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里简单的几句话却给楚贺潮带来了极大的震荡。
楚贺潮目光如火, 他双手握起,久久没有说话。元里被他看的摸了摸鼻子,“将军?”
楚贺潮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元里面前, 他的眼中有东西在起起伏伏, 最终低声道:“嫂嫂, 军中伤残士兵会有许多。”
元里道:“我知道。”
他顿了顿, 又道:“伤残士兵的后路我可以安排妥当。之后若是准备清洗幽州,还可以将受伤轻些的士兵们下放各地监察底层乡县与百姓情况。借此保障幽州安稳,建立属于自己的官府威信力, 使百姓归心。这样不止对掌控幽州有益处,对将军的军队也大有益处,可以令士兵们心中安定, 心怀感激。”
他的话刚刚说完, 楚贺潮就毫不犹豫地道:“我同意了。”
说完,楚贺潮深呼吸一口气,忽然对元里拱手一拜, “嫂嫂,多谢。”
元里淡淡一笑, 说完正事之后,他又变得客气疏离起来, “将军莫要不喜我多管闲事才好。”
说完,他朝着楚贺潮微微颔首, 便起身走出营帐。
还没踏出营帐, 身后脚步声快步传来, 楚贺潮猛地拽住了元里的手臂。
元里听到他生硬地道:“嫂嫂, 是我错了。”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 ”楚贺潮紧紧攥着元里的手臂,他的手掌甚至能在元里的小臂上圈上一圈,烈火般炙热,“嫂嫂,我需要你为我坐镇幽州。”
元里没出声。
楚贺潮用了些许蛮力,元里被拽得稍稍侧过了身。楚贺潮看着元里凌乱的鬓角与紧抿的唇角,语气突然缓了下来,带着点赔罪意味,“嫂嫂这个月对我如此冷淡,我也想了许多。弟弟鲁莽,还请嫂嫂原谅。”
他字字说得恳切,态度明确地告诉元里:我还想和你继续合作。
元里转过身看向了他,又看了看他圈着自己小臂的手,在触碰到元里目光的一瞬间,楚贺潮便立即松开了手行礼致歉。彻底拿出了礼贤下士的模样,“还请嫂嫂宽宏大量。”
元里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这里是将军的地盘,是幽州。我随身带来的东西不过是一些财物与三百部曲,还有一些匠人及其家眷。将军,这次我们可以合谈,但若有下次,你该怎么办?”
有些事在合作之前不得不谈好。
楚贺潮直起身,早有准备地道:“请嫂嫂抬手。”
元里不明所以,还是将手伸了出来。楚贺潮从腰间摘下一个东西,将其放在了元里的手上。
这东西是个巴掌大小的印章,元里想到了什么,心跳微微变快。他将印章翻过了面,迎着营帐外透入的光看清了印章上方的字迹。
上方是六个小篆:幽州刺史之印。
这竟然是刺史之印,能够掌管整整一个幽州的刺史之印!
元里惊讶地抬头看向楚贺潮。
楚贺潮淡淡笑了,“嫂嫂虽未立冠,无法授予你正统的幽州刺史之位。但在立冠之前却可以将幽州刺史之印放于你那,由你暂掌。”
这是楚贺潮给出来的诚意。
元里嘴角闪过笑意,按理说,他应该与楚贺潮来回推让一番,直到三请三让之后再接受印章才是正确流程。但营帐内只有他和楚贺潮两个人,这些场面活元里就不准备做了。他干净利落地将印章收起来,坦诚地对楚贺潮道:“将军,有些事我也想要同你约法三章。”
楚贺潮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挺,道:“请讲。”
“请将军信我一颗绝不会背后陷害你的诚心,”元里道,“你我乃是叔嫂,是一家人,若我做了什么对楚王府不好的事,就彻底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不用您做什么我就会身败名裂。其二,我与将军之间应当对彼此多些信任,若想前方无忧、后方安稳,我二人之间必当有事直说。”
楚贺潮颔首,答应了。
“最后一个,”元里顿了顿,“我日后在幽州做的事情,将军要全权协助于我。”
这一条,楚贺潮思索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这事便当做过去了。之后几天,在楚贺潮有意地推动下,无法再上战场的伤残士兵们都知道了元里为了他们跟将军求情的事情。
在知道自己还有地方可去之后,这些伤残士兵激动得喜极而泣。在元里又一次来到伤兵营时,这些伤兵强拖着残缺的身体,非要来感谢元里。
元里阻拦不住,他只能看着这些伤兵热泪盈眶地犹如攀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为他死而后已以表自身价值。
元里又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件事不止传遍了伤兵营,也传遍了整个军营士卒的耳朵里。
从来没有想到伤残之后还能有其余去处,没有受伤的士兵们倍感振奋,他们为了感激将军与元里,攻城时越发卖力。对待元里也越来越恭敬,即便元里在军营中并没有什么职位,他们却很是信服元里。元里仁善的名声再一次广泛传开,并且传播得更快、更广。
很快,元里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消息。
【万物百科系统已激活。在军营中达到小有名望一任务已完成,奖励已发放,请宿主自行探索。】
就如同香皂配方与白砂糖配方一样,细盐的提纯方法也出现在了元里的脑海里,并且变成了符合北周当前环境可以办到的最佳细盐提纯方法。
仔细地将配方看完并牢牢记住之后,元里不由露出了笑。
幽州的东部就是海资源丰富的渤海,既然身边靠海,那就一定要利用起来,才能不辜负幽州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在世人的眼中,幽州一向贫穷而偏僻,财政常年处于负数。又因为多有罪犯流放到幽州,关外胡人也有不少迁入幽州,所以世人一向对幽州的印象不好。
这样并不好。
如果幽州对外的形象一向如此,那么即便是乱世逃难,百姓也不愿意千里迢迢逃到幽州。白米众在幽州肆虐了数月,抢夺了不知道多少豪强地主的财产。等他们平定起义军之后,被豪强藏匿起来的田地和农庄便会大量暴露出来,而这些土地和庄园都需要人力进行开发种植。没有百姓,幽州的建设何谈其他?
