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淹笑了起来,他又不是被吓大的,危言耸听的话他这一辈子不知听了多少,可他杜淹还是活的好好的。
当然了,他如此的不以为然,恐怕还是因为长孙顺德争夺相位失败,虽然他不会像旁人一样,明里暗里进行讥讽嘲弄,可难免起了些轻视之心。
长孙顺德这个跟头栽的太大了,之前有多志在必得,如今就有多狼狈,甚至已经动摇了他在这些友朋心目当中的地位。
杜淹道“侍郎何出此言”
长孙顺德看着他那样子,心中不由冷笑,也不再跟他兜圈子,顺手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放在桌上推到杜淹面前。
杜淹疑惑的瞅了瞅,眼皮当即就是一跳。
这东西他太熟悉了,那是一道奏章,不管是隋律还是唐律,臣下之上书分门别类,送交各处,不得泄露,更不得私藏。
也就是说这东西送交给谁,都是有记录可查的,别说带回私宅了,即便是私下里跟人说上两句,泄露了上书的内容,也是朝廷重罪之一。
只有皇帝才有权力在自己的寝宫之中,观看奏本,其他朝廷重臣,凡是接触奏本的时候,都必须在署衙之内。
长孙顺德却是把奏本拿了回来,如果传了出去,按律最少是个削官罢职的处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弄不好就是流放。
这可太大胆了些
当然了,他们都是在洛阳当过官的人,大业末年,前隋朝廷纲纪废弛,皇帝想要看到奏本,就得看臣下们的意思了,在府邸办公的人比比皆是。
后来皇泰帝继位,就更是如此,把持朝堂的高官们,人人有权翻阅奏本,反而是皇帝没了这个权力,他能看到什么,都在于臣下们想要他看到什么,基本上就是个盖章工具而已。
杜淹稍稍怀念了一下旧日的风光,可现在是大唐年间了,皇帝大权独揽,谁若还敢肆意妄为,都要考虑一下身家性命的问题。
显然还是有人不怕这个的,比如说长孙顺德
杜淹稍微犹豫了一下,奏本已经摆在他面前,不管他看不看,都是同犯,基本没有告发脱罪一说,那还说什么呢
他瞅了瞅端坐在对面的长孙顺德,心里不由分外恼火,这老儿要做什么难道是没有成为宰相,如今来个破罐子破摔,疯魔了吗
不过当他看完了手中的奏本,就不再这么想了。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旦涉及到了他自己,那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奏本是侍御史高士廉所书。
高士廉以年纪老朽,口耳昏聩为由,上书辞官。
本章之中言辞切切,不明就里之人怕是要感动一下人家澹泊名利,不为官职所累的情操,可在杜淹眼中,心里先就道了一声这人怎会如此愚蠢
至于高士廉为何在此时上书请辞,他不会心存侥幸。
杜淹抬头直视长孙顺德的眼睛,目光阴沉而又犀利,和方才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和长孙顺德不一样,杜淹可以说是京兆杜氏数十年来,最为杰出的子弟,历经数朝,并不依仗家世,便能屡屡居于要职,虽说名声不佳,失之于风骨,可能力上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和长孙顺德这种凭借家世的助力,外加精挑细选的联姻之能,才居于显位的世族子弟比起来,能力上要强的多。
京兆杜氏的内讧其实就表明了这一点,即便杜淹害死了自己的侄儿,杜楚客更是高居门下侍郎之职,可杜氏的族人大多数还是都选择站在了杜淹一边。
因为杜淹杜执礼更有可能为家族带来利益,也比杜楚客更合适京兆杜氏家主的位置
当然了,如果杜如晦还活着,那就另当别论。
这两叔侄就是京兆杜氏主枝几十年来,最为杰出的两个人物。
可惜的是,两个人如今一个老了,一个英年早逝,顺便为京兆杜氏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霾。
南北朝时,号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大族,如今人才上却有所凋零。
“高俭乃渤海高氏中人,他的本章拿给人看,也当是渤海高氏的人来观瞧,他辞不辞官,关俺何事侍郎寻错人了吧”
说到这里,见长孙顺德一脸冷笑,杜淹接着道“只是不管怎么说,高俭都是侍郎的亲戚,投唐之后,对俺也是执礼甚恭
他才刚过五旬的年纪吧比侍郎和俺小上许多呢,怎么就要辞官归老了若有何为难,倒不如为他说项几句”
