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今不相信胤禟说的这些话。或者说, 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些事。
一面觉得是危言耸听,一面又觉得是这些朝臣皇子在借着这场雨彰显他们对自己这个君父的重视。
也因此下晌的时候,当今虽未表态, 却也是全然的不以为意。此时胤禟便是再以什么恶梦为由劝说他离开,当今也不曾当真。
不过...若是真的呢?
他们扎营的地方确实有些平坦趋于低洼, 但也不致于连这点雨都经不起吧。
“皇阿玛?”胤禟抬头直视当今, 焦急催促,“儿子平时很少做梦的, 您相信儿子这一回。”
当今摆摆手,示意胤禟别说了。
“跪安吧,朕要安置了。”
胤禟见状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 最后只能按规矩行礼跪安出去。
出了御帐,秦八两连忙举着伞过来, 而胤禟则站在木质台阶上满心沉重的从左到右的环视了一回行营。
若不是他知道小胖丫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他也未必会相信。只是叫胤禟没想到的是他老子竟然丝毫不信。
也许将小胖丫供出来, 他老子就信了吧。可为了他老子...不值得。
摇头苦笑,胤禟不禁猜测如果今天这话是太子说的,他的皇阿玛会不会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先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后便是可歌可颂的父子亲情了吧。
一路回了自己的帐篷,胤禟只在门前顿了顿便拐进了湘云的帐子。
湘云正坐在前边的榻上发呆, 见胤禟进来了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一眼便知道胤禟没能说服当今。
夜里有些冷, 刷了桐油有些不透气的衣裳也不显闷热, 反而因为即将到来的事情略显寒凉。
就在胤禟来见湘云的时候, 九爷半夜觐见当今的消息便在整个行营里传开了。
虽然一时间还不知道胤禟与当今说了什么, 但半夜三更, 风雨加交时觐见,必不是小事。
太子,大阿哥,跟着出来的皇子阿哥就连最小的十六都得了消息,这些人都披着衣服从榻上起来,一边不停的琢磨胤禟找当今什么事,一边继续派人探听胤禟都跟当今说了什么。
德妃那里替十四扫了回尾巴,也半坐起来与贴身嬷嬷小声说话。
这孩子打听消息就打听呗,咋还半夜让御膳房那边的人给他做宵夜呢。
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被突来的消息弄醒的吗?
你说说,本宫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帐。
╮(╯▽╰)╭
整个行营面上看着仍旧安静如昔,却有泰半的人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等这些人陆陆续续打听到胤禟跟当今说了什么以后,又有不少人满脑子都在想胤禟为什么跟当今说这种话。
走困的走困,瞎琢磨的瞎琢磨,然而这些人里除了十四外,也就胤禟这边要了宵夜。
胤禟抬脚走到湘云对面坐了,想跟湘云说一回自己的战绩。不想湘云却问胤禟饿不饿?
气都气饱了。
“还是吃点吧。”湘云抬头看向秦八两,“我要一碗鸡丝面,两个肉夹馍。给你们爷一碗牛肉面,一张葱花饼。再给其他人也都要一份顶饱的。”
出完起身去梳妆台那里拿了一把银锞子给秦八两,“让他们快着些。”
秦八两接了银子又看了一眼胤禟,见自家九爷没什么吩咐补充的便打着伞出去了。
衣袍虽然是防水的,可弄湿了却没办法脱脱换换。
等帐篷里就只剩下湘云的时候,胤禟才问湘云,“你的预感...灵吗?”
其实胤禟是想问湘云这件事她有几分把握,但因对湘云心性太过了解,便只能这么隐晦的问了。
“在雨水方面,出错的时候少。”湘云想了想与胤禟透了个底,随即又问道:“当今一丝一毫都不相信吗?”
胤禟摇头,给湘云解释当今的心思。
其实也蛮好理解的。
时刻被人各种吹嘘,然后隔三差五就会收到一场或是人为制造或是牵强附会的神迹,最后再见天的批阅成打的请安折子,多年下来,当今是多少有些防诈APP在线的。
好的,他不相信。坏的,他也不会相信。可以说,不管好的坏的,他只相信那些有利用价值的。
下晌大家都忧心忡忡,忠君敬上的危言耸听了一回,晚上他再来个恶梦示警...“要是你的预感不灵,爷就成笑话了。”
湘云挑眉,多少有些兴灾乐祸的斜了胤禟一眼,“预感灵了,就不是笑话那么简单了。”
一但预感灵了,胤禟的恶梦一说就成真了。在出事前就得到上天示警...啧啧啧,当今一个真龙天子都不曾接到上苍示警,胤禟一个小小的贝勒,不嫡不长的皇子阿哥他何德何能得到上苍示警?
