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这里保护的很好。”
李破抚摸着殿前回廊上的花纹,结果摸了一手的灰,顺手在元朗身上擦了擦,给臣下们的文物保护工作定了性。
元朗不敢躲,幽怨的看了一眼姐夫,这么多年了,您这毛病怎么还是改不了呢?
不过随即他就转过了脸色,贼兮兮的说道:“陛下咱们当年在云内的时候,您可是命人把北魏宫室拆的一点不剩。
俺看这里的材料都极不错,不如也拆下来搬回太极宫去……”
话没说完,李破已经没好气的捶了他一拳,“胡说,那和现在能比吗?再说了北魏的宫室你也见过,那都是些什么?
除了些佛塔还算完好,其他都是房倒屋塌的,看着不像个样子,拆了也就拆了,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
这是他娘的汉宫,你敢拆这里的一砖一瓦,就算朕不说什么,御史能饶得了你?到时朕就派了你去云内给战死的将士守陵。”
元朗缩了缩脖子,“俺也就是说笑一句,陛下你可别当真。”
苏世长摸着胡子抬头看了看巍峨的紫薇殿,心中庆幸不已,皇帝要真想把汉宫给拆了,他肯定是要拼死力谏的。
北魏的宫室?拆就拆吧,鲜卑人建造的宫殿,而且远在云内那种朔风凛冽的地方,应该没什么价值。
不过皇帝还真是胆大,要知道皇者所居,定是气运所钟之处,一些人就是看不顺眼,也不敢轻易拆除的,主要是太不吉利。
皇帝还就这么干了,真是百无禁忌啊。
…………
紫薇殿之精美再次出乎了李破的预料。
栏杆上的花纹繁复精致,据苏世长的介绍,紫薇殿的门窗用料都有门道,李破还凑近了闻了一闻,木材非但没有任何霉味,却透着一股木质的清香。
苏世长说那是木兰之属,木质细腻,上有馨香,历久弥存。
李破就很赞叹,这里没有什么檀香木之类的东西,却能存在这么久还不朽坏,可见是有特殊的防腐手段。
紫薇殿奢华到什么程度呢,很多橼头上包着金箔,殿门上镶嵌着各种宝石,墙壁上涂着金漆,只是因为氧化的缘故,有些发污。
地面据说应该是紫红色,只不过现在成了灰黑,如果仔细洗刷的话,说不定还能恢复旧观。
无论是墙壁,还是窗棂,立柱之上,都刻有花纹。
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在这样一个建筑面前,无疑黯然失色。
李破站在殿前的回廊之上,俯视整个宫城,殿宇群落此起彼伏,中间都是大片的园林树木。
也就是冬天,如果夏天来了,这里必定郁郁葱葱,一片苍翠,此时却只枝丫摇曳,入眼之处,遍地银白,却也另有一番风景。
“真是个好地方啊,可惜可惜……”李破不由感叹了一声。
稍微想像了一下有多少皇者曾在这里扶栏远眺,看到眼前的风景,他们当时心中在想什么呢?
是雄图霸业,还是万里江山?是文治武功,还是醇酒美人?是叹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还是抚今追昔,忆往日之峥嵘?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李破不由有些伤感,再是辉煌的帝国,也有落幕的一天,就像这座宫城,落日余晖之间,见证了多少历史斑驳?如今也废弃至此,往日之风华还在几分?
…………
看了看身后的殿门,李破却已经没了什么兴致。
宫宇建的再好又能如何?帝王们的功业可不在于这些华美的殿宇,而是你的哪只脚踩在了历史的脉搏之上,让历史随着你的脚步而起舞。
李破摆了摆手,“今日兴致已尽,回去吧。”
掉头离开之际,众人都有些愣神,这就回去?大家约莫都是一个想法,皇帝的心思变化莫测,刚才还兴致勃勃,指点江山,现下就兴致已尽了?这比婆娘们的脸色变的还快啊……
元朗的承受能力强一些,立即跟随在姐夫身边,低声嘟囔道:“来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您的主意变的也太快了些吧?”
也就他敢跟皇帝这么说话,毕竟他们少年相识,又是亲戚,他也是在姐夫关照之下长成的。
李破头也不回,“这还只是未央宫,还有建章宫,长乐宫,如此大的地方,什么时候能看得完?
