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娉婷摸着这个玉镯子, 面上有些诧异,她对上温明蕴的视线,忍不住轻笑“没想到你信这些。”
“本来不信的, 不过当遇到在意的人, 就信了。”
面对温明蕴轻声细语的解释, 五公主感觉鼻子又开始发酸,眼眶也变得湿润了。
“别送了, 快回去吧, 我去淮南可是要过好日子的。”她拍拍温明蕴的手背,将她送出马车。
车帘遮住了两人对望的视线, 五公主没做停留, 直接让车夫赶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望京, 向着城门外一路远行。
温明蕴忍不住有些怅惘,轻叹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叹完,就忽然被人从背后搂住了。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反击, 只是很快就察觉到是熟悉的气息,僵硬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你忽然冒出来作甚”
“我来陪陪你。”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响。
“那你怎么不早来娉婷都已经离开了, 你若是早来,还能说上几句话呢。”温明蕴撇嘴。
“我是来陪你的,可不是来陪她的。她走了,你如今在伤心, 我来得正是时候。之前该说的话, 我都跟她说了,她选了淮南,只要不杀人放火, 作奸犯科,在那里也能过得很恣意,你无需担心。”武鸣拍了拍她的后腰,显然想安慰她。
只不过这话却引得她的不满,直接拍落他的手。
“怎么可能过得恣意,相隔这么远,她究竟过得如何,我也瞧不见,还不是任由你说。”她语气不满地道。
“夫人说得对,既然如此,那我们跟着一起去如何等到了淮南,看着她一切都安顿妥当了,淮南那些地方豪绅也不敢欺负她,我们再回来,你看这样成吗”武鸣提议道。
温明蕴一听此话,立刻回头看他的神情。
“此话当真”
“当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温明蕴挑眉“那宫里该如何安排,谁替你上朝谁来帮我把控后宫”
“之前我没当皇帝的时候,都能把程亭钰和武鸣两个身份安排好,如今天下人皆为我所用,伪装一下更不在话下。朝中如今无大事,选秀一事也被我掐灭了苗头,让影十三装扮坐上龙椅,当个吉祥物绰绰有余。”
“至于你,我也让人训练好了装扮的人,后宫中如今没有其他妃嫔,东宫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事情不算很多,交给熟练的太监和女官,都能处理。”
男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一番计划说得十分顺畅,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般。
温明蕴微微一惊“你认真的”
武鸣颇为无奈“夫人,我方才就说过了,认真的。君无戏言”
“这万里江山,你就直接抛下了”
“只是陪夫人出门游玩几日,怎么叫抛下依然可以通过书信掌控,并不耽误什么。”他说得斩钉截铁。
温明蕴仔细盯着他看,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既然夫人没有异议,那我就让人安排了。”他手一挥,立刻有影卫现身。
“慢着,我相信你说得是真的,不过现在不是离京的好时候,你这不能有子嗣的名声,估计都传得沸沸扬扬。这会儿你若是走了,说不定正中某些人下怀,等你回京后,那龙椅就换人坐了。”
温明蕴立刻按住他,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如意这个表情,是不是还不信我我真的能安排好,哪怕与你一起去淮南,也无人能篡权夺位的,你放心”
“我信,我都说了我信你。这个世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温明蕴连忙拦住他,眼看他一副要证明给自己看的模样,当下连连说好话。
“是我不愿意去,娉婷突逢大变,恐怕是想独自静静,这会儿我过去也于事无补,不如等她自己想清楚了,我再过去看她。”
武鸣见她态度坚决,不由得轻叹一口气,似乎还有些遗憾。
“好吧,都听你的。如意哪天想去了,就告诉我,我安排好一切,随时都能过去。”
温明蕴见他说得如此轻松,仿佛离开望京,就像吃饭喝水那般简单,顿时心底有些不快,直接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行了,少给我画大饼,赶紧回宫去吧,可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你呢。”
看起来她只管理后宫,但实际上朝堂上的消息,她也是知之甚多。
宫人遍布整个皇宫,商议朝事的几个议事厅,自然也少不了这些伺候的人。
而后宫里只有她这么一位皇后,其他妃嫔皆无,宫人们都知道皇后的位置固若金汤,各种消息自然而然就会流到她的耳朵里。
皇上不能育有子嗣,武鸣是在早朝上直接告知众臣的,一个个嘴上说着保密,但实际上心里的花花肠子不在少数。
甚至有人刚下朝,就去联络皇室勋贵的。
先帝虽然把几位皇子都杀了个干净,但并不是没有近亲的。