当今会怎么想,太子和直郡王又会怎么想,整个行营甚至是满朝文武百官以及其他皇子阿哥又会怎么想?
然而预感不灵,人们又会说胤禟哗众取宠,司马昭这心。当今也会对胤禟各种猜疑。
所有人都会怀疑胤禟是不是想要步上直郡王的后尘,抢夺太子之位。
总之这事于胤禟来说,就是吃力不讨好。
可明知道会出事却不说,别说湘云了,就是胤禟也做不到视而不见,独善其身。
大张其鼓的叫了宵夜,行营里的人又不由将视线都落在胤禟这边。
他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
自然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跑路呀。
湘云胃口大,吃的也比较多。一碗面加上两个肉夹馍吃完,还分了胤禟半张葱花饼。
不饿的胤禟勉强将那碗面全吃了,又在湘云的劝说下吃了半张饼。
正撑得在帐篷里散步呢,就听见了崩山的动静,当即脸色大变的冲了出去。
和胤禟一样,不少人在听到崩山动静时都从帐篷里跑了出来,黑漆漆的夜里,大雨不停的下,乌云遮挡星月,所有人的视线都受到了影响。
他们能感觉到大地在晃荡,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土腥味,能感觉到一定是出大事了却什么都看不见。
湘云借着雨珠已经看清楚发生什么了,脸色也是骤然大变,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抿住唇,悄悄施展异能,在半山腰和山脚下建立起两三道不算高,也不算占优势的冰墙。
这样的冰墙耗费不了多少异能,却能稍微阻拦一下汹涌而下的泥石流,也能叫行营这边的人反应过来,迅速应对自救。
“预感,成真了。”
不用转头就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谁,胤禟低语了一声,便抓住湘云的手腕,大步朝着当今的御帐跑去。
真庆幸他老娘和他五哥这次都没来。
当今也没想到胤禟这个儿子竟然还能被上苍示警,一时间,心头杂五味陈别提多不解了。
不过那些心情暂时还顾不上发酵,当今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后,一边让人通知太子和其他皇子阿哥。
至于德妃和其他后宫嫔妃...呵呵,早就被当今抛到脑后了。
马车跑不快的,想要活命就只能骑马而行。
太后原就是草原女儿,哪怕多年不曾骑马也不会忘了怎么骑。太后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大多是草原那边带来的,少数是像宝钗这种身份,后来小选进宫的。
宝钗可不会骑马,她也不想叫侍卫带着她跑,最后找了个机灵小太监带着她骑马跟着太后等人迅速离开了行营。
胤禟看着当今只顾太后和太子父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转头见十四,十三一左一右护持着德妃也离开了行营,这才看拉着湘云也上马了。
行营极乱,却乱中有序。
奴才带主子,主子带主子,几乎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最合理的选择。
不知何故,十六阿哥的马突然长鸣一声倒在了地上,旁边的胤禟一勒缰绳便朝着湘云伸出了手。
他原意是将湘云拽到自己马上,让十六骑湘云的马。不想...湘云一个用力直接将胤禟拽到了弼马温上。胤禟有一瞬间的懵逼,好在形势紧迫,容不得他失神,只见他大喊一声‘十六’,然后示意十六上他的马。
十六反应迅速的跑了两步,之后冲上马背飞快的调整坐姿便也驾马跑了起来。
湘云坐在马背上先是看了一眼露珠和小桃他们是否跟上了,之后才转头看了一眼已经从山上冲进行营的泥石流。
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异能还剩下多少。见还有七成,湘云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施展异能抽走泥石流里面的所有液体。
可惜这样也只是暂缓了一下泥石流的流逝,不过眨眼间泥石头就冲破了她之前设下的障碍,彻底奇袭了康熙行营。