等夏天到了,朕带人到这里来避暑,住上一段日子也就是了,你找人把这里好好打扫打扫,其他的不用大动。
宫里这些年不断放人出宫,总有些人过的凄凄惨惨的,朕都听过好多次了,不如招他们到这里来做些杂事。
这里建造的很好,就是冷清了许多年,没有人气……
汉时留下来的古迹都在此地左近,你和苏远琢磨一下,除了各宫主体建筑之外,其他地方能不能放开,任人观览凭吊,不用总想着皇帝私园什么的。”
听了这话,元朗和苏世长面面相觑,却也来不及多想,陪着皇帝便下了台阶。
…………
在京兆尹衙署中用了午饭,李破没再多待,在众人簇拥之下很快就出了旧长安。
路上金德曼就问,“反正无事,父亲为何不多留几日,也好游览一番,女儿也能与父亲多聚几日……”
李破摇头道:“这里处处皆是前朝遗迹,暮气沉沉的,待久了容易影响心情,苏世长给说给你听的都是汉时的皇帝们怎么建造的宫殿,用的什么材料。
他还没说起其他故事呢,汉室王朝多内乱,尤其是宫廷之变,隔上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每一次都很残酷诡异,女子干政更是常事,加上诸侯之乱,胡人主政。
那里你要是挖开地面,抽干了湖水,再瞧瞧各处的水井,不定能发现多少尸骨,朕可不想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金德曼听了这话,加上李破的语气颇为阴森,顿时打了个激灵,也不去追究李破说的是真是假,便连连点头道:“我怎么感觉里面阴森森的,原来如此。
那不如多建些佛堂镇压超度一下……”
李破默默一笑,“佛法是东汉时传入的中原,你想让西汉的鬼懂什么阿弥陀佛可不容易,说不定就把和尚们都给吃了,还要让你再送一些过去,哈哈……”
金德曼赔笑两声,新罗人是信佛的,半岛上百济人信佛最为虔诚,高句丽人次之,最次便是新罗人。
百济人南下传佛,又把佛法传去了倭国,所以倭国和百济比较亲近,因为一些倭国贵族本就是百济人。
不过就算是信仰不怎么虔诚的新罗人,也不会拿佛法和僧人来开玩笑。
所以金德曼体会不到这个玩笑的好笑之处,只是小心的劝道:“陛下,咱们说话还是要小心些,若是被神佛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李破百无禁忌惯了,立即摆手笑道:“朕为天子,懂什么叫天子吗?天之骄子也,老天爷的儿子,神佛之流管不到朕,若是他们不懂规矩,降临世间,那就是朕的臣民了。
生死也就不容他们自己做主,你说朕怕他们什么?”
坚定的无神论者在当世可没几个,就算整日里嚷嚷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孟门徒,其实也是一直持有对鬼神敬而远之的态度,而非和鬼神硬杠。
虽说这些话说的很是让人心惊肉跳,可见皇帝如此自信,金德曼也高兴了起来,“那女儿岂不也成了老天……爷庇佑之人,不用怕这怕那了?”
李破道:“孺子可教也,你唤朕一声父亲,那自然是鬼神辟易,不堕轮回之人了。”
两人并辔而行,时不时说笑两句,护卫们便稍稍离的远了。
转头李破说道:“昨晚那些话你是当真的吧,如果没有反悔,那回城之后带人去鸿胪寺把事情定下来吧。
你依旧是新罗真我王,如今妹妹又在宫中为妃,便如你之前所言,大唐与新罗做个父子之国。
把你的带来的那些请功文书也好好整理一下,朕的赏赐会在大军班师之后不久颁发下去,凡身具战功者皆有厚赏,你要传信回去,让有功之人随军来大唐。
有意在大唐为官者,尽快送报,若是延误了,可没有追赏这回事。”
金德曼笑意盈盈,“女儿省得的,不会让父亲为此费心,只是新罗僻处海外,人才不多,若他们来大唐为官,怕是难堪重任啊。”
她确实极为聪明,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找补后事了,简直心眼耍的飞起。
李破也不在意,只是道:“到大唐为官没那么凶险,来大唐就守大唐的规矩,有才能的自然会得到提拔重用,无才无德的掉了脑袋也怨不得谁。
你放心去做,来大唐的新罗人犯了错,怪不到你的头上去,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仕为官,你最好挑选一下,以免丢了自己脸面。”
金德曼不说话了,沉思许久,都能看到长安城了才在马上说道:“女儿听一些人说过,大唐正在开科取士。
女儿不太懂这些,您说新罗人能不能参加这个科举?若是可行的话,女儿回去就督促他们读书,在国中先考几次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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