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叫什么名字？”和田婆婆问。
“我叫晴子！”
女孩浑身脏污已经被刷洗干净, 露出底下白净的肤色。
她拥有一张很稚气精致的脸，身上穿着成衣店买来的鹅黄和服，嫩嫩的颜色跟年纪很映衬。只是晴子的身体比正常小孩瘦许多, 衣服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便愈发显得娇小脆弱了。
筑山柊正坐在和田婆婆对面, 被两个使女姐姐按着脑袋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老妇用阴翳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担心筑山柊枯黄的头上会有虱子传染给少爷, 最后叫人来把他一头枯黄的杂毛剪了, “剪到下巴这里。”
两个使女取来剪刀, 开始小心翼翼捋起发尾修剪起来。
“原来你叫晴子吗？”和田婆婆想了几秒。
“晴代表太阳和温暖，是个好名字，不改也可以。那么从现在开始，您就是黛织夫人儿时好友的遗孤, 扇衣晴子小姐了。”
筑山柊：？？？
这个剧情走向是不是有点猝不及防？
不是要采买使女回来照顾反派？
和田婆婆好像也从少女骤然瞪圆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
“我们的主人家——产屋敷家族的直系继承人无惨少爷, 从诞生的那天起便身负顽疾, 病魔缠身。”
“黛织夫人爱子心切, 忍受不了少爷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塌上, 就想找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给少爷带去一些欢乐。”
“你就是这个孩子。”
“记住, 无惨少爷是能决定你生死的人，只有他同意, 你才能留在府邸中, 他越高兴, 你便活得越好, 活得越久。”
好家伙。
筑山柊算是明白了。
他现在不是使女, 而是顶着小姐头衔, 依存少爷而存在的物品, 是他的附庸。
和田婆婆没给女孩退缩的机会。
见她那头及胸枯发已经修剪到下巴处，有些局促的用纤细手指，将密软的黑发挽到耳后。
站起身示意她跟上。
“晴子小姐。”
“去见见您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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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屋敷府邸很大，据说占地面积足足有一町半！要知道“町”这个古达长度单位，若是跟同时代的唐尺换算，一町便等于四百唐尺，一唐尺等于现在的三十公分！
也就是说反派他家宅邸三万多平米！？
筑山柊：⊙▽⊙
他们此刻在西后门附近的客房里，正好能沿着西中门回廊通向产屋敷无惨少爷寝居。
和田婆婆面容肃静的走在前面。
日复一日训练出来的礼仪，让老人走路时如同一根尺标，头微低着，目不斜视，不仅完全没有脚步声，甚至连步伐都是一致的大小。
而跟在后面的少女，明显是在乡下野惯了的孩子。
刚才还被婆婆的话吓到，这会儿将烦恼抛诸脑后，用那双好奇的眼睛悄悄打量周围。
“这里一定是神仙住的天宫吧！”
两只小鹿似的蓝眼睛里，鲜明地诉说着这句话。
约莫走了十分钟，和田婆婆停下脚步。
“到了。”
跟一路走来的露天回廊不同，寝居外的那段甬道是全封的。她们越靠近少年的寝居，光线就越昏暗。
门缝里溢出的药味如同石头一般压在女孩胸口。
令她舌根发苦，呼吸困难。
和田婆婆敲响了昏暗的推拉门，恭敬的从里面说道：
“无惨少爷，仆是和田。夫人找到了扇衣夫人的遗孤，仆受夫人命令，带扇衣晴子小姐来拜见您。”
里面大概沉默了五六秒，才响起一道低哑的男声。
“……进来吧。”
和田婆婆推开门，弓着背小碎步进入昏暗的房间。婆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对难闻的药味无动于衷。
扇衣晴子做不到像她一样。
毕竟是个澄澈单纯的少女，晴子的害怕几乎写在脸上。
记忆中，好像只有在爷爷快去世的时候，父亲才用木板隔开过昏暗无关的小房间，供老人弥留之际使用。
那时候爷爷仰着头张大嘴巴，浑浊的眼球突出，像一条濒死的鱼艰难吐息着。
瘦骨嶙峋的胸口发出呼啦呼啦的杂音。
他嘴里也有腥臭的、浓浓的药味，带着彼界腐朽的气息。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
和田婆婆带着扇衣晴子走到床榻前，伏跪在地上。
女孩瑟缩着，脑袋沉沉低下去，没有升起任何抬头偷看之类的想法。
她总觉得，躺在床上的并不是快病死的只比他大两岁的人类，而是随时会要人性命的可怕存在！
要是敢抬头，绝对绝对会死掉！
“无惨少爷，晴子小姐失去双亲，早已没有容身之处。黛织夫人舍不得扇衣夫人的独女流落在外，决定把她留在家中。日后她便是您的妹妹了。”
说罢，又对身后的女孩道。
“晴子小姐，快叫哥哥。”
扇衣晴子额上渗出冷汗，她动了动嘴唇，从刚刚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的音节，话语中充满胆怯。
“……哥…哥哥。”
