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氏主宅。
关西独孤氏没别的大阀那么多讲究,他们的显赫就来源于西魏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
这人是关西军事集团的奠基人之一,鲜卑族,云中人,勉强算是半个晋人,后随宇文泰西来长安,资格老,战功多,城府深,于是隐为八柱国之首。
最为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大堆的女儿,嫁的人家各个显赫,其中三个女儿竟然都陆续成了皇后。
这说明当时政局真的很不稳定,隔上些年就得改朝换代一下,同时呢,也说明了独孤信眼光之独到,实在非是旁人可比。
于是没什么底蕴的独孤氏迅速跻身于关西大阀之列不说,还成为了最为顶尖的那几个当中的一个,即便是那几家出过皇帝的家族也不能压它一头。
当然了,这样的家族没有什么历史沉淀,生发了几十年也就到了其极限,走上下坡路的时候都不带拐弯的。
比如说上一代的家主独孤怀恩,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出生就养在前隋宫廷之中,与诸位皇子公主一起戏耍。
成年之后有皇帝看顾,一帆风顺,等到李渊登基,那也是他的表兄,于是机会多多。
可怜的是这人既无多少才干,又没什么德行,最终硬生生将自己的脖子凑到了刀下,被秦王李世民一刀斩了了事。
这对独孤氏而言确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可也变相的说明独孤氏后继无人,没以前那么风光了。
后来从洛阳来的独孤修德成了独孤氏家主,说明李渊对独孤氏非常的不满,弄了个“外人”来做主,羞辱之意颇浓。
独孤修德比起独孤怀恩来那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当年独孤怀恩不成器,没得什么太高的官职,可人家至少履历上还是能看的。
到了独孤修德这里就彻底没了体面,膳部郎中,小小的五品官成了独孤阀的阀主,估计是李渊也觉着不很合适,于是后面勉强加了个河内郡公的爵位。
可仔细想一想就更不对味了,当年独孤信那么多的爵位加身,唯独他在北周被赐死后,被封了个河内戾公,以昭其罪,现在独孤修德继承的差不多就是这个爵位。
这显然是李渊的恶趣味,也表示他对独孤氏的失望之情,因为独孤怀恩死有应得不说,过后独孤氏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独孤氏如今还能支撑,主要还是祖宗福泽所及,很多人念着他们的好,姻亲们念着亲戚的关系,早年独孤信的部属们还在念着他们的提拔之恩。
尤其是不管皇帝怎么换,宫里总有独孤氏女儿的身影。
换句话说,独孤氏已经是关西世阀的一面旗帜,很多人不愿意他们倒下,尤其是那些有着鲜卑血统的家族。
所以膳部郎中独孤修德还是能在户部侍郎高慎面前直起腰杆,与其平等相交,甚至是趁火打劫一番的,说到底高氏也还是外来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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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的老高,独孤修德才起来洗漱更衣,若不是他今天还有事要办,他还能起的更晚一些,毕竟他的夜生活很丰富,让他精力常有不继。
用了早饭,再服下些寒食散振奋精神,独孤修德准备出门去拜访朋友了,一边让下人们准备出行,一边则吩咐着派人去请那些驻于长安的突厥人过府,他晚上要宴请他们。
这都是跟高慎说好了的,要想从中获利,那就得付出努力,偷懒可不成,尤其是现在阀内很多人都不怎么听他的,所以很多事上都得他亲力亲为,让独孤修德比较懊恼。
今天不是他休沐的日子,可他从来不管这个……
膳部郎中负责朝廷宴饮事宜,以前是在太府辖下,职责中还管着宫中饮食,后来少府分了出来,这一块就归了少府管辖。
再到北周,前隋初年,户部设膳部郎中,管理外朝的饮食,宫中膳食还在少府。
大业末年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战乱太多,户部哪有时间再管什么饮酒作乐的事情,于是膳部郎中又重归少府管辖。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比较容易应付的闲职,不值得独孤阀主关注,往往是他的佐官们在主理职责。
当然了,如果独孤阀主兢兢业业的在膳部郎中任上奔波,那才叫可笑不是吗?
只是独孤修德还没出府门,他的佐官就寻了上门,禀报说韦少府让他马上去见,不得有误。
独孤修德有些恼火,他一直认为长安城中能比他独孤修德贵重的也就那么几个,这里面可从来不包括少府监韦节,别看韦节是他的顶头上司,论起家世来哪比得上独孤阀的阀主?
