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听到童磨的话,藤原浑身僵硬,“你说什么?”
不仅是还在调查情况的警察,就连周小姐的未婚夫都满脸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你喜欢周姐姐的未婚夫,”童磨也不在意大家脸上的惊愕,慢条斯理地阐述自己的结论,仿佛在讲一个无聊透顶的小故事,“持续时间不短,应该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吧?但你隐藏得很好,一直都维持着恪守底线的朋友角色。”
“直到得知好友和暗恋多年的对象决定结婚的消息,你嫉妒,愤怒,可暗恋的人依然对此一无所知,好友又在你面前活得幸福美满。你突然觉得多年的旁观与等待很不值得,而这一切都应该属于你,于是非常草率地完成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
童磨没理会藤原小姐眼里不小心泄露的杀意,吐字无比清晰:“是你下的毒,然后栽赃给了我们。”
爱意与杀意,自一个小小的孩童口中述说,让这个漫长的故事更显荒谬。
“我——”
藤原刚想要开口狡辩,童磨直接截断了对方的话头,用并不高亢却足够清晰的声音还原案件的真相。
“你得知周姐姐额外定了一件旗袍的消息,临时邀请她来你这里拍摄照片,但你需要一个不留痕迹下毒的方法,让我想想,你是把毒下在了某件衣服或者是化妆品……”
看着藤原脸上的表情,童磨很快确认了答案:“看来是衣服。是你某件供顾客试穿的样衣吧?一件婚纱,上面应该有周姐姐喜欢的金色,那就是一件有金色装饰物的婚纱。你把毒药涂在婚纱靠近腰线的位置,然后拿着衣架将裙子展示给她看,在触摸衣服的过程中让毒药沾在她的手上。”
“至于如何让她把毒药吸收进去,多得是机会——触摸眼睑,补妆,或者是思考时下意识将手放在嘴唇边的动作。”
随着童磨的叙述,咖啡厅里渐渐变成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不敢移开视线,所有人都不敢肆意呼吸,仿佛这里是只属于童磨的领地,任何放肆的行为都会引起领地主人的警惕。
“直到她走进咖啡厅之前,中毒的症状都不明显。”
“正因如此,你有了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说到这里,童磨的眼里终于有了光,但这抹光就像雪原夜空里的极光,带着无尽的冷,变幻莫测。
“少量吸附的毒物造成的是慢性中毒现象,持续时间并不是大众知晓的几分钟,而是十几分钟。在对方刚进门的时候,我注意到她微微眯起眼睛,这说明她已经出现了视觉模糊的症状,也就是说,在走进咖啡厅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在落座后,她选择的是加冰的果茶,因为她觉得头晕恶心,想要靠偏酸的冰饮压制症状。”
“她今天提前化了妆,不想因为喝水毁掉口红,于是拜托侍应生递来一根吸管。吸管被递过来的时候是中部包裹着纸巾的状态,周姐姐习惯性用手捏住上端放进玻璃杯,然后嘴唇触碰到了同样的位置,摄入剂量增大,让她从慢性中毒的状态变成急性发作期。”
“如果要证据的话——”童磨偏头看向窗外,想要寻找坐在街边卡座里那位非常警惕的高个子少年,结果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显然对方在刚才趁乱悄悄溜走了。
原本还想着那样敏锐的人很可能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想到最合适的证人没了……
童磨话音一顿,收回视线,过了几秒才继续开口:“你觉得照相馆和咖啡厅里没有监控,拍不到证据,而且咖啡厅里有不少的顾客,除了我和中也,不会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些细节……这些是你最大的依仗。”
但偏偏,坐在周小姐对面的是童磨和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是个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心思细腻的孩子,童磨更是因为实验室里的种种遭遇,对各种急救措施无比熟悉,还有异能作为最大的底牌。
“你只知道我和中也是说话没有信服力的孩子,只知道裕子奶奶是个没有依靠的老人,觉得我们根本拿不出更多的证据。但是这些证据根本不需要找,它们都已经被摆在明面上了。”
线索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心里中了一箭。
“如果要找证据的话,你肯定来不及清洗涂了毒药的婚纱,而且咖啡厅的门把手上也存在毒物残留,还有触碰过的吸管、杯具、纸巾……”
这句话引起周围人的惊呼,不仅仅是负责开门的侍应生,就连刚才进来的警察们也一脸惊慌。
童磨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软化,甚至带着一点无奈:“你们都很安全,周姐姐是自己从外拉开的大门,期间没有顾客自己开门,咖啡厅的工作人员在此期间触碰的都是内把手,之后门被直接推开,更不会有人碰到外表面。”
