在催,甚至还好心地给他们夫妻俩找生子偏方。
这是大势所趋,在这股封建思想的压制下,很少能有人真正抵挡住。
“如意的亲事,我看就暂时作罢吧,皇上那边我再想办法,能拖到何时就拖到何时。尽可能地让她得偿所愿。”温博翰最终咬了咬牙,承诺道。
只能祈祷皇上不要死盯着一个姑娘的亲事了。
此刻的温明蕴,正坐在庭院里,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
“娘,对不起,不孝女有给您添堵了,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
她知道说出那个原因,会勾起陈婕的伤心往事,但是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在没挑到合适的人选前,这鬼他爹的亲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自陈婕大哭过之后,温家后院就彻底沉静下来了。
温博翰夫妇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说亲一事,温明蕴也恢复成贴心小棉袄的模样,不仅亲自下厨学做糕点,还开始绣花,想亲手给爹娘绣荷包。
虽然忙来忙去,除了把自己的手烫伤之后,又扎了好几个洞之外,其余一事无成,但并不妨碍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状态。
温明蕴心情大好,成日烹茶抚琴,倒是怡然自得。
“姑娘,卫道婆来了。”红枫通传一句。
“请卫坤道进来。”温明蕴放下书,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
屋子里只有她们一人,卫道婆进来之后立刻规矩地行礼,温明蕴只是点点头,便让她坐下。
“坤道满脸喜色,看样子是有大买卖上门了。”她调侃了一句。
卫道婆喜滋滋地道“还是多亏了三姑娘提醒,之前您不让我接程世子夫人的活儿,结果我师姐接了,去程国公府胡言乱语一通,说什么岑姑娘与程家大爷八字相合,乃是天生一对,结果被教训得可惨了。真是笑死个人,一个乡下丫头也能攀得上国公府,简直白日做梦。”
“哦那位岑姑娘没被衙门带走”温明蕴兴致缺缺地问。
自从姓程瘟鸡依旧不识好歹之后,她对程家的事情就敬谢不敏。
她做的那个局,完全锤死了岑秀纵火,哪怕不承认也没用。
“带走了,在牢里蹲了几日。不过程世子夫人又是哭天抹泪,又是赌咒发誓的,火势也没伤到人,就花点银子弄出来了。不过程世子夫人还是不死心,就非得把这坨鸡屎配给程家大爷。”
温明蕴不咸不淡地道“鸡屎配瘟鸡,的确是天生良配啊。”
“啊”卫道婆直接愣住,不知道三姑娘何来这么一说。
“坤道请继续,你那师姐是被程家人打了”温明蕴摆摆手,努力保持优雅,不让自己丑恶的嘴脸露出来
“程国公没理会,程家大爷只是严厉呵斥,并没有实际作用。倒是他那儿子程少爷,抡起鞭子就抽,程世子夫人、我师姐还有那岑姑娘,一个都没放过。只是另外两个都有侍卫上前阻拦,唯有我那师姐无人挡,被抽得皮开肉绽,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程少爷放话,以后见她一次抽她一次”
卫道婆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虽说是师姐,但是姐妹俩都干这一行,同行就是冤家,所以师姐受苦,卫道婆只觉得少了个强力竞争对手,心中大快。
温明蕴含笑不语,给她倒了杯热茶,只是心底已经开始热烈欢呼起来。
想必在那种情况下,程瘟鸡一定非常狼狈吧。
啧啧,可惜不能在现场看好戏了。
“三姑娘,我有一事请教。”卫坤道高兴结束后,立刻进入正题。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坤道有话请讲。”
“是这样的,师姐受伤之后,程世子夫人重新联系上了我。她觉得岑秀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都闹得她也这般没脸,却还没能碰程家大爷一下,就想另外换个法子。”
“哦,什么法子”温明蕴稍微有了兴趣,程世子夫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五公主刚从岭南回到望京,程世子夫人想带我结交五公主,然后撮合五公主与程家大爷。”卫道婆两根拇指碰了碰,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来。
温明蕴细细一想,立刻拍桌道“妙计。”
