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玲月追出诊疗室,就见护士小葵和丽丽站在一旁,有些讶异地看着疾步走向大门的巫壬荇。
邓医生高声说:“这位先生,你的药还没取呢!”
三号患者和坐在长椅上等待的五号患者都对巫壬荇投以目光,且表情慢慢变得有些奇怪。
“他拉不开门?”
“呃,诊疗所的门坏掉了吧。”
桑玲月听着三号患者的自言自语,心想:若把浓雾降临后的三区比作一个大型游戏,她领取任务,进入的地方可以称之为副本。如果她的身份是玩家,巫壬荇的身份就是BOSS。玩家想要中途离开副本,非完成任务不可。BOSS想要退出副本?估计只有干掉玩家才能达成。
双方是死敌啊。
总之,此刻的诊疗所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桑玲月几步走到邓医生身旁,伸手拦住他,不让诊疗所内的医护人员上前。严肃说道:“不要靠近他,他的状态不太稳定……”
邓医生毕竟属于精神科,警惕性还是有的。闻言立刻站住脚步,询问道:“强力镇定剂呢?”
“我已经用了。”
“那没事了。”
有些发福的邓医生放松下来,随即又感到惊讶。
“他的抗药性挺强,居然还能站着没倒下。”
“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桑玲月挽起袖子,“等等看吧。”
巫壬荇转过身来,带着可怕的压迫力。他竟然笑了,笑得十分疯狂。笑声持续半分钟,才骤然停下来。短短时间内,他已经重新恢复平静,语气温和如刚刚坐在诊疗室内一般,闲聊般开口:“医生,你有着非常好看的颅相,额头圆润饱满,尽显年轻可爱。颅顶高,延伸到后脑的弧线流畅而完美。颅面饱满,脂肪充盈,哪怕再长十岁,依旧童颜不老。最难得的是你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如一汪泉水,显得精气神极好!实在让我万分喜爱。”
“我最为喜爱的是你的头发,乌黑油亮如锦缎,想必平时没有少花时间保养它吧?”
“那倒没有,”桑玲月强忍着恶寒,尽量平静地说:“现在的高中生可不像你读书的时候一样轻松,教材改版不知道多少次了!课业繁重、内容深奥,学生们自发的内卷十分严重。我每天还要打几份工,哪有时间打理自己。更别说抽出空来保养头发。”
她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就像邓医生说的,强力镇静剂很快会起效的。
“我记得,现在的学制是小学六年、初中六年,高中三年,大学二至七年不等……”
巫壬荇前一秒还笔直地站着,下一秒就跪倒在地上。眼神迷离,似强打起精神才能勉强说出话来:“毕竟人类的整体寿命延长了嘛!我记得正是这个原因,青年基础教育才会改革。咦,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整个人失去力气般倒在地上。怀中抱着的保险箱翻倒在地上,随着“咔嗒”一声响,银色手提式保险箱打开。存放在其中之物滚落而出,正是一颗头颅。
箱中有凝固的血渍。
头颅显然经过一些简单的处理,面颊干净、妆容服帖,长发蓬松的挽在脑后。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被砍断的脖颈又在提醒所有人——她已经死了。
血腥气扑面而来。
桑玲月瞳孔一缩。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被砍下的头颅,影视剧、电影、视频、照片带来的冲击,根本无法比拟。血腥的冲击让她有瞬间的失神,接着便眼前一黑,灵魂如脱壳一般下沉,等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身处敞亮的“心灵空间”之中。
“心灵空间”又可以被称之为“人格空间”,是身体内人格共存之地。某一人格控制身体的时候,其余人格都待在此处。
此处是四室两厅。公共空间墙刷大白,全木质地板色彩柔和,纹理清晰。家具只有一张皮沙发和一套餐桌。整体结构简单,没有任何一点装饰物。唯一称得上颇具特点的是客厅悬挂的吊灯,一颗巨大的钻石,拥有三十三个切面。灯光一打开,瞬间如置身迪厅。
这里给人的感觉是空旷,冷清,待得太久容易产生一种孤单寂寞的错觉。
桑玲月对心灵空间无疑是熟悉的,甚至连刚才发生的事都不算陌生——那是人格切换。是谁抢走了身体的控制权?她转过头,对上一双同样带着疑惑的眼睛。
这双眼有着月白的瞳孔,银白的睫毛密集微卷,眸中带着一抹慈祥的亮光。眼睛的主人有着阳光般灿烂的金色长发,此时发丝微微晃动。她开口说道:“不是我跟你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声音空灵悠远,带着令人敬畏的神圣之感。
与她的声音和神情极为不符的是过分火爆的身材。明明个子娇小,五官秀丽,偏偏胸有丘壑、丰满迷人。
这大概就是天使般的脸庞,魔鬼般的身材了。
当然,对一个神职人员来说,过分丰满难免落于俗气。有女人味是圣女非常讨厌自己的一点,相比之下,她更喜欢桑玲月可以充当飞机跑道的平坦胸/脯。
艾瑟儿嘀咕道:“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
外面……
桑玲月心中暗道,遭了!