当初老皇帝只对詹怀太子一脉赶尽杀绝,其余还剩几个孙子的,这些人虽说都夹着尾巴做人,但是都姓陈,而且和武鸣算是堂兄弟。
万一太子没了,到时候武鸣又生不了,肯定要找继承人的,这些勋贵子弟可就熬到头了。
有人自以为聪明,已经开始未雨绸缪,找好要推举的人了。
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哪怕太子活得好好的,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必须得找几位勋贵之子进宫,先预备培养着。
若是用不上自然是好,若是用上了,那也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当这些折子摆到龙案上的时候,武鸣并没有多惊诧,甚至连恼怒的情绪都没多少。
说起来也可笑,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杀了先帝,才坐上龙椅。
当时那帮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可是这才过去多久,这些人又像是失忆了一般,开始接二连三对着他冲锋。
不过帝王和朝臣的关系,自古以来就有些微妙,大家都想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是朝臣与皇帝的思想和利益,都有着很大的差别,经常会出现互相压制,此消彼长的状态。
在这些奏折摆在案头上的第二日,有位被提名最多的勋贵之子,在青楼调戏时,被其中一名歌女,直接用簪子捅进了心脏,当场死亡。
武鸣直接钦点大理寺调查,不到半日就已经查出结果来。
这名歌女原本是良家妇女,只是被这位勋贵之子掳走,玩腻了之后,就送给了底下的人,几番周折之后,这名良家妇女被发卖到青楼。
而当晚勋贵之子恰巧进了这家青楼,叫上几个歌女舞女来助兴,他竟然没认出其中的一位歌女,是他的旧相识。
那名歌女瞧见他恣意人生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被毁掉的后半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簪子捅死了他。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景世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乃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逼良为娼定然是有人不愿意见他进宫,所以设下此局。”有朝臣站出来辩解。
武鸣坐在龙椅上,嗤笑了一声“正人君子去什么青楼楚馆爱卿,你眼光不行啊,挑的这什么玩意儿,歪瓜裂枣的,他也配进宫和太子一起读书朕还怕他把太子带坏了。”
原本静观其变的朝臣们,一听武鸣说出这种话,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皆不敢再多说。
“皇上,那名该如何处置”大理寺少卿询问。
“依律处置,若是她有家人还在,好好补偿一番吧。毕竟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景世子逼良为娼,原本也该处罚,他如今死了,也没法追究。子不教父之过,就让景王来承担吧,该杖责杖责,打完之后把他的爵位降了。”武鸣很快就下了决断。
众人一听说他要降了景王的爵位,皆是大惊失色。
“皇上,此事乃是景世子之过,如今他也付出了生命,还要降爵位,只怕处罚过重,难以服众。”连忙有朝臣出来想劝。
“臣附议。”
前来劝阻的朝臣还有不少,他们从武鸣这一决断,已经看出了皇上的意思。
显然对于他们想推勋贵之子进宫,皇上十分不满,为了杀鸡儆猴,惩罚得极重。
武鸣摆摆手,冷声道“诸位爱卿说得是,那就依律处置。景世子付出了生命,那也不是他自愿死的,被他逼良为娼的小女子,杀了人也要偿命的,你们这话说得好像能让她好好活着似的。”
“至于爵位嘛,的确不能随便降,毕竟他们的爵位不是朕封的,朕也不认。万一里面再有腌臜人,那不是毁了皇室的颜面,朕可不替陈家养硕鼠。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
“朕命令你,带领大理寺众卿,着重调查勋贵之家,但凡有像景世子这种作奸犯科、鱼肉百姓的,都一一记下,承到朕的面前。不是流着陈家的血,就可以高枕无忧的。朕在战场上以命相搏,可不是让这些混账东西来吸血的。”
武鸣的声音越发幽冷,带着十足的威严感。
“皇上,请三思啊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您刚登基,内廷虽然稳定下来,但是敌国却还在虎视眈眈,不可自乱阵脚”
殿内的群臣,听到他下如此重的命令,都已经惊慌失措了,纷纷规劝起来。
这显然又是一次特大行动,别说这些勋贵世家,哪怕是商贾之家,都有许多阴私。
越有钱有权的家世,背地里涉及到的肮脏事儿,反而越多。
再加上前两任皇帝在位期间,清醒的时候少,大部分都稀里糊涂,自我享受为主,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勋贵世家绝对一查一个准。
武鸣任由他们吵闹,他始终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