即便是韦孝宽还在,在独孤氏面前也得低眉顺眼,何况是一个韦节了。
敷衍几句有心不去,可却被佐官劝住,“郎中啊,韦少府说有要事跟郎中相商,只等郎中过去相会,而且说……”
独孤修德用了寒食散,精神比较亢奋,易喜易怒,一听话音不对,立马不高兴了,“说什么?”
“韦少府说,今日若郎中不至,少府也就没什么膳部郎中了……”
一听这话,独孤修德眼睛里浮起了些血丝,呼吸也粗重了不少,就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公牛。
一脚将佐官踹倒在地,恨恨道了一声,“他韦白脸算个什么东西,安敢如此欺我?”
怒气冲冲的出了府门,顺手从扈从手里抢过马缰,飞身上马,呼啸一声,带着匆忙跟上的侍从们便往少府方向去了。
独孤修德不知道的是,此时他的堂兄,左卫将军独孤开远正在门下与长孙顺德相谈……相比独孤修德,独孤开远才是关西独孤氏的主心骨。
他是赵国公独孤罗的儿子,做下的最为著名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任职千牛备身时,在宇文化及兄弟谋乱,率军进入象殿之际,率人与之相抗,身披数创,被擒之后誓死不降。
宇文化及本待杀之,可士卒们感其忠义,遂悄悄放了他,于是他领着一些不愿跟随宇文化及谋乱的人一路逃回了关西,以其家世背景而言,实属难得。
若非那会李渊对独孤氏非常不满,也不会让独孤修德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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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位门下侍郎也没闲着,他见的是鸿胪少卿,渤海郡公高表仁,这是前隋名相高熲的儿子。
高熲这一支可以说是高氏主枝最不待见的一支了,高熲的父亲高宾仕东魏的时候,害怕高欢害他才跑到关西投了宇文泰。
后来隋灭北齐,高欢一脉的子孙们纷纷到了长安,为了安抚他们,关西高氏的主人才渐渐换成了高欢一脉。
实际上渤海高氏在关西一直是双头蛇,高表仁就是如今另外一支的代表人物。
封德彝跟高氏交好,实际上是高熲一脉,跟高慎那些人并无深交,只是不知内情的外人总将高氏归为一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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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大网在逐步拉开,仓促之间,或许有所疏漏,可对于户部侍郎高慎而言,却已在网中逃不掉了。
只两三天的工夫,高慎就彻底的懵了。
鸿胪寺卿李道宗参他联结突厥,阴谋不轨只是个开头,大理寺,刑部,长安令衙对户部仓部主事高恽的讯问开始了。
他们根本没提什么成国夫人,问的全都是高慎怎么指使他在户部仓储上动的手脚,这个时候高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还想闭口不言,待人搭救。
可三木之下,哪有什么硬汉,尤其是像高恽这样的贵族子弟,做梦估计都不会想到自己有受刑的这一天。
其实不用什么栽赃,那只是个坐实证据的由头而已,高氏在户部经营了这么多年,蝇营狗苟的事情没少干了,只是家大业大,很少有人敢于追究他们,即便是皇帝有意敲打他们一下,也不会下死手。
而今就不一样了,事情得到了中书,尚书,门下三省齐心推动,像高恽这样的高氏子弟也就没什么护身符了。
开始的时候高恽还只捡着能说的说说,尽量把事情往一些家世不错的人身上推,等这些面孔很快出现在高恽身边与他对质,高恽终于没有了侥幸之心。
这是一个陷阱,装进来的肯定不止他高恽一个,至于能不能牵及堂兄高慎,那他就不知道了。
拖延了两三天,在长孙无忌让人加刑的时候,高恽挺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把高氏卖了个干净。
随着高恽口供的成型,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案子终于迈过了送交大理寺堪问的门槛,可以由大理寺卿李纲亲自来审问了。
此时事情越闹越大,为高氏说话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是高氏影响力的体现。
户部侍郎高慎终于感觉到了危险,却还不知何人想要与高氏为难的时候,只能左右腾挪,想要将此案压下。
没能凑效之余,他又想要丢卒保帅……但右骁卫大将军窦琮,雕阴郡守王兴宗一道上书朝廷,说在雕阴郡北拦住一支欲前往突厥的商队,缴获极多,其中兵甲就占了三成有余……
最为致命的一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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