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太子一直等在屋子外面, 大太监马德宝走出来,摸了摸陛下特意允许他留的胡子,笑着道:“太子殿下,陛下醒了。”

    太子一听, 便高兴的往里面走, “父皇近日这般总是一日日的沉睡,孤担心的很, 你们快些去备膳, 他必然饿了。”

    马德宝哎了一声,也不说膳食已经在路上了, 只站在门口不动,等太子进屋之后, 才把大殿的门带上。

    一门隔绝里外, 马德宝舒了一口气,这下子, 便是太子殿下触了陛下的眉头, 也不管他的事情了。

    而太子大步的朝着内殿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父皇,儿子来看您了。”

    走近了, 发现皇帝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倒是有些疲态, 他便神色一变,倒地便哭,“父皇, 您别太哀伤过甚了。人死不能复生, 宁安姐姐想来也不愿意看见您这般。”

    齐泰:“……”

    他没有接他的话, 只是道:“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太子就抬头看了看皇帝,然后声音低了些,“父皇……儿臣,儿臣是为了淑母妃和宁平妹妹的事情来的。”

    齐泰的手本来要去端茶,然后就顿了顿,问:“你为了什么而来?”

    太子还以为皇帝没有听清楚,声音大了一点,道:“是为了淑母妃和宁平妹妹,这些日子,宫里面的人总在传,传宁平妹妹要被送去和亲了,淑母妃和宁平妹妹日夜不安,今日还双双病了,儿臣去母后的宫里请安时听闻,便过去看了看,瞧见两人病容,十分心痛,便想着来求父皇……”

    齐泰心下便有气,“求朕做什么?”

    太子还在自顾自的说,丝毫没有发觉皇帝已经生气了,他道:“儿臣想求,想求父皇不要送宁平妹妹去和亲。”

    后宫这些姊妹里面,太子是最喜欢宁平的。宁平的身份也最高,最得父皇喜爱,两兄妹在宫里面行走,从未有人敢对他们不逊,尤其是宁平,传闻有当年宁安公主的性子和容貌——都有几分像父皇。

    父皇的英气被她们继承几分,便让她们眉眼处多了分霸气,所以走哪里打哪里,倒是没人敢置喙。

    宁平今年十五了,父皇说要多留她几年,等到再大一点再赐婚,还感慨京都的适婚公子哥们都配不上宁平。

    本是好生生的,结果宁安公主死了,大金要重新派人去和亲。这下子,凡是公主都吓坏了,尤其是宁平。

    宁平一边安慰父皇那般宠爱于她,应该不会让她离开,但是今日太子去的时候,她扑在他怀里哭,只道:“当年宁安姐姐何其风光,可是如今只有尸骨回来,我若是去了,怕也熬不了十年,不过一年,兄长就在京都等着收我的尸骨吧,只求,只求到时候也把我的尸骨送回来,那大金听闻冷的很,也没有好风光,好吃好玩的,我不乐意死在那边。”

    这可把太子愁怀了。但是见妹妹哭成那般,向来稳重的淑妃也哭得凄凄切切,哭一声咳嗽一声,他就觉得,理应来父皇这里问问。

    他来了,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来,特意跟承恩殿的太监们说了,不可往外处说去,不然母后知晓了,非要把他拉走,不让他淌这浑水。

    毕竟,他的同母妹妹才七岁,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去和亲的。

    母后放心的很,便也不搭理和亲的事情,还叮嘱他不要管。太子叹气,他怎么能不管呢?他跟宁平也是吃过一碗饭的。

    他诚挚的跟皇帝说,“父皇,和亲的妹妹……就不要让宁平去了吧,她如此像宁安姐姐,一样的性子,一样的容貌,去了之后,儿臣很怕是一样的下场。”

    齐泰勃然大怒,他本跟沈怀楠说了一番话心里好多了。但方才太子说的话,又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愤怒和悲戚之中,他一巴掌把床头摆着的茶杯茶具往地上一扫,“你这个孽障,你在说什么!”

    太子懵了。他一片诚心,父皇又喜爱宁平,怎么会如此生气?好在他实在是个心思短浅之人,这次又没有什么私心,纯粹是为了宁平的事情来的,皇帝生了一回气,倒是没有想把他怎么样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个儿子蠢。

    蠢是什么样子的呢?就是大家都没有出来说话,就是淑妃和宁平都只是在屋子里面哭,不敢在外人面前做出一番不想嫁的做派,而太子已经兴致冲冲的过来替她们求情了。

    他冷笑道:“你宁安姐姐去世,必然要有一个姊妹嫁过去,怎么,若不让宁平去,那让谁去?让宁幼么?”

    宁幼便是皇后亲生的女儿,太子胞妹。

    太子一惊:“可是宁幼才七岁啊——父皇,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齐泰便冷脸看他,“那你觉得,应该让你哪个妹妹去?”

    太子:“……儿臣,儿臣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皇帝对他失望至极,已经十八岁了,还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被淑妃耍得团团转,还自诩聪慧,不让人外传他来了承恩殿,想来皇后还蒙在鼓里吧。

    怎么就养成这般了呢?小时候也算是聪明伶俐的,读书识字永远是兄弟间最快的那一个,德行也好,但好像越大越歪,越大越蠢。

    上回也是,上回见他好像终于开窍了,便给他说了说朝堂利害,外戚之危,文臣武将相互制衡,结果他听得好好的,回去就跟太子妃疏远了。

    虽然他也有那个意思,让他对太子妃警惕一些,她是人家英国公亲自养出来的小狐狸,你一只装出来的大尾巴狼怎么玩得过别人?