昏暗寂静的房间内，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成倍扩大。
扇衣晴子听到前方传来布料悉索声。
如尸体一般躺着的少爷似乎准备坐起来，他动的很慢，平常人瞬间就能完成的动作，他足足用了一分钟。
扇衣晴子纵使脑中千百般念头，也绝不可能在这种抬头去看她命运所系之人的狼狈模样的。
“母亲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姓扇衣的朋友？”
男孩靠在和室木墙上，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他狭长的眼睛如同两颗无机质的黑曜石，黑沉沉的倒映不出一点光，一头微长黑发梳的很整齐，一点看不出来刚刚在床上躺过。
和田婆婆回答，“是夫人年轻时候的朋友，那时候少爷还未出生。”
“是这样吗？”
无惨撩起眼，眼神冷淡的像在看无足轻重的非生命体。
“我还以为母亲是可怜同情我，觉得我只能生活在黑暗里，孤独的窥伺那些玩闹的孩子，所以随便买回来一个孤儿骗我说是妹妹。”
“原来是我误会母亲了，真是不应该。”
少年嘴巴说着不应该，可脸上毫无情绪波动的表情，以及淡漠的语气，都彰显着他其实并不相信和田婆婆说的话。
无惨跟和田婆婆说话时，跪在地上的筑山柊根本不敢，也插不进嘴。
他只能竖起耳朵，希望能从对话中多了解一点产屋敷府邸眼下的唯一继承人。毕竟了解的越多，就能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
“……我怎么感觉这家伙性格有点古怪？”
系统告诉他：“你猜的没错，他就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不然怎么是紧急事件，连准备时间都只能给三十秒？”
系统继续道。
“我只告诉过你，这次的反派是世界吃人鬼的始祖，你应该还不知道他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吧？”
“正是因为无惨将自己的始祖血液四散出去，才会使吃人鬼越来越多。而且这些吃人鬼里有一部分资质很好，能承受住更多的血液和力量，其中最厉害的十二鬼组成了大名鼎鼎的十二弦月，让无数普通人类成为他们的口粮！”
“人类被视为食物不断消耗，而鬼的队伍却在不断增加，你明白继续这样下去会导致什么结果吗？”
筑山柊当然知道。
恶者越强，善者越弱。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人类成为被鬼随意厮杀圈养的食物。
“我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扭转一切。但人类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对抗吃人鬼吗？”
“这个还是有的。”
系统告诉他，鬼多起来后，他们的存在也渐渐被一小部分人发觉。
这一小部分人大多是全家被杀的幸存者，对鬼有着强烈的仇恨。
他们慢慢聚集起来，组成了猎杀鬼的组织——鬼杀队。
并且，鬼杀队还获得了产屋敷家族的支持。
数不清的钱财流出，让所有杀鬼人不用担心一切外在物资供应，尽全力猎杀恶鬼。
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阻止恶鬼的扩散。
那就只能是以凡人之躯对抗吃人鬼的鬼杀队了。
“等等。”
筑山柊有点理不清其中的关系，“无惨不就是产屋敷家族的继承人？”
为什么产屋敷后来会支持鬼杀队啊？
“那是因为产屋敷家族因为无惨受到诅咒，自他之后的每一任家主，都活不到三十岁。”
筑山柊：……
这么听起来，他前面那个才十四岁，病到起不来的少爷还真是可怕啊。
凭一己之力几乎颠覆了整个世界！
“他为什么会变成始祖鬼？我应该怎么做？”筑山柊凝神静气一副“我一定拼死做到”的模样。
系统简直无语，“我告诉你这么多，不是让你问我为什么，怎么做的。我能告诉你怎么办吗？我钻空子用哔哔哔的消音打摩斯密码告诉你好不好？”
筑山柊不介意啊，能赶快完成任务为什么不？
“那感情好，早点回去我都不用再复习一遍了。”
虽然系统说他不管在这个世界待多久，现实世界都只会过去十二个小时，可能早点回去自然更好。
因为筑山柊在任务世界中消耗的精力，和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忘的记忆，不会因为回去而瞬间补满。
系统：“……”
“巡查系统提醒您，严防作弊，作弊销毁。巡查系统提醒您，严防……”
筑山柊以伏跪姿，跟系统聊了五分钟。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还没进过食，本来就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更响了。
“咕——”
雷鸣般的动静从少女肚子里传出。
察觉到两道冷漠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在自己发顶。
扇衣晴子冷汗簌簌，强壮镇定。
只、只是饿了而已。
这世界只有死人才不会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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