更不要说那些有钱有学识有名气的谋士,谁会闲的没事往幽州跑?
哪怕现在有起义军在各地肆虐,洛阳仍然是士人追逐的政治中心。
在洛阳,他们可以得到人脉、政治资源,能够快速的扬名,得到很好的发展。但在幽州,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像刘骥辛这样肯跟着元里跑到幽州的谋士终究还是少数,哪怕是刘骥辛,现在也没有将元里完全认作贤主。
元里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首先就要改变幽州带给世人的贫穷荒乱的印象。
等幽州变得富饶安宁后,百姓自然会往幽州赶来。而想要吸引士人,则需要更有吸引力的东西。
比如……乱世中实力强大的军阀,比如一个求贤若渴、师从大儒、才德之名远扬的幽州刺史。
元里这么想着。
想完之后他不禁哂笑,名声的作用,他是越来越能体会得到了。
半个月后,得到激励的士兵们奋勇地又攻下了白米众一座城池。而元里的名声也在新一轮救治士兵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哪怕没有上战杀敌,没有获得实打实的军功,但获得的名望却远远高过了攻城的将领,元里很忙,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但他身边的人却注意到了。
他的身边人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元里并没有和将领们抢功劳,哪怕是杨忠发和何琅也不能指责元里什么。而这两位将领也知道是非好坏,下了战场后就来找元里道谢,感激元里救了他们麾下士卒。
元里与他们客套了几句,这又变成了一则在军营之中传颂的佳话。
听到这则佳话之后,元里忍不住笑了,他有意教一教邬恺,问道:“你可知这则佳话传开会有什么用处?”
邬恺沉思片刻,不确定地道:“让士卒们知道杨大人、何大人时刻想着他们?”
“不错,”元里点头,“两位将军亲自来同我道谢,士兵们不止会感恩我这个救了他们的人,同样也会感恩为了他们对我道谢的将领。他们会觉得两位将军爱兵如子,因此心怀感念。他们对两位将军的感激,不会低于对我的感激。”
邬恺皱着眉,“为何?明明是您带着士兵救了他们。”
难道救他们一命,还比不上一个弯腰行礼,一句道谢吗?
“这便是官职带来的效用,”元里倒是很平静,“疾医救了再多人也只是疾医,不会被众人交口称赞。但一个位高权重、威严厚重的将领若是能够看到底层士兵,才会更令士卒心生感动。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只要说上几句话,就能取得无名氏努力千百日的结果。”
这便是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原因。
更大的权势、财富,与一举一动所带来的巨大影响。
一旁的刘骥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道:“公子会因此而不甘吗?”
“不甘?”元里失笑,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不甘?”
此时此刻,在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营帐里,元里也不顾忌什么。他扬眉,带了点少年意气地道:“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做我能够做到的事。况且……”
他调笑似地眨了眨眼,“我还这么年轻,在以后,我的成就可不一定会输给这两位将军。”
他有上辈子的记忆,还有一个系统,如果元里还不能建立一番大功业,他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刘骥辛从元里身上看到了几分锋芒。他眼睛顿时一亮,意味深长道:“我倒觉得公子在军中也能获得一个官职。”
“您射杀马仁义,助将军五百骑兵大破两万白米众,少年英杰不外乎如此。公子又改造了伤兵营,救治了诸多士兵,还给伤残士兵一条活路,在军中的声望已然不低,”刘骥辛冷越说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军功在身,名望在身,换得一个都尉军候的官职轻而易举!只是可惜您现下还未立冠,百般好处竟无一能占,这,唉……”
他极为扼腕,痛惜地道:“可惜,太可惜了。”
元里却不这么想,他的目标也并不是成为一个带人打仗的将领,“先生此言差矣。若是有才能,又何必担忧两年后不能立下如此功劳呢?”
刘骥辛一愣。
良久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完后,立刻深深对着元里行了一礼。
“主公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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