“刚刚是一个陷阱。我在拖延时间,巫壬荇同样在想尽办法降低我的戒心。如果我没有料错,他是故意装作镇静剂起效的样子,无法控制身体是假的,至少留有一丝余力。我观察过,手提式保险箱有密码,怎么可能掉在地上就自动打开。那是他用来转移我注意力的小花招,若非出现人格切换的情况,我将看到他朝我扑来的情景。这样看来,并非你控制身体,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另外两个副人格的武力值都远超艾瑟儿。
说罢!桑玲月尝试着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没有成功。
艾瑟儿见状,走向人格房间。这些房间依次排列,按顺时针方向数,第一间房属于主人格桑玲月,第二间属于艾瑟儿。如今房门都是打开的,是主人不在房间内会出现的常态。
第三间房也敞开着,艾瑟儿回头提醒道:“控制身体的是十三。”
桑玲月:“……”
她略感头疼地捂着脑袋,哀声说道:“以十三的死脑筋,一定会把外面的情况当做神秘组织派的‘新单’。该死,任务只要求制服凶徒,并将人带到邓医生面前。不知道死掉的凶徒算不算数?”
十三(代号),11岁,某神秘组织人造人。出生时,既为成年男性的状态,具备不会让人提起任何一点警惕的长相。能够熟练使用多国语言,可以有效地控制肾上腺素,让身体做出各种极限动作。
职业,杀手。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在为组织服役。维持着每个月至少八单的工作量,却因口吃的毛病,一直被认定为瑕疵品,在组织内不受重视。
当然,人造人本身也只是组织的趁手工具而已。他们的作用只有一项——杀人。
目前,十三将桑玲月错认为组织的领导,极强的服从性令他没有让主人格成为被通缉的杀人犯。
这些都是十三的自我认知,对桑玲月来说,十三只是她的分裂出的一个副人格而已。什么神秘组织,什么人造人,根本是不存在的。至于该怎么解释十三掌握多国语言,拥有熟练的杀人技巧,只能归咎于大脑的神奇了。
“杀人完成单子是十三刻进那什么……DNA吧?这个词没错吧?别人不攻击他,尚且能压抑得住。面对巫壬荇带着杀意的攻击,呵呵。”
艾瑟儿幸灾乐祸。
实在是她并不觉得身中强力镇静剂的BOSS,能打赢十三。
桑玲月同样如此觉得,她瘫进柔软的沙发里,喃喃道:“现在只能等待了。”
毕竟一个人格占据身体的时候,另一个人格是无法看到“外界”情景的。艾瑟儿除外!她是桑玲月第一个分裂出的人格,存在的时间已经有三年,和主人格之间关系紧密。因此,两个人格任意其一控制身体的时候,另一个人都能听到、看到外界的一切。
不过,身为主人格的桑玲月依旧拥有对身躯的最强控制权。艾瑟儿通过她探知外界时,有着许多的限制。
所有的副人格,除非桑玲月主动让渡身体的控制权。那就只有在她心神动荡时,才可能发生人格切换的状况。
至于切换成哪一个人格,还有待探寻规律。
陷进沙发里的桑玲月闭上眼睛。
十分钟后,桑玲月睁开眼睛,她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入目是诊疗所的白蓝条纹病床,和深蓝色的医用隔帘。
BOSS巫壬荇,不见了!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恶念化身也消失不见——桑玲月戴上墨镜之后,它永远保持着一米五的距离,占据着桑玲月视线的一角。如同一心卖萌讨食狗狗,却遇执意要它减重的主人,获得的只有无视罢了。
地上有一摊血!
