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巡,对于地方来说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说清水净街,鲜花铺路吧,也差不多少。
和后来的领导视察也没多大分别,千年如是。
此次李破北巡,目的是去跟突厥可汗会盟,但对于地方官吏来说,皇帝所到之处,除了必须一切准备妥当之外,也是一个他们展现政绩的机会。
当然了,到时候你要是没露出脸皮反而把屁股漏出来了,那只能算你倒霉,没其他的说法。
总的来说,李破行色比较匆忙,并不打算在地方上多待,他其实是计划会盟之后回来的时候,再好好看看,这里毕竟是他的起家之地,别被人给弄糟了。
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晋地都将是他的脸面,如果有人在这里胡作非为,弄的百姓怨声载道,那打的就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后来的老朱做的就很不好,人们还给他编了顺口溜,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却有九年荒。
这是老朱移民落下的瓜,其实归根究底主要还是蒙(和谐)古人弄的中原贪腐横行,延续到了明朝,官员腐败,天灾人祸,最后把老朱这个开国皇帝的脸打的是啪啪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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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会在绛郡停下脚步,主要还是想给裴世清一个脸面。
这些年裴世清功劳不小,不管裴氏当初是怎么想的,反正晋南能平定的那么快,主要还是归功于裴氏率先投效的缘故。
裴世清抚上党时,也很得力。
入了长安,先为京兆尹,后晋吏部尚书之职,大唐开国功臣之一,在去年年末赏功之时,赐封开国公。
这人为人比较内敛,李破有事想找人商议的话,不大能想起他来,所以算不上皇帝近臣。
这次李破出行来到绛郡,河东裴氏的老家,便给了他一个面子,亲自到闻喜裴氏祖宅来看看。
如今裴氏家主已经换了人,裴氏家规中规定,裴氏子弟如果出外为官的话,不得领家主之职。
也就是说,裴氏的家主必须待在祖宅当中教导子弟向学,这一点上和别的高门大阀以官位论长不太一样。
看上去有些保守,效果却不错,有家主严加管束,居于祖宅的裴氏子弟很少会养成骄横跋扈的性情,家老们在权威也不像王氏那么大。
不过裴氏经过魏晋的迅猛发展,如今分支已多,遍布大江南北,河东裴氏在号召力上明显不如谢氏,王氏那么有力,很多分支已是自立门户,并不尊河东裴氏为主枝了。
即便是出身河东裴的裴矩,裴寂等人,因为官位和政见等原因,跟家族都闹的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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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仪仗所到之处,诸人回避。
蹄声阵阵,卷起无数烟尘,就算不知道皇帝到了其实也没人敢拦在前面。
一千多人的骑队,声势比较吓人。
李破悠然自得的骑在马上,几年未曾走出长安,这次出来转转,心情很是愉悦,当初他总在想,皇帝你老实的待在京师也就完了,整天转悠个什么?
但轮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皇帝威权行于四海,再大的事情也可一言而决,却被困在一处不得自由,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总会找些理由出去散散心,比如说时不时去行宫避暑,猫冬什么的,都在此列。
至于巡行天下,到泰山去封禅,甚或是御驾亲征等活动,一位帝王一生都不定有那么一次,需要大魄力,大权威才能干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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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这些年一直治理的很好,前些时听说已有人将这里称之为晋地粮仓,卿之功劳可谓不小啊。”
绛郡太守赵嬴受宠若惊,他是龙泉人,当日李破领兵南下败李神通之后,河东诸郡纷纷归降。
那会赵嬴领龙泉郡太守,正是焦头烂额之时,投靠李破那是题中应有之义,不难做出决定,主要是郡中受吕梁匪骚扰,粮食短缺问题也极为严重。
加上李神通聚集各郡之兵以抗李破,使龙泉郡的局势更是雪上加霜,如果李破到的稍微慢点,说不定赵嬴等郡中高官就得给人杀了。
投了李破之后,赵嬴亲自到军中拜见了李破,目的十分纯粹,就是来要粮食的,并破罐子破摔,如果他要不到粮食,那他就辞官不做了,起码能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不是?