直到朝臣们吵闹够了,殿内才逐渐平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放在他身上。
“诸位爱卿的担忧,朕已知晓。非是朕要闹大此事,而是有人逼人太甚,朕年富力强,太子也聪慧乖顺,可总有人好日子不过,非得整出点不痛快来。既然如此,那朕若不接招,岂不是怕了那些宵小之辈。”武鸣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皇上息怒,臣”殿内跪倒一片,领头的左丞相还想说话。
武鸣已经扬声开口道“至于所谓的外患,诸位爱卿大可放心,北魏已经灭国了,北魏王被朕亲手割下了脑袋。只不过当时朕忙着联合三军攻进望京城,忘了通知诸位,现在说也不算太晚。”
他这番话音落地,殿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半的朝臣都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片难以置信的神情。
“皇上,此话当真北魏真的灭国了”
“君无戏言,朕怎么会说这种假话要不是朕的皇叔无能,早在十年前,北魏就该灭国。可惜皇叔和殿内的某些大人一样,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三瓜俩枣。一个破烂东西,也跟个守财奴一样守着,生怕别人抢走,殊不知人家根本不稀罕。”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有本事自己开疆拓土”
武鸣一甩衣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把众人都震在了当场。
几位朝臣先是不信,四处询问之前在北魏当值的官员,待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皆是一片欣喜若狂。
“皇上,是臣有眼无珠,吾皇英明”
“吾皇英明。”
殿内的众臣都显得十分激动,甚至有几位老臣已经眼眶通红,看起来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更有臣子已经激动地开始吟诗颂对,念念有词地感慨,大烨受辱多年,终于将北魏这个豺狼虎豹消灭了,数年来身死的将士们,终于可以魂归故里。
“朕的手上沾了许多血,不介意多沾一些,诸位爱卿一定要拎得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总想着越界,给我添堵。调查勋贵之家刻不容缓,这些所谓的王爷,可不是朕封的,宗室的人养了这么多,却与国与家无用,百姓们已经苦不堪言。不可有人心存侥幸,若是有人主动献出部分家财,朕会从轻发落。”
“若是负隅顽抗者,朕绝不姑息”
退朝之后,武鸣立刻昭告天下,烧杀掳掠多年的北魏,已经被北疆军队彻底击溃,北魏王被他亲手杀死,北魏自此灭国,大烨收复其疆土,并且派官员前去治理。
自此,大烨朝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块。
对于这个消息,民间完全是喜闻乐见,处处都开始热闹的庆祝。
虽说望京远离边疆,但是受北魏欺辱多年,之前又有北魏使臣前来,深受其害,如今得知此事,只觉得是天大的好事,随处可见张灯结彩的模样,堪比过年。
而朝堂之上,却陷入了风声鹤唳的境况。
皇上果然不愧“武”这个字,大理寺按照他的吩咐,很快就对宗室勋贵调查起来,只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搜集到厚厚的罪证,呈到龙案上。
武鸣大发雷霆,依照他之前所说的,用家财换罪证。
每一条罪责都明码标价,有几家罪责不重的,都动作麻利地去交换了,爵位勉强保住,只是家财却缩水了不少。
还有些罪责过重,又舍不得家财,抵死不承认,甚至还派人猎杀大理寺的官员,直接被影卫们人赃并获,不仅被夺了爵位,还勒令抄家流放,被清算得明明白白,什么都不剩。
更有些胆子极大的,不仅要钱,更要权。
他们觉得新帝这是赶尽杀绝,索性联合起来,纠集私兵准备谋反。
当天晚上,他们聚集了三万人马,还买通了宫中金吾卫的首领,准备在换防之时侵入,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们的队伍刚露个面,对面已经射出了一箭,正中前锋的脖颈。
“朕登基之后,许久没杀过人了,手都生了。你们来得正好”
在宫门口列着一支军队,其中领头的赫然是当今圣上,他脱下龙袍,身披铠甲,亦如之前攻进皇城时的打扮。
只是那时候他是攻城,如今他是守城。
对面虽说集结了三万人,但实际上来自各家,看起来更像是乌合之众。
并且在对上当今圣上之后,立刻今儿自乱阵脚。
谁能没听过武鸣战号,但凡当兵的不仅崇拜他,还想成为他,如今这个战争之神就站在他们对面,还一箭射穿了前锋的脖子,威慑力更甚。
“噗通”一声,已经有人恐惧不已,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
这显然引起了连锁反应,“噗通”声连续响起,甚至还有人当场就把手里的武器给扔了。
两军还没交战,勋贵这边已经缴械投降。
哪怕领头的人大声叫嚷着,让他们拿起武器,甚至还当场斩杀了两个人,逼迫他们重新举起武器,但气势依然不足。
