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便是出云宫主殿,行宫之中最高处,上面设有观星台,可以俯瞻晋阳全貌,北面不远处引来的汾水环绕而过,萧娘娘在时,听说常在此处凭栏远望……”
每到一处,褚遂良都会出言讲解一番,典故什么的自然都不会少了,只是晋阳行宫的年头不够,住进来的人也无多少典故留存下来,所以不够精彩。
而且还要避讳一下前朝诸事,你不能在大唐皇帝面前总提起文皇帝如何,杨广又是如何吧?
可偏偏晋阳宫中大部分建筑正是文皇帝杨坚的杰作,确实挺难为人的。
李破漫步而行,褚遂良……又是一个名人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是一样,他不很了解对方的生平。
只是这人好像在后来名声不佳,应该是一朝权臣,就是不知道他是在李世民执政期间发迹,还是李世民的儿子重用的他。
当然了,这并不难猜,褚遂良父子是天策府旧人,李世民当了皇帝自然会重用他们,如今这么“落魄”,估计是受了自己的影响所致。
他侧头又瞅了瞅褚遂良,心里再次道了一声小白脸。
褚遂良底盘不错,浓眉大眼的,再加上行止有度,口才不错,是个一见面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才能上应该也不用怀疑,做过李世民的铠曹参军,后来还好像到永丰仓在李秀宁麾下任职过。
父子两个都算有来历的人,不属于祖坟冒青烟的范畴。
褚亮在并州长史任上没多少时日,可他的名气却是不小,是秦王李世民收拢在府中的天策府大学士之一。
褚遂良为晋阳令,王庆对他颇有赞誉。
名臣大将自然都不是简单之辈,可李破一直认为,他们想要成长起来,都需要特定的环境和际遇。
有些人可以拿来就用,那是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定的位置上,才能和学识都经受住了考验,朝中就有很多这样的人。
而有些人,比如说眼前的褚遂良,年纪轻轻的明显不在此列,还能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现在看上去还不错,挺机灵的一个人……
………………
此时李破随意的道:“朕在晋阳时,行宫之中荒草遍地,房倒屋塌的不成个样子,现在倒是整洁了许多,听说都是你的功劳?”
褚遂良有过侍奉李世民的经验,所以表现的一直很得体,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不畏不亢四个字。
别看这四个字已经被人用烂了,可不管遇到什么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对不多,只要做到了,便能大致表现出自己的气度,让人高看一眼。
不过能跟皇帝说上几句话,对于此时的褚遂良来说,真的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每一句话都要从心里打上几转才会出口,此时褚遂良便微微躬身回道:“臣不敢居功,天下疲敝,臣还要聚众以修宫室,实臣等之过也,还望陛下恕臣之罪,莫要以逢迎而见责。”
陪在李破身边的薛元敬看了看褚遂良,心说这厮很会说话啊,怨不得父子二人当年一到长安便入了天策府。
他和叔父薛收当年也是天策府中人,只不过和褚亮父子见过几次,没有深交而已,倒是褚亮父子来到晋阳后,跟他叔父薛收有了交往,也正是经薛收引荐,褚亮父子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褚遂良答对的不错,李破倒也不介意和他多说两句,“晋阳行宫以及汾阳宫以后就不要再修缮了,不过是一层脸皮而已,朕又来不了几次,不定什么时候便可挪作他用,耗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作甚?”
褚遂良背后一下便冒出了些冷汗,皇帝果然对修建宫室没兴趣,这一点以后可要记牢了……
转头李破又问,“听你口音,家在南边吧?”
褚遂良心中一颤,来历这东西真不好说,其他还则罢了,就是给李世民效力的过往不好说,他怕皇帝为此心生厌恶。
不过皇帝能问这么一句,说明自己言行得当,已入皇帝眼中,是好事来的。
褚遂良打起了精神,“陛下慧眼如炬,臣家祖籍河南,世居杭州钱塘,父祖曾仕于陈梁,后归于隋。
家父曾在西海郡为官,后来无奈从贼,为薛举所用……如今归效大唐,才算免了离乱之苦。”
薛元敬在旁边听到薛举这个名字,心里不很舒坦。
因为那是他家亲戚,薛举出身河东薛氏,河东薛氏不是一个小家族,不但出了薛举这样的大贼头,薛世雄,薛万彻,薛万钧父子也是河东薛氏族人,只不过薛氏比较凌乱,对于居于各处的族人并没有多少影响力而已。
像薛万钧兄弟就已经自立门户,报家门的时候就会说自己是京兆咸阳人氏了,对河东薛氏家族没什么归属感。
李破则笑笑,随意的道:“你父亲是褚希明吧?他以前在西海郡做过官?”