多亏了胤禟半夜三更跑到当今御帐里说恶梦,让整个行营有心思,爱钻营的人都睡不着觉了,若不然不知有多少人会在不知不觉间,或是危险临进时才会睡梦中醒来。
当然,泥石流冲下来的时候,也多亏了湘云先是利用竖立异能冰墙屏障,展缓泥石流冲下来的时间。后又在离开前用异能抽掉泥石流的水份,让它们的先锋军干在半路上……
一行人一路狂奔数里,在大雨中进入了行宫。一番安置登记,众人发现今晚这样的大事,他们虽然损失惨重,却无一人伤亡。
虽不可思议却也算是这一夜最好的消息了。
泥石流这种事情,一但遇上了就争分夺妙的逃命吧。别想什么仪态风度,这种时候稍有分心就没以后了。
康熙带着太后和太子等人在侍卫的护卫下朝行宫赶去,他们身后跟着直郡王和其他皇子阿哥以及或是自己骑马,或是由着带着骑马跑路的宫妃。其中还掺杂着皇子阿哥们带出来的侧福晋和格格们。
再之后就是跟着出门巡幸的得宠宗室和文武臣工了。大家都非常有默契的迅速远离泥石流会波及到的区域。
湘云一路窝在胤禟怀里,一直在启用异能观察路况和队伍的情况。
见有些太监宫女竟只能靠双腿跑路时,湘云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这行巡幸塞外,大清这边准备了不少马匹,而这些马匹泰半都由侍卫骑着。若是这些侍卫都像她和胤禟,露珠小桃那样一马双骑,说不定后面那些只能靠双腿跑路的太监宫女歇一歇呢。
一直在探制异能输出的湘云,到了行宫时身体里的异能还剩下两成。跟着胤禟去了行宫这边安排的住处时,湘云还以为他们能得到一个小院,最起码也能得到几间房,不想这次事发突然,加之不少王公大臣都要暂时住在行宫里,所以胤禟只分到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跨院。
小跨院里有三间正房,三间倒座房,院子左右的院墙上各开了一个供人行走的月亮门。可以说这个地方真真是半点隐私都没有呢。
秦八两带着小太监们住了那三间倒座房,胤禟带着湘云主仆住了正房。
胤禟睡东侧间,湘云睡西侧间,中间的堂屋吃饭待客。
折腾了一晚,湘云也累了,没跟胤禟说什么,便打着哈欠进了西侧间。
露珠有心计,湘云虽然告诉她只带些细软,可她不光将湘云的首饰,银钱都带出来了,还给湘云带出了两套换洗衣裳。
这会儿到了住处,露珠和小桃打开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湘云都惊得不行。
“什么时候收拾的?”
“自是姑娘没注意到的时候。”露珠与小桃对视一眼,对湘云笑道:“姑娘向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换洗衣裳总是要带的。”
“姑娘放心,您与九爷用膳时,秦八两也给九爷收拾了套衣裳。”只是没她们收拾的全就是了。
湘云心里高兴,嘴上也夸了二人一回,但却又跟二人强调了一回最到危险逃难的时候,还是以性命为要。
二人应了,又侍候湘云换了寝衣睡到床上,然后才回到对面的炕上拥被而眠。
东侧间那边书案桌厅都有,但它却是没有炕也没有床的书房布局。好在那边有个三面雕花低围子的罗汉榻,到也能睡人。
房间不大,湘云三人也不曾压根声音说话,听见湘云这边有换洗衣裳便也没再叫秦八两去找行宫管事的讨要。
想来今晚去行宫管事那边讨要衣裳鞋袜的,也够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了。
相较于自给自足,并且都吃过饱饭才逃难的湘云一行人,当今和太后等人的需求是最先被满足的。本来行宫的管事就知道当今定要来此,所以一应物品都已经准备妥当。但行宫的管事再能耐也不可能满足整个巡幸队的需求。
还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那种。
当今收拾好后,坐在床前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心里多少有些后悔没听胤禟的劝说立时离开。
若是立时离开,说不定也不会这般狼狈了。
只是叫当今心里不舒服的是胤禟竟然能得到上天示警,而他这个人间帝王却不曾得到分毫提示...难道上天也是个见钱眼开的?