邓医生和护士小葵晕倒在地——可能吓的。护士丽丽傻站在药柜旁,已经不会说话了。
3号患者不见踪影,大概是趁乱离开了。
5号患者缩进长椅里,一动不动,显然是吓坏了。
整个诊疗所弥漫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寂静。
桑玲月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她处于宽敞的大病房中,身旁是一只半人高的推拉式医药柜,一般用来装较为贵重或需独立存放的药品。
如今,里面却塞着一具四肢扭曲到极致的男性躯体。
毕竟是一米八左右的高大身躯,几乎把透明的医药柜塞得满满当当,让人担忧随时可能撑破柜门。
这是一具没有脑袋的躯体,从身上的衣物可以辨认出它是巫壬荇的一部分。
桑玲月感觉到手中的重量,低头一看。
原来她手里拎着一只银色的手提式保险箱,正是巫壬荇用来装受害者头颅之物。
那颗头颅就在不远处的地上,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不用多说。
桑玲月再次深吸一口气,将保险箱放在医药柜上,走到孤零零掉在地上的女子头颅旁边,蹲下,伸出双手将头颅捧起来。
经过凶手精心上妆的脸,几乎没有一点死人的苍白和僵硬。她用衣袖擦干净脸上沾染的一丝灰尘,再将其小心地放在病床上。
“你可以安息了……”
她本来想说这样的话,但又觉得没必要。
反正受害者已经看到凶徒的下场了!
接着,桑玲月走向5号患者。
这位二十几岁,背部略显佝偻的青年看着浑身溅满血的医生,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他狂咬指甲,恨不得整个人团成球。
桑玲月礼貌邀请:“请跟我来吧!轮到你了。”
【提示五、听医生的话。毕竟一个NPC又不会害你。】
邓医生把五个患者拜托给桑玲月,要求针对每一位的诊疗时间不能低于十分钟。
刚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她由衷庆幸:幸好十三解决BOSS并打包的行为,花费了一些时间。以至于还没有走出诊疗室,否则就违反提示五了。
当然,这一点点的小错误造成的后果,大概不会比直接弄死BOSS更加糟糕。
5号患者瑟瑟发抖:“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不要杀我啊。”
桑玲月微笑:“我不会伤害你的,先生。我是医生,怎么会伤害患者呢?你是最后一位预约的患者,我只是想完成今日份的工作而已。”
5号患者:如果没有亲眼看到你怎么杀死排在我前面的患者,并将其分割后塞进医药柜和保险箱中,我就信了。
他死死抓着长椅,不肯起来。
好言相劝既然没用,桑玲月只能威逼了。她故意压低声音说:“你排了许久的队,想必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进行诊疗了吧?请跟我来。”
在桑玲月的眼神逼迫下,5号患者一个激灵,弹簧似的蹦起来。
两个人走进诊疗室中,桑玲月坐下,询问道:“你想要领什么药?”
“遗忘药……”
桑玲月:“抱歉,我们这里应该没有具备神奇效果的药物。”
“……”
桑玲月打开最后一本病历本,见纸张上写着:[这是一个患有恐怖性神经症的青年,与人交往的时候,总会产生莫名的焦虑和恐惧,甚至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咦,社恐吗?”
“不不不,我没病。”
青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瞪着一双眼睛连声说:“真的,我病好了。请你相信我。”
桑玲月:“……”
“我真的不需要诊疗,真的……那个,我能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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