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天蒙蒙亮, 护国将军府的后院里,已经嘈杂起来。
十六岁的周若兰睁了睁眼,从睡梦中苏醒。
就如同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一转眼, 她竟然又回到了少女之时。
是的, 眼下的她, 不是大梁已经死遁了的太后。
而是还拥有自己本名的,护国将军府的大姑娘, 周若兰。
有嘈杂声隐约传到房中,她回了神,撩开床帐,唤来丫鬟询问, “出了什么事?”
丫鬟忙道, “听说是公子昨夜从书院中偷跑出去喝酒, 被管家抓了回来, 这阵子夫人正在院子里教训呢。”
又是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周玉成。
周若兰暂且敛起心思, 下床道, “穿衣, 我过去看看。”
丫鬟应是, 赶紧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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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兰踏出房门之时,天又亮了一些。
但弟弟周玉成依然跪在院子里,她娘周夫人也仍站在一旁边骂边哭。
周若兰几步走到跟前,不由分说便扬起手中的马鞭, 朝周玉成抽了起来。
原本正耳朵生茧的周玉成冷不丁挨了顿抽, 立时哦哦大叫起来, 周夫人也吓了一跳, 忙上前将她拦住, 问道,“若兰你这是干什么?”
周若兰冷静道,“他做了错事,女儿在替您教训他啊。”
周夫人一噎,忙又道,“这鞭子也太狠了些,小心把他抽坏了。”
话音落下,周玉成立时又跟着嚎起来,声音比方才还大。
周若兰冷声道,“不狠不长记性,他小小年纪就胆敢出去喝花酒,且不说咱们周家的脸面,一旦放任,他以后要成什么模样?从小到大,您这般不痛不痒的教训有多少回了?他有改进吗?说句不好听的,阿成他早已经把您给拿捏住了,每每犯了错,您骂几句,他哭两声,你就心软,下回他还犯,且犯的更严重。娘若要治,就该狠下心来,狠狠抽他几顿,一次把他毛病给治好才成。”
这话一出,那周玉成吓了一跳,忙跪爬到周夫人跟前喊救命,“长姐莫不是中邪了娘,她这是要抽死我啊!”
话未说完,周若兰立时又甩下两鞭,怒道,“闭上嘴,你堂堂男子汉,除了会给家里惹麻烦还会做什么?现在有爹娘护着你,将来等爹娘百年之后叫谁来管你?”
前世今生两辈子的恨意叠加起来,叫她下手毫不留情,只把那不争气的臭小子抽的哦哦直叫满地打滚,这情景也叫周夫人也吓了一跳,但见拦又拦不住,无法之下,只好赶紧跑到前院找夫君去了。
于是乎,待抽够了那混账弟弟,周若兰又来到了爹面前。
才刚听了一番妻子的哭诉,护国将军周鹏泽沉声问女儿道,“听说你方才忤逆你娘,究竟为何?”
周若兰叹道,“爹日常忙于朝廷正事,无暇管教玉成,娘又心软,然慈心生祸害,玉成如今才十四,便胆敢偷跑出去喝花酒,若不狠狠管教,日后该当如何?玉成不像爹,生逢太平盛世,躺着享受长辈们用性命换来的安稳日子,丝毫不知世事艰难,居安思危的道理,长此以往,若有朝一日犯下大错,只怕祖父与爹的功劳也救不了他。”
话音落下,周将军倒有些意外,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能说出如此有远见的话?
