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太宰治虽然看起来很喜欢尝试各种死法,他的生命力却是非同一般的顽强。
当初芥川龙之介感冒发烧,吃了药、打了吊针, 拖拖拉拉接近一个星期才彻底痊愈。而太宰治在第二天就已经变得活蹦乱跳,完全看不出前一天还因为持续高热奄奄一息。
理由便是,童磨的一天是从得知“太宰治上吊未遂”这则消息开始的。
起因是某位教徒在几分钟前来到靠近住宅区的后院,想给院墙边的蔬菜浇水, 结果余光瞥见紫藤花下挂着一个瘦瘦长长的人影, 还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 当即扔掉花洒一路尖叫着逃走了。
尖叫声引来不少人, 陆陆续续调动起更多人的惊恐情绪, 还有不明所以的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场面极其混乱。直到织田作之助一路飞奔过来,一把将那个人影从花架上放下来, 大家这才意识到那不是什么鬼怪, 而是一个想要就着紫藤花架上吊的少年。
等等……她们还是很害怕啊!为什么会有人在极乐教的院子里上吊?还有, 这个家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被救下的太宰治不住地咳嗽着,好在因为挂在花架下的时间不长, 他只是脖颈被勒出一圈红痕, 声音也因为局部充血有些沙哑, 意识却还很清晰。
有大着胆子的妇人递来一杯温水,太宰治也不推辞,非常爽快地喝了下去, 末了还扯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你, 美丽的夫人。”
太宰治的笑容看起来清爽干净, 让妇人下意识想要回应一个笑脸。但余光瞥见太宰治脖颈上的勒痕, 妇人觉得自己的脖颈也跟着传来一阵隐痛,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端着空掉的水杯语气复杂:“小伙子,看开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太宰治但笑不语,表情渐渐铺开一层疏离。
一直保持沉默的织田作之助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已经没事了,我负责把他带回去休息。”
听到织田的保证,大家心有余悸地散开了。
织田作之助再次回头,看向散落一地的白色布条,认出这是被太宰治强行拆开的床单,也没数落些什么,只是用沉静的语气提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太宰治笑容微敛:“这里的紫藤花开得真好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挂上去了。”
“原来是这样,”织田并没有针对太宰治上吊的行为做出驳斥,反倒附和起他对院子里紫藤花的夸赞,“极乐教的紫藤花一直很美,院墙边的蔬菜也长得快,可能是因为土地肥沃吧。”
说完这句看似平常、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不太应景的感慨后,织田作之助朝着太宰治伸出了自己的手:“起来吧。”
太宰盯着织田作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有些怔愣,忍不住顺着掌纹反复研究着手上的茧,短时间内就将这个人过去的经历猜得七七八八——擅长用枪,肌肉紧实,手也很稳,大概率是个拥有数年经验的杀手。
“为什么?为什么不问我上吊的原因?”太宰治想起童磨昨天的评价,说织田作之助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让他忍不住就这么聊了起来。
见太宰治没有伸手,但也没自己撑地站起来,织田作之助依然保持着伸出手耐心等待的姿势:“裁掉床单绑成长绳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你肯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我不会随便推翻你的决定。但我确实有点好奇,关于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织田作之助,看着对方如深海般的蓝眼睛,像是在复述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故事:“因为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等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宰治忍不住心里一惊,觉得自己的警惕心未免也太低了。
织田作之助再次忽略了太宰治逐渐紧绷的身体,继续询问:“这样啊……那你要先站起来吗?”
太宰治没好气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任由织田作之助动作稳健地把自己拽起来,还顺便帮忙调整好重心。
“要先回房间换衣服吗?”织田作之助已经彻底把太宰治刚才的解释抛在脑后,仿佛表示出好奇心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或者去吃点东西?”
太宰治喜欢尝试各种合心意的了结方式,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脏兮兮的自己,当即选择前一个选项:“我要先换衣服,如果有浴缸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试试别的方法……”
织田作之助再次表达自己的意见:“极乐教占地面积有限,暂时没有配备浴缸,而且会很难清理。”
太宰治露出类似于被噎到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气缓过去,鼓着脸抱怨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吐槽?”
“吐槽?”织田作之助眼神飘移,似乎是在顺着太宰治的话思考下去,将他表面上的沉稳与疏离敲得粉碎,“还没有人和我提过这件事,难道这不算吐槽吗?”