站在最前面的警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呼吸都畅快不少。
“请问,”童磨再次看向藤原,“你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在极端的绝望之后,人类所有激烈的情绪都会被隔绝,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可怕的平静。
藤原脸上的愤怒与悲伤全都消失不见了,一起逝去的还有她的希望与不为人知的爱恋。她慢慢瘫坐在地,被警察团团围住,只知道捂着脸缓缓摇头。
“……没有了。”
多年好友想要杀死自己的未婚妻,周小姐的未婚夫情绪也有些崩溃。
五分钟后,洗干净脸和手的童磨手撑桌面支起下颔,满脸惋惜地看向盒子里被人遗忘的旗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周小姐也用手触碰过旗袍的两袖,再怎么挽回,裕子奶奶的心意还是付诸东流。
这么想着,童磨突然觉得头顶一暖,偏头一看,是中原中也将热乎乎的手心盖在自己的脑袋上,用温柔的力道轻轻揉了揉。
小少年略微背着光,钴蓝色的眼睛没了阳光的照耀颜色略深,但又因为好奇与钦佩维持着熟悉的清透:“你很厉害嘛,那些内容都是从哪里看到的?总不可能是国中和高中的课本吧?”
童磨渐渐忘了方才的纷杂思绪:“当然不是,是一些毒理学的专业书籍,是在……图书馆里看到的,没想到还会在这种场合用上。”
事实上,这些内容是童磨在实验基地里接触到的。
为了保证实验体的抗药性和抗毒性较低,所有“中原中也”的实验样本都被N刻意降低了毒物的测试频率,与之相对的,N针对童磨提出了上千种毒药测试的申请,最后险险被广濑拦下了绝大多数。
结果当然让他们感到绝望,因为每一种常见毒素都不能让童磨变得虚弱,甚至在无形中让童磨释放毒素的能力更加强大。
救赎或者毒药,一切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所以啊,藤原惊惧交加之时没能说完的那个词是对的——童磨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一个怪物,被广濑从犄角旮旯处带回实验室的,无法以非正常方式迎接死亡的怪物。
“你还好吗?”中原中也突然打断了童磨的沉默,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语气有些急迫,“别想太多,事情已经过去了。”
中原中也将脑袋凑得更近,对着童磨满脸自豪,像一个将最美味的坚果展示出来的胖松鼠:“我承认,在这一点上你比我厉害多了,允许你当、嗯……一秒钟的姐姐。”
童磨微微挑眉,这个动作还是她从中也那里学来的:“这么短?那岂不是已经过期了?”
中原中也陡然僵硬,顶着一对红红的耳垂把头偏开,假装刚才在“姐姐”一事上草率松口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不过谢谢啦,中也,”童磨的声音很轻很缓,带着只针对中原中也才有的温柔,“你的话很及时。”
童磨承认,她并不像中也那样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太阳。她的世界很小很冷,只能勉强塞下中也,再加上重视的兰波和裕子奶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或许还存放着广濑医生的背影……除此以外,任何事物都可以被她随时抛弃,永不回头。
在看到周小姐发作的那一瞬间,促使童磨付诸行动的不是对生命的重视,而是因为童磨不希望裕子奶奶的心血被辜负——裕子奶奶很期盼周小姐穿上旗袍举办婚礼的样子,童磨便想帮助她达成这个心愿,仅此而已。
而在被藤原指责、被称作怪物的时候,是中原中也毅然决然地并肩而立,及时朝着童磨伸出了自己的手,将她从深渊中一点点拉了出来。
童磨何其庆幸自己拥有与中也之间的羁绊。正是这份珍贵羁绊的存在,童磨才能被中也一路牵着奔向阳光的所在,一步步离开冰冷的寒夜,让她朝着吵闹的人间迈进。
听到童磨的感谢,中原中也终于愿意把头扭回来了,脸上还残留着被戳穿后的不自在,又因为童磨的感谢有些羞涩:“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在中原中也看来,他说出来的所有的话,做出来的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他想要保护身边的人,童磨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无法忍受童磨被人怀疑、指责,更不希望童磨自行否定那些本就属于她的成果。
因为,他们是从有意识起就一直扶持着成长的,不可分割的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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