“杀”武鸣一声令下,随之而来的是他再次拉开弓弦,手一松,一支羽箭再次飞出去,直奔对面首领的脑袋。
宫门口再次下起了血雨,嫣红的血水很快染红了地面。
勋贵那边的三万人马,简直不堪一击,大半的人都没交战,直接扔掉武器,跪倒在地求饶。
武鸣也没让人赶尽杀绝,对于这些投降的普通兵士,都让人看押起来,仔细甄别后再编入队伍。
至于联手造反的几家勋贵,他根本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直接下令捉拿,三日后午门斩首。
“陛下,所有叛军皆被拿下。”金吾卫首领前来汇报。
“辛苦了,每人多发三个月俸禄,待勋贵抄家之后,再有其他封赏。”武鸣点点头,转身走进皇宫里。
更深露重,温明蕴提前得到通知,今晚会有人造反。
武鸣亲自领兵前去镇压,她站在窗下,看着外面的景色,略有焦急地等着消息。
“娘娘,叛军已经伏诛,皇上回宫了。”红枫快速前来汇报。
温明蕴长舒一口气,立刻问道“皇上人呢”
“陛下不让人跟着,不知道去了哪里。”红枫回道。
温明蕴摆摆手“你们先去睡吧,让他独自静一静。”
武鸣很擅长打仗,但实际上并不喜欢打仗。
他被称为战神,不只是他率领军队,给大烨朝带来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更有与他一起抗敌时,无数士兵们用命换来的。
她一直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依然没听到武鸣的消息,这才穿上披风,领着宫女走出了凤藻宫。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绿荷提着灯笼,走在前头。
温明蕴在后面指路,“快到了,你们就在这儿候着吧。”
“娘娘,这里如此荒凉,人迹罕至,奴婢陪您一起去吧。”绿荷语气急切地道。
这里杂草丛生,显然很少有人来,而且她们进宫的时候,就有管事姑姑告知过,这附近是禁忌之地,不许宫人们过来。
而且如今天都没亮,这四处荒凉的场景,更透着一股阴森感,让人瑟缩。
“无事,灯笼给我吧,皇上就在里面。他周身都是龙气,邪佞难侵。”她从绿荷手中接过灯笼,快步往里面走。
温明蕴拐了一个弯,又走了几步路,就看到不远处有座巍峨的宫殿。
只是四周没有一盏灯,让这座宫殿沉浸在黑暗中,仿佛是一头昏睡的巨兽一般。
她慢慢走近,就见宫殿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男人,他身穿铠甲,铠甲上还带着几分血迹,凑近之后甚至能闻到几分血腥味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鬼气森森。
温明蕴抬头,宫门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元华殿。
她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灯坐到了他的身边。
夜风吹过,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却因为身边有人一起坐着,反而不觉得冷。
“你怎么来了”男人开口,声音异常沙哑。
“来陪陪你。总是让你陪我,这回该我陪你了。”温明蕴答。
男人挑眉“知道这座宫殿是什么吗”
“知道,詹怀太子旧居,你和程亭钰出生的地方。”她点头。
进入皇宫之后,她顺利地掌管六宫,对整个皇宫的秘辛都查探了一番。
特别是有关詹怀太子的,实际上能查到的东西已经很少了,毕竟前两人皇帝对詹怀太子赶尽杀绝,能处理掉的东西都处理了,所剩下的也仅有只言片语。
这座宫殿便是其中之一。
“我想进去看看。”武鸣又说。
“那就进去,钥匙我都带来了。”温明蕴边说边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钥匙来。
“可是我进不去。”男人有些泄气,声音逐渐压低,底气不足。
他的进不去,并不是指身体,而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他对这座宫殿没有任何记忆,但当得知这里是父母生活与葬身之地时,他的心里就生出一股胆怯,像是近乡情怯一般。
“没关系,我进得去。我先进去帮你打探一番”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轻声询问道。
男人苦笑一声,“好,那就劳烦夫人了。”
温明蕴当下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用钥匙捅进了锁眼儿里。
“这锁年久不用,都生锈了。哎呀,怎么拧不动啊”她边捣鼓着铜锁,边轻声抱怨着。
丧气满满的男人,听到她这番话,终于抬起头看向铜锁。
“夫人,你是在逗我开心吗当初你倒拔垂杨柳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武鸣语气无奈地道。
温明蕴原本还在装模作样,想要让他亲自来开锁,一时半会儿演戏上瘾,都忘了自己的力大无穷来着。
她轻咳两声,“我见你太阴沉,故意想逗你发笑呢。夫君,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我”
她边说边使了大力气,只听“咔”一声,锁没开,钥匙被别断了。