当时李破便把他当做了河东少有的好官,在把裴世清派去上党之后,便让赵嬴做了绛郡太守。
而在绛郡为官其实并不那么容易,你必须时刻瞧着裴氏的眼色,像裴氏这种名门望族对地方的影响力是无可置疑的。
即便战乱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他们对地方影响力依旧如此,用根深蒂固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
比如说裴氏嫡支子弟结亲,很可能作为郡守的赵嬴就得走上一趟,不然裴氏稍有怨言,不说丢官罢职吧,以后你还想不想在绛郡施政了?
而绛郡能一直这么安稳,说明裴氏没做的太过分,赵嬴这个郡守也很懂得分寸。
此时赵嬴便在马上激动的躬身回道:“臣能有今日,全赖陛下之福,臣也牢记当年陛下的告诫,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敢有丝毫怠惰。”
李破点了点头,笑道:“你为官清廉,虽无惊人之举,可治政平稳,百姓受惠于此,将来会记得你的功绩的,在地方上做官,就应该这样,只要治下的百姓过的越来越好,其他的都在其次。
像一些自诩大才之人,急功近利之下,弄的治下百姓无所适从,怨声载道可是不成。”
赵嬴连连点头,恨不能伏地而拜,只这些只言片语,就足够他立足官场,多上一道护身符了。
“陛下之言一语道中地方治政之精髓,治理地方就是要在平淡之中显神奇,不瞒陛下,当日陛下领兵南下河东,臣也是惶恐万分,有惮于陛下常年领兵征战,会像其他人一样大肆征敛……
如今想来真是惭愧万分,也庆幸当初投效的明智之举,若无陛下苦心孤诣,费力操持,哪有晋地今日之盛?
便如赵郡守刚才所言,天下残破,唯晋地稍稍幸免,正是全赖陛下之福也。”
一直陪在李破身边的裴世清轻轻松松奉上马屁,而且有理有据,比起赵嬴那干巴巴的言语听着可要顺耳多了。
李破心情大好,也忘了自己当初听到王裴两家的名声的时候,心里一直在发狠,一定要整治一下这些作威作福的晋地大族。
如今天下已定,他的心境也转变了许多,不再那么“仇富”了,在和世族打的交道越来越多,并明白了他们的处境之后,忌惮之心也收敛了一些。
后来人总说一句,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在当世你可以理解为皇帝和世族共治天下,贵族阶层是皇权的支撑,甚至可以说是皇权的一部分。
他们之间密不可分,所以贵族阶层只能削弱,限制,无法根除,换个角度来讲,李破能够走到今日,少不了贵族们的支持。
在晋地的时候是王氏和裴氏,到了关西必然要把关西世族收拢过来,扫平诸侯之后,江南世阀,河洛大族也会纷纷出现在长安城中。
想要治理好天下,没有他们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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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故里,裴卿跟朕说这许多好话,是想让朕莫要像当年入王宅那般,咄咄逼人吗?”
以裴世清的涵养,此时也不由窘了窘,只是他的脸皮比之程大胡子也不让分毫,转眼间便抚须而笑道:“陛下说笑了,陛下度量恢弘如海,从不怪罪无罪之人,臣家子弟即便无才,也必守礼,想来不会冒犯于陛下。
这么说来,臣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李破不由哈哈一笑,心说那可未必,王氏那边的人也自诩衣冠之族,但做起事来就很不堪,咱的嫔妃回到家中,待客之时竟然都用不得他们的正厅。
哼,你们裴氏……怕也是面上光鲜,不定有多少害群之马呢。
于是他笑笑,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这话说的不错,汉姓大族当然都是礼仪为先,裴氏想来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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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已是到了地方,队伍不再向前,护卫们在将领的指挥之下散了开来,首先就要把裴府团团围住,闲杂人等皆不得出入。
稍微等了等,李破策马上前。
裴氏老老少少数十人,已深深的弯下腰,双手交迭高举于头顶。
李破在护卫之下高居于马上,打量了一下裴氏的祖宅,很有年代感了,即便屡屡维护,裴氏那长长的围墙上依旧刻满岁月的斑驳,里外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远方山峦隐隐,左近溪水潺潺。
比起王氏的主宅来,裴氏这边少了些繁华和肃穆,多了几分鸟语花香的自然味道,不过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门户高峻,等闲人可没办法和他们打上交道。
“恭迎陛下驾临,吾等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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