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身份不同, 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同。同一件事,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样,大人和孩子的看法也是不一样。而宝玉的脑回路与正常人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先说贾政吧, 贾敏对她的这位嫡亲二哥也算了解。因此拿着那份口供去找她二哥的时候,贾敏的侧重点并不在王夫人干预林家私事给她添堵上,而是口供中的包揽讼诉。
对了, 贾敏不光拿了周瑞俩口子的口供还让人临摹了一份王夫人借着贾家的名头替薛蟠平官司的那封信给贾政看。而原件则和周瑞俩口子的口供放在一处, 继续留在手里。
“……前儿出门应酬, 隐约听到有御史言官要弹劾咱们家,弹劾二哥哥,妹妹当时就不相信。二哥哥的为人我是尽知的, 端方正直, 谦恭厚道,礼贤下士, 大有祖风, 便是弹尽天下人,也不应该挑出二哥哥的不是来。我便想着是不是听错了或是误会一场,便着人去打听。不想...”
贾敏拿着口供和书信进来以后,先客气的与二人行了家礼便坐到了贾政的下首,等将这么一段危言耸听的话说完, 便将手里拿的东西递给了贾政, 贾政急急接过来, 一目十行的飞快看了起来,贾敏则对王夫人挑了挑眉, 对王夫人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容。王夫人被贾敏笑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手指飞快的转着手上的佛珠, 视线不由转向神色已经陡然大变的贾政身上。
“打听了些消息, 妹妹就慌了神。怕以讹传讹,便悄悄着人去审了一回,不想那俩奴才贪生怕死,只不过恐吓几句便一五一十全招了。妹妹看了这份口供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又听说妹妹不是第一波审问那俩奴才的。哎呦喂,这么大的事叫外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呀。二哥哥,还是尽快想办法吧,是打是杀,是抹杀了这事装做一无所知还是大义灭叫亲谁干的谁认了这宗罪去?贾家百年清誉,你的一世清明,为官多年的官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呀。只一句‘不能齐家,焉能治国’就能全盘否了二哥哥的多年心血呀。”
贾敏太坏了,一句不提王夫人,却是句句都在踩着她催着贾政做决定。如果她拿着这份口供逼问什么林家子嗣跟王夫人有个屁关系,那别看王夫人平时装得笨嘴拙腮,这时候一定将林家没有子嗣的事和贾家女儿等等联系到一起。之后又说什么她也是关心则乱,许是做事失了分寸,但出发点是好的云云。贾敏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想笑。她决定了,如果回头闹起来王夫人将林家的事扯出来,那她就借着林家这事跟王夫人道谢。
若不是嫡亲的嫂子能管我有没有儿子养老送终?
光是冲着这一点,她也会在世人面前为王夫人求情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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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叫人送到王家的那封信也顺利的到了王子腾夫人手里,之所以给王子腾夫人而不是给王子腾,也是因为哥哥和嫂子对待小姑子的态度不同以及自身利益等方面的考虑侧重点不同。
王子腾夫妇一如贾敏和林如海那般膝下只有一女,不过贾敏是生过儿子然后夭折没的,但王子腾俩口子却是始终都只有一个女儿的。
都是老亲,贾敏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便知道王子腾夫人与两个小姑子关系‘不一般’。简单来说,那就是她与王夫人的姑嫂情如何,王子腾夫人与自家的小姑也如何的那种。
将这份口供送到王子腾夫人手里,就不相信这位手段了得的太太能手下留情。
还真不能。
看到这么一份口供,王子腾夫人首先想到的是王夫人都能管到林家头上了,定然不会放过她自己的娘家。想到往日积怨以及王家长房独子王仁整天将自己当成他们家继承人的德行,王子腾夫人的危机意识瞬间暴涨几个百分点。
这么件事从嫂子嘴里说给兄长知晓和兄长自己看了口供的影响力是完全不同的。
成亲嫁人后,贾敏太知道什么是枕头风了。所以不管最终王子腾夫人会做什么,王子腾又会做什么,贾敏虽然好奇却也并不担心。
无他,王夫人是王家女,王子腾膝下还有个亲闺女,他绝对不会叫王夫人坏了名声,再牵连他闺女的。所以贾敏肯定王子腾会想尽办法替王夫人善后,用王家的人脉关系解贾家的隐患。但事平了,心情却未必好。至少王子腾夫人会叫自家男人对这个小姑子生嫌疑。
至于那份送到贾珍夫妇手里的口供,说起来贾敏并没怎么当回事。贾珍夫妇虽是族长,但他们俩口子都是小辈,这么多年来又被她母亲荣国府的老太太温水煮了多年的青蛙,如今俩口子只是空有族长之衔,却没有族长的魄力和决断。将这份口供送给贾珍夫妇,虽不是废棋,却未必不能起些星星燎原的效果。
哪怕只是将她的好二嫂拉下神坛,从此在小辈里没了威信体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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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着腿,端着茶,贾敏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一边看着她二哥越来越黑的脸,一边看一眼神色越来越慌张的王夫人。闻了闻茶香,见是自己最不喜的茶叶,贾敏便将茶杯放下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又何况你我乃是嫡亲的兄妹。妹妹只盼着二哥哥好的,万没有眼睁睁看着二哥哥落泥潭的道理。二嫂往日待敏儿不薄,我心里也是感激她的。只是一码归一码,这般大事却不好瞒着二哥哥。老太太年纪大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总不好再叫她为了儿女的事寝食难安,不过是尽力瞒着罢了。我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老太太那里怕是要找人了。都说人前教子,人后...妹妹便先回去了。”给我们俩口子留点处理问题的私人空间。
“不管二哥哥做什么,总要想想宫里的元春和宝玉才是。”起身离开时,贾敏还假腥腥的说了句:“林家自来便人丁单薄,子嗣之事许是天意,我和我们老爷的意思都是顺其自然不强求了。早先我还想着珠儿都长到那般年纪怎么就,唉~,许是阴私报应也不未可知。”
王夫人:你儿子夭折了就是天意,是林家人丁单薄。我儿子没了就是报应呗?
