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折邵衣在京郊的山庄里, 看见穿着嫁衣的小凤跪在墓前,用手一捧一捧的捧着土撒在墓里的新郎官身上时,她才真正的直面生死。
太子妃站在不远处, 神情伤悲, 却不去阻止。折邵衣也不敢去动土,不敢出声, 她只是站在一侧,跟太子妃一起陪着小凤。
从深夜到黎明, 从太阳初升到黄昏临近,小凤的手上已经尽然是鲜血。折邵衣多少次忍不住想过去阻止她这般自虐的行为, 却最终化成眼泪和叹息。
太子妃低头,看看地上的黄土, 看看不远处由小凤一捧土一捧土垒起来的坟墓, 她微微歪身,抬头看天上的夕阳。
“邵衣, 你说, 是不是我错了。”
她想过死很多人,想过这一场宫变里面死的人许是朝夕相处的,她已经做好了自己身死的准备,但从来没想过, 她会让小凤以这种方式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太子妃轻轻叹息一声, “小凤说, 我是她心里最漂亮的人,她会保护我的。”
如今,她是拿了自己的一生来护着她的命。
折邵衣看向那个歪坐在坟墓前神情呆滞的姑娘, 闷闷的道:“不怪你。”
这世上的人, 谁都身不由己。
太子妃动了动嘴巴, 却没有再说话。
小凤手上的血越来越多,指甲缝里流出鲜血,涌入坟墓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渗透到里间去。
折邵衣痛苦的别过脸,“她在惩罚自己。”
太子妃终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愧对于她。”
“即便再来一次,即便再来一次……我会做的,永远是阻止她和他的相遇,而不是放弃这一场宫变。”
“我无脸面见她。”
太子妃道:“若是她没有拦下齐窗明,我也会让银杏儿杀了他。”
折邵衣闻言久久不能语,站在夕阳之下,站在太子妃和小凤之间,最终只能叹息一句。
“我也,我也无脸面见她。”
……
五皇子宫变,诛杀先帝,幸而太子无事,又幸英国公英勇救主,这才能让逆王没有得逞。
长平二十二年春,太子登基,改国号为长隆。
长隆元年,册立太子妃为皇后,册立刘美人所生的皇长子为储君,刘美人为贵妃。册立黎侧妃所生的河洛郡主为公主,黎侧妃为皇贵妃。
册立皇二子为蜀王,册立吴侧妃为贵妃。
皇二子生母宁美人为宁妃,但禁足幽兰宫不得出殿。
其中,又以英国公最为受重视,加封三枚南珠为恩赏,盛极一时。
沈怀楠升任户部尚书。
原户部尚书兰重出任明州知州,掌一方百姓。
一层层封赏下来,朝廷好似没变,又已经变了。五皇子一系被连根拔起,新帝这个人倒是不喜欢杀人,但是他厌恶的人是看也不愿意看见,于是一群人告老还乡,有些人流放。
他还想大赦天下,不过又被沈怀楠拦住了。
“若是您真心疼百姓,不如就少收赋税,也是心疼百姓,若是大赦天下,那不是心疼百姓,而是心疼罪人。”
新帝还是挺满意沈怀楠这番话的,他上朝的时候还特意对着群臣道:“怀楠所言甚是,史官当记。”
史官拿着小本本开始记载这一桩佳话。
过了几天,沈怀楠抱病上朝,在朝中咳嗽了一声,新帝立马关怀,允他下响休养,不用当值。
沈怀楠跪在感恩,却直言自己可以,不过是小小咳嗽,怎么可以耽误正事?
新帝继续满意,召唤史官,“怀楠所言朕心甚慰,当以百官典范,史官当记。”
史官:“……”
呵呵,他的小本本都快记不下了。
不过,这也足够可以看出陛下对沈怀楠的看重。
他将折子放进袖子里赶紧离宫,行过南门的时候,看见一辆马车不受阻直接进了宫。
史官:“……那是沈家的马车?”
沈怀楠不是在陛下那里吗?
守门的侍卫羡慕的道:“那是折夫人的马车。”
折夫人,沈怀楠的妻子,在沈怀楠发迹之前,可是比沈怀楠出名多了。
也是本朝第一个以本家姓冠以夫人二字的。
如今说起折夫人,众人脑海里浮出来的,便只有折邵衣一人。
史官羡慕得肠子都冒酸泡泡了。
“真是好运道,这是天的恩赐了。”
不然,这一对庶出夫妻,何德何能走到今日。
皇后住着的长乐宫里,折邵衣脱下外衫,“天越来越热了。”
又道:“秦将军什么时候来?”
新帝登基,四方大吏归朝,秦将军就是其中一位。这次来,他就要带着小凤回家了。
折邵衣心有不舍,但也知晓,她该是要归去云州的。皇后甚至后悔,当初如论如何,都该要把小凤送回云州的。
她本该是凤凰,不该束缚在这皇宫里。
如今回去也好,大夏将建,她的将军梦终究有一日,也会实现的。
小凤这一段路,走得太过于艰难,皇后甚至不敢去求她高兴一些。
她道:“还有几日就来了。”
折邵衣去后殿看小凤,她正坐在椅子上面休息,那日之后,她的双手受了伤,得养着,因指甲实在是伤得严重,太医建议把十个指甲都拔了。
折邵衣听着就觉得痛,但是小凤却头也不抬的颔首。
那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说话。
声音沙哑,无悲无痛,再无他日的朝气,只出声道:“拔了吧。”
想到这里,折邵衣就悲从心来。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小凤身边,“今日有些热,你要不要坐到树荫下面去?”
小凤偏过头看她,笑了笑,“是邵衣啊。”
“不了,我觉得这个阳光正好。”
她道:“邵衣,我有些冷。”
这么大的太阳,折邵衣却也应下,“那我去给你加件衣裳。”
便也不说其他的了。
小凤沉沉的睡了过去。折邵衣这段日子一直陪着她。等到秦将军来的时候,她跟在他的身后,见他手上拿着一根鞭子在手上绕,一边走一边绕,时而紧时而松,身形高大,在阳光之下,影子遮出了一片天地。
折邵衣跟到游廊之下,便不再前行。秦将军没管她,只一心往前走,当看见院子里面烈日之下还盖着狐裘毯,奄奄一息神情呆滞的小凤时,顿时立住了脚步,身形不受控制的晃动了一下。
折邵衣看过去,地上的影子在颤抖。
而后听见他说,“我总训斥你何时才能长大,但你这般,阿爹宁愿你永不长大。”
“小凤,走,跟阿爹回家去,阿爹带你去打仗,阿爹给你训出一队兵来!”
秦青凤看着突然出现的阿爹终于缓缓的哭出声。
她伸出一双手给他看,委屈的喊他,“阿爹,我疼,小凤好疼啊。”
她的指甲都拔了,再长出来也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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