她拿着半截钥匙,和男人四目相对,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武鸣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温明蕴直接打断了“你不要说话,没有钥匙也能进去。”
话音刚落,她随手一扯,铜锁就断开了。
“我就知道,这锁就是糊弄人的。我进去啦”她又问了一遍。
男人沉默地点头,目送着她走了进去。
温明蕴刚走进去,就见里面杂草丛生,都快和人的大腿齐平了,长势喜人。
她捡起一块石头,往草丛里抛去,除了石头落地的声音,似乎还有沙沙声,听得人耳根发酸。
“里面杂草好多,除了杂草,都看不见花卉。院子里还有架秋千,只是绳子断了一边”她伸长了脖子,轻声细语地描述自己所见。
她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很快就退了回来。
“啊,里面有蛇,还好几条,我不敢走了”温明蕴连灯笼都顾不上,直接冲出来抱住了他。
她用力一蹦,两条腿翘起,男人顺势接住,直接将她抱起。
“不行,我一个人不敢往里面走。”她靠在他的怀里,完全就是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武鸣抱着她,一时之间身体有些发僵。
“我的身上都是血。”他低声提醒。
“啊”温明蕴抬头,这才想起来此事。
她的眉头轻轻蹙起,看着男人身上僵硬的铠甲,又瞥了瞥殿内的杂草,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有血就有吧,总比被蛇咬好吧。你正好穿着铠甲,不怕蛇咬,现在就进去呗。”她积极地建议道,边说还边抬手拍了拍,立刻就听到铠甲发出的声响,足见其防护的强度。
武鸣顿时就犹豫起来“我想干干净净地进去,说不定他们还能看到我。若是现在进去,浑身是血,只怕会吓到他们。”
温明蕴立刻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绣帕,仔仔细细擦干净他的脸。
“哪有父母害怕孩子的你浑身是血,是为了守护这座城池。你们军中经常说,身上的伤疤,代表着功勋。那敌人的鲜血,也同样如此。况且你的怀里还有一个我,殿门都已经打开了,不带我去见一见你的爹娘吗长福。”
她轻声唤着他的小名,这两个字显得十分陌生,毕竟很少有人如此叫他。
武鸣听着都有几分恍惚,但是之后又觉得熟悉,他记忆中仅有的几次,都是苏启这么叫他,还是在他儿时,哄他睡觉时,实在被他闹得没办法,才轻声细语地这么唤他,往往能有一个好觉。
如今再被温明蕴这么叫,又是在元华殿前,几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座宫殿里,他的父母双亲真的还健在。
“好。”
他没有犹豫,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抱着她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这座宫殿里。
里面的确如温明蕴所说,入眼可见皆是杂草,他没有犹豫就穿过草丛。
怀中人似乎很紧张,瞬间就用力搂住他的脖颈。
女子身上的馨香萦绕在鼻尖,让武鸣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逐渐舒缓下来,惴惴不安的心变得平和。
他慢慢走过草丛,到了石板路上,就没有特别高的杂草了。
“放我下来吧。”
两个人手拉手走过石板路,踏上汉白玉做的拱桥。
水里一片浑浊,只有几支残荷停留在水面上,依稀可见当初的盛景。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石头磨平的地面上,厚厚一层灰。
只是当灯笼照过去时,依稀可以辨认出原本的富丽堂皇。
男人的眸光有些暗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在他看来,与其他宫殿没什么不同。
无法激起他内心任何的波澜。
打开铜锁之前,他以为这里锁住的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可是当走进来之后,却发现除了多了一层灰尘之外,这里就像其他宫殿一样。
完全找不到任何可回忆的东西。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寝殿。”温明蕴一路牵着他往里面走。
很快就到达了寝殿,只是当他们推门而入时,情况却比前殿更糟糕。
这里的桌椅都是翻倒的,甚至还有碎掉的茶具,很显然当初詹怀太子被捉拿时,无数人涌进来搜索“罪证”,把这里弄得一团糟,至今都无人打扫。
看着满地的狼藉,武鸣显得更沉默了,这里更没什么可看的了。
就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被搜刮过后,也什么都不在了。
“走,去东厢房。”她依然握紧了他的手,快步往东边走。
“都是灰尘,还是别看了,等让宫人打扫过,再来瞧吧。”他瞧见她的披风上都蹭到了蜘蛛网,不禁拉住她,轻声提议道。
“都已经弄脏了,不在乎多看这一个房间。东方在大烨朝代表吉利,说不定有好运气呢”她回头冲他笑了笑,拖着他的手,推开了东厢的房门。
这里依然是一片厚厚的灰尘,人走过之后,都能留下清晰的鞋印。