“当——然——不——算——!”太宰治加快了脚步,直接走在了织田作之助的前方,故意将楼梯踩得噼里啪啦的响。
“请放轻脚步,有的孩子还在睡觉。”织田作之助仿佛根本没有读出此刻诡异的空气,态度诚恳地建议太宰治规范言行。
太宰没说话,脚步却乖乖地放轻,没有再发出任何惹人烦躁的噪音。
另一边,有幸围观全程的中原亚郎飞奔向童磨的房间,将还在梳理长发的少女拽了出来。
“姐姐,大事不好!那个黑色哥哥把自己挂在院子里下不来啦!”
童磨跟着亚郎往对面走,忍不住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你是说太宰吗?他把自己挂在院子里?”
结合太宰治的求死特性,童磨很快想通了原委,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并且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样打算去看太宰治的中原中也。
确认过眼神,都是茫然且头疼的人。
等童磨和中原中也到达暂时安置太宰治的客房时,太宰已经结束了战斗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走出浴室。他的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裤子也是有些宽大的直筒型,显得他更加瘦弱。
织田作之助正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追在太宰治背后帮他接住发尾滴落的水,然后将毛巾展开,一股脑罩在太宰治毛茸茸的脑袋上,隔着毛巾揉了起来。
太宰治忍不住回头,像是在故意挑衅:“为什么你做这种照顾人的事情这么熟练?”
织田作之助将后脑勺的掌控权重新移交给太宰治,有些无辜:“可能是形成习惯了吧,极乐教里还有很多孩子需要大人的照顾。”
太宰治直接将毛巾盖在头上,在下颔处系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看着像一个守着瓜田的农人:“我才不是小孩子……”
中原中也双手抱臂,不忍直视地将头撇开,终于忍不住向织田吐槽道:“他真的不是傻吗?”
太宰治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才没有。智商和身高其实是成正比的哦。”
加上可可爱爱的语气词,以及末尾故意飘高的音节,嘲讽力直接满点。
中原中也额角蹦出好几个十字,很快意识到太宰治这是在含沙射影——
在场的四个人里,织田最高,童磨和太宰其次,中原中也是最矮的那一个。抛开已经十八岁的织田不提,剩下三人的身高差别并不太悬殊,但也是可以用肉眼轻易分辨出来的。太宰明白表示身高和智商成正比,无异于最矮的中原中也也是智商最低的那一个,可以说是同时嘲讽了赭发少年的身高和智商。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把太宰治揍进墙里:“你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歪理?我告诉你,我才不傻,而且我还会长高的!”
太宰治虚着眼,拖长了声音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会长高的。”
在敷衍中原中也的时候,他的头上还顶着那条逐渐潮湿的毛巾,将场面衬得愈发滑稽。
童磨在一旁看戏看得很开心。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相处状态就像是油遇上了水,明明刚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凑在一起吵了好几轮,大有继续争吵下去的趋势。
更奇妙的是,中原中也平时对待周围的人都很有礼貌,完全不会轻易和人起冲突。太宰治则是看起来活泼可爱,实际上很难接近的类型,也不太容易和刚认识的中原中也吵起来。
事实就是,算上今天才见过三次面的两名少年,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吵着架,仿佛天生看对方不顺眼。
忍了一会,童磨终于还是没有忍下去:“你们难道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这么说?”
过了几秒钟——
“我先问的!”
“明明是我更早出声,你这个暴躁的小矮子~”
童磨和织田作之助隔空对视,再度冒出一堆问号。
“你说谁小矮子呢!”
“说的就是你啊~”
中原中也握拳冲了上去,被童磨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可恶,我要把这个家伙揍一顿,他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太宰治趁机躲在织田作之助的身后,像是找到了强有力的依仗,看起来洋洋得意:“我的脑袋没有进水,但某人就不一定了——哦不对,某人根本没有脑子吧?哈哈真可笑,那不就和黏糊糊的蛞蝓一模一样了吗?”
“哈?你说谁是蛞蝓?”中原中也气得龇牙咧嘴,童磨甚至能就近看到少年咧出的牙龈,“我看你就是一条青花鱼!是上次投水失败喝了太多的海水吧?整个人都散发着青花鱼的腥味!”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童磨还是很想感慨一句,中原中也的词汇库总算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更新升级。
继“笨蛋”“傻瓜”之后,中原中也终于学会了新的骂人词汇“青花鱼”。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在场四个人,有两个人逐渐吵成白热化。童磨自顾自地感动着,就差当场挤出一滴热泪。
剩下的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蛞蝓和青花鱼,它们都是无辜的。”
这下,另外三个人全都愣住了,瞪圆了眼睛看向语出惊人的织田作之助。
“怎么了?为什么都看着我?”织田作之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说出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哎呀——哈哈哈哈!”太宰治一个仰头,直接把头顶的毛巾晃到了地上,“织田你这不是很会吐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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