想了想西游记,大雷音寺,假真经,说不定真相真是如此。
收回思绪,当今又吩咐李德全封锁消息,不要将今晚御驾的狼狈传出去。
朕也是要面子的。
当然了,他更怕消息传到民间,再叫一些反朝.廷的人拿来做文章,说上天要灭了他这个人间帝王。
李德全领命出去,忙了小一晚才将所有人都或通知,或暗示到。
当今吩咐了李德全后又派人去太后,太子以及德妃等处慰问了一回。旁人且罢了,只德妃却在心底狠狠的骂了当今一通。
逃命的时候你撒丫子狂奔,跑得比谁都快,若不是十三十四俩个小的护着她,她指不定多狼狈呢。呸,现在想起来充好人,骂你都嫌脏了嘴。
直郡王那边先是琢磨了一回今晚的事,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呵呵大笑了一通。随后才宽衣睡下。其他人可能是这一晚过于惊魂劳累,没多久也都睡下了。而且众人都睡得极香沉。
西侧间的门可以在里面锁上,所以在确定房门上锁后,湘云之前因为胤禟的‘体贴’而吓炸毛的神经也得到充分舒缓。也许也跟睡在了房间里有关,所以湘云这一夜的睡眠质量也极高。
掉到了地上都不曾醒来。
露珠和小桃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湘云毫无形象可言的睡在地上,二人想笑又不敢笑,最后轻巧下炕将抱头抱脚的将湘云抬到床上。之后俩人轮留洗漱,轮流坐在床边看着湘云。
下雨天,睡觉天。在雨声和昏暗的室内,湘云睡得昏天暗地,胤禟来了又走,独自吃完了早饭便去给当今请安了。
一直到快晌午从当今那里回来,湘云才起来。
也不能说起来了,而是洗了手脸,换了家常衣裳便又从床上跑到炕上歪着去了。
阴雨连天的,瞧这趋势还有得下了。
“爷在行宫这边有铺子,刚刚就叫秦八两出宫去了。家常用惯的东西都没了,且先将就使着。等回头爷再让人给你置办。”
“我不挑的。”有条件那是娇,没条件那就是作,现在什么条件湘云能不知道?不过,
“铺子里的东西越是精贵的就越应该再涨三成才好。”普通的东西涨了影响老主顾,精贵物件原就贵,涨上三成也就会失了信誉,还能借此大赚一笔。
胤禟点头,“让秦八两出去原也有这一层意思。”
“皇阿玛让各处上报雨情,听说永定河又涨水了,隐隐有决堤之兆。”原本大家伙都在全力抗旱,突然间就下起了雨,还越下越大,没完没了。直叫人感叹世事无常。
“谁说不是呢。”他们不光前一天还在说这事,湘云早前还叫人去打井了呢。
好多口井都打在田间地头,虽说吃水未必方便,但若是大旱了,却是方便浇地了。
而且湘云都让人打深水井,纵使遇到大旱年月,也能打上水来。
“出来之前,你不是说你在行宫外面都有别院的吗?咱们什么时候能搬到那边去?”
“过几日吧。”现在别说胤禟这些皇子了,那些王公大臣以及其他应旨伴驾的人员如今都被扣在行宫里。具体什么时候会放他们回自己府邸别院,且还不知道呢。
“...哦。”生活越发腐败奢侈的湘云想住大房子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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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和胤禟这种多年相处培养的默契和不拘小节在旁人看来就多少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
虽然是东西两室,可在外人眼里他们这也算是同居一室了。
什么样的人才能这么住,那必是极亲密的人呀。
很多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并不往心里去,毕竟这二人怎么回事,旁人心里都有数。
听说这位姑娘自小就被九爷手把手的教导如何做生意,如今手里还管着九爷不少生意,说不定将来也能混个女财□□号出来呢。
再说了住一起怎么了?人家姑娘是九爷按自己心意养大的小媳妇。
可有那么几年将湘云当成自己所有物的弘晳在听说了这些事后,却直接黑了脸。
水性杨花,残花败柳。
做为太子的长子,弘晳的性子很不好。摔打东西,打骂下人那都是常有的事。这会儿脾气上来了,又将跟前侍候的哈哈珠子暴打了一通。坐在椅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弘晳,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报复湘云和胤禟。
前者不守妇道,琵琶别抱,后者则是羞辱之仇,夺妻之恨。
……
并不知道弘晳要折腾的太子此时又升起了拉拢胤禟的想法。没了索额图,太子犹如失去了一条臂膀,在直郡王和明珠的步步紧逼下,太子深感力不从心。若胤禟能助他一臂之力,想来定能事半功倍。
“爷。”太子贴身太监拎着个食盒走进来,见殿中无人便将一个小竹筒递给了太子。
太子神色一凛,接过竹筒拿出里面的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行营的事情还没有传回京城,但京城那边的消息却传到了行宫这边。
是赫舍里家派人送来的密信。
信上说当今处置索额图便是了有废太子之意。他们担心太子地位不保,最后无法收场。又说大阿哥又步步紧逼,无不是当今纵容之果。如今情势已经十分明朗,若当今依旧在位,太子势必无法顺利继位……
这些话都不是重点,不过是起个头罢了。密信的重点则是最重一句。
逼宫!
太子看到‘逼宫’两个字时,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乱臣贼子。
这等不忠不孝之事如何能做,他登基后又要如何面对天下人悠悠众口?再者也更对不起皇阿玛多年疼爱教养。
只是...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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