东厢房内也是一片狼藉,许多零碎的东西摔在地上,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温明蕴并不死心,她提着灯笼一点点地细看,忽然她惊呼了一声。
“长福,你快来看”
武鸣原本站在门口,并不抱什么期望,都没往里面走,这会儿听她这一声叫唤,抬腿就快步走过去。
只见靠近窗户下,并排摆着两个竹枝编制的摇篮,这样的大小显然是给婴儿用的。
摇篮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温明蕴俯下身,对着侧面吹了一口气,顿时尘土飞扬。
“咳咳咳”她眯起眼睛,不停地咳嗽着。
武鸣立刻抬手挥舞着,想将这些灰尘挥开。
“你对着这么多灰吹什么吹,还嫌尘土不够多的吗”他颇为无奈。
“我是找你儿时留下的痕迹。快看,这个摇篮是你兄长的,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呢”
果然在摇篮尾端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长安”两个字。
武鸣立刻走到另一个摇篮旁,伸手一挥,尘土散开,“长福”两个字也显露了出来。
“东厢房是我和兄长住的地方吗”他低声呢喃道,像是在自问自答。
温明蕴就凑在他的身边,立刻回答“是的,我之前特地找到宫里的老人问了,太子妃诞下双生麒麟儿,就把他们安置在元华殿的东厢房。”
“原本这里摆放了诸多玩具,和婴儿的衣衫,只是恰逢多事之秋,先是传出长男包庇,一对麒麟儿落单。之后又被老皇帝针对,詹怀太子为救次子,让死士提前抱着他偷跑出宫。许多玩具和衣衫都被处理掉了,但是这对摇篮还在。”
武鸣伸手拂过摇篮,竹枝都被磨得十分光滑,丝毫不扎手,甚至还透着一股凉凉的触感。
温明蕴立刻递过去一块锦帕,让他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
武鸣擦得十分尽心,温明蕴并没有打扰他,而是站在门口,仔细看向门外的风景。
“太阳快出来了。”
隔了片刻,她轻声道。
男人抬起头,就见她站在一片光亮之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忍不住发出邀请道“要一起看日出吗”
男人立刻放下锦帕,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一起看向殿外。
火红的太阳,缓缓而出,将一切黑暗都驱散,带来无数光明。
这座废弃已久的宫殿,同样也沐浴在阳光之下,原本的阴森鬼气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橘色的亮光,充满了希望。
他再回头看过去,就发现地上许多碎片,都能依稀辨认出原本的形态。
“这应该是个拨浪鼓吧”温明蕴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她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个破损的木头手柄。
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破损的小鼓,显然两者原本是黏在一起的。
“看,这还有木雕,只是碎得太厉害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了。”温明蕴又捡起一块木雕。
“应该是马,我与兄长都是属马的。”
他也蹲下身来,一起寻找起来。
地上的无数碎片,被一一拼接起来,好似拼起了他整个丢失的童年。
当两人走出宫殿的时候,外面已经跪满了人。
贴身伺候皇上的大太监李总管,此刻正不停地擦着汗,看见他二人携手出来,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前殿的早朝还没散,您要去吗”
“不去,让他们散了吧。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来把这座宫殿打扫一番,里面任何东西都不可乱动,违者重罚。”武鸣冷声吩咐道。
“是。”
两人回了凤藻宫,立刻叫了水沐浴更衣。
她靠在他的怀里,闭目养神,显然是方才一番搜索,耗了不少体力。
倒是男人显得十分兴奋,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发尾,手指勾缠着青丝,透着几分旖旎的味道。
他的手逐渐变得不老实,甚至都摸向了里衣。
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温明蕴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默许的意味。
两人的唇很快就贴在了一起,只是还不等将这把火点燃,外面就传来宫女的通传声。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求见,说是有急事相商。”
武鸣皱眉,没好气地道“让他回去读书,之后我去找他。”
温明蕴却是抬手按在他的胸口上“他都说有急事了,何必拖延。正好我也累了,先去内殿休息,你和他聊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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