他捋须将女儿上下打量一番终于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从前是为父疏于管教了,既如此,从今以后,阿成就交给你,无论如何,务必把他的毛病早日扳正过来。”
周若兰忙应是。
而听到消息,周玉成却是两腿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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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有了那顿鞭子的震慑,接下来一连几日,周玉成倒是老实了不少。
因为他发现他的姐姐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对他格外狠心,稍有错处便拿鞭子一顿抽,丝毫不留情,便是亲娘也拦不住。
而周夫人虽是心疼,却也没办法,只能叫人给儿子送些金疮药擦擦伤口。
不过眼见儿子接下来没再敢犯浑,她总归也放了心。
三月中,正是京城春意隆盛之际。
眼看再有几日,便是周将军的寿辰了。
难得父女一场,周若兰打算上街买套文房四宝送给爹做贺礼,于是这日特意出了趟门。
车行至书院街前时,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耳边又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车夫伸长脖子看了看,与她禀报道,“姑娘,今日有状元夸官,前头似乎封路了。”
周若兰哦了一声,这才晓得,今日竟赶上金殿传胪了。
此乃朝中大喜事,她便道,“那便等等吧。”
耳听着锣鼓声越来越近,她也忍不住撩开车帘看去,只见街上一片熙熙攘攘,人们皆都伸长了脖子,争相目睹新科进士们的模样。
照理来说,这里头应该会有不少熟人。
毕竟上辈子,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进入了朝中,辅佐她料理朝政。
——就比如此时身骑白马帽簪红花走在第一位的状元郎,正是后来大长公主宇文卉的驸马贺成荫。
她淡笑了笑,再往后看,又瞧见了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榜眼,正是后来任职工部尚书的陆开河。
而再往后瞧,只见榜眼之后的探花郎,也是个年轻男子,只是看看清那副眉眼,她却一愣。
——这是还不过二十岁的他,身如修竹,目似流光,比上辈子初见之时似乎还要俊雅出尘。
周若兰呆呆的看着,险些就要把他的名字唤出口。
树广……
是啊,是他。
上辈子陪伴她度过几十年余生的人,临走之时,她也是在他怀中闭上的眼……
似是久别重逢一般,这一刻,她静静望着他的模样,竟险些湿了眼眶。
而就仿佛有心理感应一般,隔着黑压压的人群,那人竟忽然朝她的方向投来了目光。
视线交错,二人都默默将彼此望着,直到他的马蹄渐渐往前去,不能再回头看她。
周若兰回神,终于放下了车帘,却又微微凝了凝眉。
——奇怪,她记得上辈子他参加的是两年后的殿试。
怎么这一届就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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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惯例,金殿传胪的第三日,皇家于畅春园举行恩荣宴,招待今次的新科进士们。
午后时分,畅春园中渐渐热闹了起来,而到达院中的宾客,却并不只是今次的新科进士们。
原来,今日除过曲水苑的的恩荣宴,在一湖之隔的绘芳园中也有一场宴会,却是皇后娘娘做东,招待宗室及各高门的贵女们赏春。
——当然,明眼人都晓得,如今朝中,长公主,二皇子与三皇子恰好都正是适婚的年纪,帝后也想趁此机会为孩子们寻找良配罢了。
因此,今日到园的少女们无不精心装扮,纷纷在皇后面前露脸,趁机与皇后说话。
只是,周若兰才向皇后行过礼,便被长公主宇文卉拉去了一边。
“若兰,今日我父皇母后要给我指婚,你快陪我去瞅瞅,那状元郎长得到底好不好看。”
因着一起长大,又生性坦荡,在一众贵女中,只有她最得宇文卉的欢心,被视作闺蜜。
而作为高祖帝后的掌上明珠,宇文卉备受宠爱,所以生性外向热烈。
这实在有违礼教的情景,上辈子也曾发生过一回。
只是那时周若兰曾把宇文卉百般劝阻了下来,而今次,她却点头说好,陪着宇文卉一起去了。
乘着画舫穿过湖面,不多时,两个人便到了曲水园外。
宇文卉再如何活泼奔放,也还是晓得规矩的,更何况今日这园中还坐着自己的父皇,所以此时只敢在墙外隔着花窗悄悄张望。
当然,虽则今日园内有几十人但状元郎穿戴与旁人不同,坐的也离皇帝近些,所以叫人能一眼就认出来。
宇文卉看了一阵,满意颔首,“这个贺成荫长得还可以。”
周若兰努力忍笑,向她道喜,“恭喜殿下。”
说着也特意朝墙中瞄了几眼。
——虽则装扮没有状元郎显眼,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如前日一样,依然那般清俊出尘。
别人都比不上他。
她暗自想,以他的才学,其实并不在贺成荫之下,所以今次莫不是藏拙了?
正出着神,耳边忽然传来宇文卉的声音,“嗯?若兰,你在看谁?”
她忙做害羞状收回目光,垂首道,“就……随便看看罢了,殿下莫取笑臣女。”
宇文卉却偏要笑她,挤眉弄眼的嘿嘿笑道,“与我就不要有什么见外了,说罢,你莫不是也看上了哪个郎君?”
周若兰却并不肯说。
宇文卉便又自己伸头瞅了瞅,琢磨道,“我瞧着,那探花郎也挺不错的,不过瘦了点。”
周若兰做吓一跳的模样,忙伸手捂她的嘴,害羞道,“殿下快别说了。”
宇文卉却笑道,“这有什么,你若喜欢,我叫父皇一并给你赐了婚算了,只不过听说这探花家里可非富贵人家,你别嫌弃就好。”
说着咯咯笑了一阵,宇文卉又想起一事,忙正经了些神色与她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难道不想嫁给皇家给我当嫂子?今日我母后可是打算给二哥三哥他们相看王妃的。”
周若兰忙严肃道,“臣女无福,并不敢高攀,只想做个平民百姓罢了。”
宇文卉见状叹了口气,道,“好吧,看我来是我二哥三哥他们没福气了,像你这么好的性格,今日这园子里再挑不出任何一个。”
周若兰忙又垂首道,“殿下过奖了。”
说话间,余光瞥见一旁的树后似有什么人的裙角一闪而过,她心间一定,又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免得叫人看见。”
宇文卉便颔了颔首,又拉着她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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