褚遂良赶紧回道:“正是家父,曾任前隋西海郡司户数载。”
李破对这个比较感兴趣,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褚遂良有点不明所以,心说这应该是好事吧?嘴上却不敢怠慢,“回禀陛下,家父在前隋大业十年时为人所诬,受杨玄感之乱迁累,被贬于西海郡任上,大业十三年回朝,重任太常博士之职。”
李破对褚亮没什么关注,因为这厮帮着李世民杀了独孤怀恩,因为怕受到独孤氏的报复,在李破入长安之初便卷包跑路了。
之前迎候皇帝仪仗的时候,他见过褚亮一面,也没怎么注意。
这时便又问褚遂良道:“你父亲年岁不小了吧?”
褚遂良道:“家父已历有三朝,年过六旬矣。”
“三朝?”
“家父先仕于陈,陈亡后入长安,历任东宫大学士,太常博士等职,大业中出为西海郡司户……”
听了这些,李破有些失望,褚亮为官经历不怎么丰富,什么东宫大学士,太常博士之类的职位,都属于纯粹的文职,管理文案,做点文章讨皇帝和太子高兴什么的。
只一个西海郡司户还算有点用处,应该比较熟悉西北部族的情况,可六十多岁的人了,再让其到西北任职有点难为人。
而且门庭转换的也太多了,先出仕于陈,再归于隋,之后为薛举效力,再然后投了李渊,现在又为唐臣。
就算是那些河南降人多数也跟这位也没法相比吧?
李破迅速的失去了兴趣,而且他向来也没有养成的癖好,褚遂良能走到哪一步,还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
李破在晋阳待了几天,消息陆续传了回来。
突厥可汗已然启程,如今也正在路上晃悠,云中草原上的部落和大唐这边差不多,都在挑选勇士准备随行于可汗身边。
乱纷纷的云内草原北部也平静了下来,金狼旗到处,不会再允许部落仇杀发生。
这些看上去都很正常,两国会盟将在大军环绕中举行,任何一方的轻举妄动都将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两国对内对外都很警惕,因为乱臣贼子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兴风作浪。
又过了两天,灵州总管薛万钧和大将军徐世绩那边的消息传到了晋阳,榆林,五原方向出现了一些突厥部落的踪迹,经查是一些铁勒部的人迁移至此。
薛万钧和徐世绩都很担忧他们会和梁师都以及游荡于那里的马匪合在一处,那样一来,过上几年不加以遏制的话,很可能榆林,五原两郡就不为大唐所有了。
榆林向为中原养马之地,尤其是和西域马种杂交出来的战马,前隋时多数养在榆林马场,不可谓不重要。
而五原郡更是地处河套地区,土地肥沃,是非常适合中原移民居住的地方。
李破知道,这许就是突厥在会盟之前搞的小动作了,蚕食疆土,以待来日,看来会盟之上又要多出一个议题无疑。
紧接着幽州总管宇文歆的奏报也到了晋阳,他已经派人去见了突利汗阿史那多闻,有所收获。
阿史那多闻正在聚集部众,很可能会趁会盟之时东向去攻打辽东城。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让李破手上的筹码多了一些,就是不知道阿史那多闻会什么时候发动……
会盟之期越来越近,李破不再等待,随即从晋阳启程北上代州。
………………
这些日子他在晋阳过的不错,回去看了看当年的汉王府,前面现在已经改成了并州总管府,后面则封存了起来,作为皇帝故旧,成了晋阳重点保护类建筑,比照看晋阳行宫还上心呢。
李破到处瞅了瞅,东西都没怎么动过,确实勾起了一些怀念的情绪,在这里待了好几年,总是会有所感怀。
之外就是晋阳城外的晋阳书院,晋阳左近设下的几个折冲府,都略略的参观了一下。
并州各郡的土地厘定,户籍,钱粮等事他也过问了一些,反正是没闲着。
离开晋阳之时,他没有让王庆等人随行,秋收在即,不能把政务给耽搁了……
………………
进入雁门郡境内的时候,随行的大军已经增至七千人,而等待护送皇帝北上会盟的主力大军其实还在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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