五公主乃是贵妃所生,贵妃盛宠,女凭母贵,五公主自然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般养大的人,自然缺乏畏惧感,恣意骄傲。
若她小打小闹,倒也罢了,偏生五公主非常好美色,都不知给驸马戴过多少顶绿帽子了,还是全天下皆知的那种。
不过毕竟公主身份尊贵,驸马只能忍气吞声,可是不凑巧,有次驸马当场撞破了,那面首还嘲讽他,驸马怒急攻心直接被气死了。
这可引得一片哗然,皇上没法子,只好把五公主发配岭南。
说是让她涨涨教训,但实际上是让五公主避难,并且躲得那么远,她玩得更过分也没人知道了。
而她喜好各种风格的男人,只要长得好看的,又没有家室的,五公主都会想办法弄到手。
这两个条件简直是为了程亭钰量身定造,他长得不是一般的俊美,另外妻子早逝,至今后院空悬,的确符合五公主下手的目标。
程世子夫人这一招极其阴毒,五公主瞧上程亭钰,但碍于程国公府,不一定敢动手。
可若是有卫道婆从中周旋,往命理方面扯,兴许让五公主强抢民男的信心更足,又或者直接拿出驸马之位,要和程瘟鸡成亲,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程亭钰不仅头戴绿帽,还要沦为天下人耻笑的话柄,程国公的位置更不可能落在他头上了。
至于那个小霸王程少爷,面对圣宠在身的公主,他也得歇菜。
“三姑娘觉得可行”卫道婆见她夸赞,忍不住满脸喜气。
温明蕴玩味地笑了笑,哦豁,万万没想到,程瘟鸡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转来转去,你还是落我手里了。
“此计甚妙,若是一切顺利,程世子夫人必然能得偿所愿。”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在程世子夫人的角度说话。
卫道婆与温明蕴打交道甚久,自然听出了温明蕴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姑娘还有疑虑”
“我是担忧坤道的安危。毕竟此事若成了,那程少爷无法找五公主的麻烦,但你却不一样了。这回算计得如此狠,只怕他会要了坤道的命。”温明蕴提醒。
瞬间卫道婆面色苍白“这可如何是好”
“坤道得提前准备好逃命,办完此事之后出京避避风头,而且要快,在事成之前就得出京,否则只怕神仙难救。”温明蕴很认真地道。
“此事重大,丢性命的事情,我无法替坤道做决定。得由你自行定夺。”
她挥挥手,警告完之后,便坐在一旁自顾地喝茶,完全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这个恶毒的计划不是她想的,坏事也不是她干的,甚至她连推波助澜都不曾有,若是程瘟鸡追查下来,那也怪不了她。
她甚至还劝着卫道婆保命要紧呢,简直是天仙下凡好吧,善良得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卫道婆根本坐不住,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样,一直挪来挪去,嘴里也念念有词,显然在计算得失。
最终她一拍桌面,咬牙切齿地道“干了,想要高回报,就得承受高风险。搏一搏,草屋变金屋”
很显然,她做了最终决定。
这两句颇为现代的用语,还是温明蕴当初教给她的。
“坤道可想好了”
“想好了。三姑娘请放心,规矩我都懂,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无论成败都与姑娘无关。”卫道婆点头,还十分上道地向她保证。
温明蕴点头,冲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哎,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知道这个卫道婆钻钱眼里了,上回她拦住一次,耽误了卫道婆赚钱,估计就已经心痒难耐。
这第一次,卫道婆肯定不会允许,这种钱再流进别人的口袋里了。
“那我就提前祝坤道马到成功,万事顺遂了。”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哎,她只是口头说说好听话而已,绝对没有祝贺程瘟鸡倒大霉的意思。
“承您吉言。”卫道婆也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道婆若是安排好了,记得通知我,五公主何时与程家大爷见面。”温明蕴提醒了一句。
这种天大的热闹,她怎么能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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