    好嘛,结果过了一阵子,太子是又养小妾又不去跟太子妃同房,以此来要挟太子妃听话,可太子妃怕过没有?

    她根本没有怕,就连那群妾室,也开始慢慢的朝着太子妃靠去。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子喜新厌旧。

    刚开始也不是重色之人,为的也不是色,可后来慢慢的就变了,每天不是沉迷于美色之中,就是饮酒作乐。

    美人一个又一个的进了东宫,太子妃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对外只说想要那些妾室多多为太子生育孩子。

    这话太子妃不仅在东宫里面对太子说,也在皇宫里面对四处说,说的多了,如今哪一个说起太子妃来不是贤惠?

    皇帝一想起这个就生气。他讥讽太子,“什么话都要明明白白跟你说,就算是这样,你也总是能把一件好事办坏,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这样来朕这里,非但帮不了淑妃和宁平,还会让朕厌恶她们的小算计。”

    太子震惊,不解的说,“为何如此?父皇,不论儿臣今日有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您先不看万不看,千万要看在宁平自小对您百般孺慕的份上,不要让她去大金和亲。”

    皇帝就气笑了,“你竟然提出了这个问题,那么为什么不想好了答案再来跟朕说,跟大金和亲的人既然不是宁平,那你觉得应该让谁去?”

    太子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在他心里面,除了宁平和宁幼,其他的妹妹倒是都能使得。只是这句话怎么能让他说出来呢?

    若是从他口里面说出来,怕是将来得罪不少人。

    他低头想了想,摇头说,“儿臣,儿臣不知道怎么说。”

    他只能说,“儿臣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齐泰就啧了一声,“是吗?既然你之前没有想过,那你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来跟朕说。”

    太子就回去了。他一刻也不敢再承明殿多呆,等人走了,皇帝大发脾气,又把床头的灯打了下去,好在那灯火马上就灭了,没有烧起来。

    大太监马德宝立即进来收拾东西,他跟了皇帝几十年,最是知道他的心,此时此刻一句话也不敢说,收拾完东西马上就出去。

    齐泰气喘吁吁的躺下去,然后脑海里又浮现出笑笑的脸。

    太子说的没错,宁平跟笑笑长得特别像,不仅长得像,脾气也像,受的宠爱更多。可能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把对笑笑的愧疚和喜爱都给了宁平。

    如今,大家都在猜测,他会不会把这个女儿也送去和亲。这让他心里不痛快,但是这份不痛快又发作不出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送哪个女儿去大金。

    也不知道大金那边是怎么想的。

    其实,大金和大秦联姻,倒是有百年历史了。你说联姻之后就一直没有打过仗吗?不是,在这一百年之间,两国大大小小的战争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中断过互相送公主。

    这就好像成了一种传统,你的女儿送过来,我的女儿送过去。两国可以开战,但是公主不会受到影响。

    那为什么还要送公主呢?可能从开国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延续,打仗的时候送个公主表示可以和和气气坐下来详谈,要是不打仗的时候送个公主,便也能维持表面。

    在之前的王朝之中,没有人这般做过。但是在大秦和大金,因为有人做过,所以轮到他们手里的时候,送公主出去好似成了一个简单的事情。

    并不需要朝臣再讨论,并不需要两国来往书信,一切都正常得很,一切都寻常的很。

    他不需要改,朝臣们也从未说过要改。

    齐泰坐在龙椅上,静静的看着窗户外面,一阵风从外而内吹入,他打了了寒颤,突然对着侍从道:“去给朕拿一个老虎灯笼来。”

    笑笑的尸体快送到京都了,魂魄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无论她恨不恨,他都得迎一迎。

    ……

    而此时在东宫里面,太子妃正在跟秦青凤说话。

    她神色淡然,静静的道:“陛下的伤心,不足以支撑废除和亲。太子对宁平的偏爱,也不足以让这件事情搁置不谈。”

    “究其本质,陛下和太子都觉得不过是送一个公主罢了,无论他们伤心还是不伤心,因为送出去的人无足轻重,所以可以交易,商量,乃至对她们评头论足,最后挑选一个让众人都满意的去。”

    秦青凤拳头都握起来了,“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太子妃就笑了笑,“陛下有七八个女儿,但是,这七八个公主分下来,也有七八个母妃。陛下一个人拥有她们,可后妃们却仅仅只有一个女儿。”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有一句话,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天下父母,尤其是像公主们这样的,都是更爱自己的母妃一点,而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可以送她们去和亲,那些后妃们,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去死。”

    她道:“太子去跟陛下说不让宁平和亲,啧……这下子,倒是可以让咱们顺水推舟。”

    秦青凤有些紧张,“阿姐,咱们真的可以吗?”

    太子妃就点了点头,“——可以的。”

    她这句可以,倒不是建立在她的本事上,而是认为到时候,顺水推舟的可能不止她一人。

    秦青凤:“那会有谁呢?我知道,各后妃的母族可能或多或少也会帮忙。”

    太子妃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道:“有一句诗,叫做擒贼先擒王,你知道吧?”

    秦青凤点头,“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太子妃就笑了,“那你说,在皇宫里面的王是谁?”

    秦青凤瞪大了眼睛,“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对不对?”

    但是她马上又皱起了眉头:“不对啊阿姐,你不是说陛下不在乎一个公主吗?你说他舍得的。”

    太子妃拍拍她的脑袋:“你比绍衣笨多了,若是她在这里,定能立马说出来——”

    “说出来,一个父亲,在大势所趋,在众人推波助澜之下,也能有心软的一瞬。毕竟,再怎么样,陛下也是伤心的,也是有所动容的。”

    “他又何尝不是在做艰难的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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