已经隐约知道要完的王夫人在听到贾敏最后一句话时,眼睛都红了。眼底都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暴虐。等看到贾敏装腔做势的拿着帕子一边摁着眼角擦拭压根不曾出现的眼泪,一边转身离开时,若非理智紧紧摁住她,王夫人都能扑过去对着贾敏一顿撕咬了。
还没等王夫人从被贾敏激起的暴怒中回神,贾政先是将贾敏给的口供朝王夫人脸上拍去,之后又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蠢妇,蠢妇!”
站在院子里的贾敏在听屋中贾政这声暴喝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没有回身而是抬头看了看天,随即甩着帕子摇曳生姿的走出了荣禧堂。
今儿这天,可真好呀。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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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同样得到了一份口供的宝玉,三观都碎了。
小脸煞白,嘴唇哆嗦,先是不敢置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视线又在周瑞俩口子的签名和手印上停了许久,心慌不已的先将口供塞到枕头下,随后又将口供塞到被子里和褥子下面,最后又觉得不妥当的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小心翼翼的将口供塞到了衣服里。
别看宝玉平时表现得有多甜,但生活在这种人家,哪怕千娇万宠,宝玉也不是个万事不知的。
他知道这份口供不能叫人知道,可他又怀疑这份口供的真假,盼着他老娘是被人冤枉的。可哪怕再不知事,往日也曾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他又肯定这些事情里他老娘被冤枉的可能性不大。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让宝玉养成了一个习惯,又因合伙做生意之事产生的信任,所以宝玉凡事都会跟湘云商量。如今得了这么一份口供,宝玉在做了一翻心理建设后便跑出房间去找湘云了。
这会儿三春和黛玉都在午睡,连着整个荣庆堂都安安静静的。湘云睡不着,便带着她房里新分配过来的两个小丫头小桃和葵花去了花园。
主仆三个找了府里的花匠,又叫人买了些竹条和麻绳,在荣国府的花园一角圈了个块架子床那么大的地方种庄稼。花匠听说湘云要种庄稼虽心忖了一回瞎折腾,却还是上前帮忙开荒。不想湘云问了一回怎么弄,便让人给了那花匠赏钱,叫他下去了。
就这么一小块地方真叫那花匠干了,她还玩什么呀。
两个小丫头用麻绳和竹条将这块地方围起来,湘云拿着小巧可爱的锄头,蹲在地上挖垄沟,干的可认真啦。宝玉就是这个时候找过来的,见湘云满身满脸的土便拿出帕子要给湘云擦拭。
“别擦,别擦,会疼呢,一会儿用水洗一洗就干净了。”湘云向一旁躲了躲,然后又问起宝玉怎么没午睡?
宝玉看一眼小桃和葵花,然后拉了拉湘云的衣袖,小声说道:“我有事跟你说。”
湘云见状叫小桃和葵花围好地便回房,然后拎着小锄头跟着宝玉跑远了。
二人一直跑到凉亭那里,宝玉站在凉亭里又下意识的用眼睛扫了一圈,见四面无人才从怀里拿出那份莫名被人塞过来的口供。
这两年在荣国府里跟着三春几个开蒙读书,湘云也认识了不少字。虽然写出来的字还是很大很难看,但读一份口供却不成问题。一脸不明所以的接过口供,先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发现内容劲爆后这才神色认真的默读起来。
哇偶~,真劲爆!
在湘云看口供的时候,宝玉心情低落的在一旁说道:“我一直知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出嫁后,”
“所以小孩子什么的就是水泥做的骨肉。”
湘云头都不抬的接了这么一句后便继续看口供,宝玉被湘云这句话噎了一下,又继续换了个说法跟湘云说道:
“女儿未出嫁时是明珠,出嫁了虽还是颗珠子,却没了光彩宝色,成了一颗颗死珠,再老了竟直接成是鱼眼睛。分明一个人,怎么就变了那么多?”
“嫁人嫁的呗。”湘云从口供中抬头,按着宝玉的思维模式接了一句,随后又问宝玉:“这话你当着老祖宗和太太的面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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