长孙顺德胸口烦闷,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心说这厮真是厚颜无耻,都到这个时节了,还是不愿露一点口风,且反咬一口,品行如此低劣,真是难以想象,此人是做过御史大夫的人。
可他还忘了一句,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两人既然能挤上一只船,又能交往多年,自是不分伯仲,谁也不用说谁。
“贤弟倒会说笑,高俭为何人也,你我都清楚,他上表辞官就能脱得身去怕是贤弟还不知道吧
长孙无忌那小儿也上表要辞去大理寺卿一职,话里话外说的都是顾及舅父养育之恩,要避嫌去职,可上奏的表章之中,若有所指,就算提起谁谁谁的名号了,难道贤弟以为他就真的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在科举京试当中耍弄手段,还想把房乔牵涉于其中,贤弟莫非以为朝中之人都是目不见物,耳不能闻之辈
还是说贤弟把如今的长安当做了当年的洛阳要知道如今在位的可不是什么柔弱少主,或是一心只想称雄天下的王世充。
皇帝耳目遍布朝野内外,心腹之人皆把持朝中大权,还能被这点手段所蒙蔽”
话说到这里,杜淹惊疑之下,问道“怎至于此当初可不也没多大声息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长孙顺德嗤笑一声,“方才贤弟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曾做过的吗事不关己,那又何必焦急”
杜淹心里骂了声娘,但他脸皮厚实,却也不在乎这点嘲讽之言,挤出几许笑容来,拱手道“侍郎息怒说起来只一小桉,人抓也抓了,杀也都杀了,房乔不也安然无恙
怎么到了现在,又起风波长孙无忌可是侍郎的侄儿,无凭无据的,他怎敢胡乱指摘朝臣,是不是和他那舅父商量好了,才会如此行事”
杜淹终于有点慌了,高俭只是侍御史,不算什么,那人就算被捉进大理寺,也攀诬不到他杜淹的头上,更妙的地方在于,大理寺卿长孙无忌是高俭的外甥,就更不用担心太多。
可长孙无忌不一样啊,那是朝中三品高官,竟然逼得他主动请辞,那就不是小事了,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朝中对科场弊桉还在加紧追查。
这和他预料中的情形有着非常大的出入,如果放在当年的洛阳,这能算个什么事怎么到了如今,就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人都杀了,怎么还紧追不舍皇帝没事干了吗
长孙顺德出了口气,不过也是索然无味,事到如今,口头上跟眼前这位占些上风,实在没什么必要。
大家早已联结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长孙顺德没能争得内相之位,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杜淹若是坏事,同样如此,只是杜淹此人向来油滑,不把事情说个明白,这厮必然还心存侥幸,不会跟他交底。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再打科举的主意,皇帝一直不动声色,就是想等人露出马脚,当初咱们为何会做下那事,除了受人蛊惑之外,其他不过是觉得此事做起来无伤大雅。
不说前隋如何如何,就说当年在洛阳城中,招揽些文人入仕,以为左助,算得什么事呢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事涉科举,不管大事小情,皆能闻于御前,涉桉之人必遭重处,这几年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这话我与贤弟说了几次了看来杜兄的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这么跟你说吧,今次桉发,必然不能善了,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请贤弟来到此相见”
“多谢侍郎”话说到这个份上,杜淹不得不拱手相谢,“此事之上,执礼之过也,唉,只能怪我心焦,俺为官数十载,如今年过五旬矣,朝廷不识才干之士,碌碌于位,怎能甘心
说起来侍郎应该能体谅几分,以此时之势,若不施以手段,难道要我终老于礼部侍郎之位”
躲无可躲之下,杜淹终于把话彻底挑明,跟长孙顺德说起来肺腑之言。
长孙顺德那自然感同身受,心情又郁郁了几分,暗骂杜执礼不是东西,说他的事呢,却老是来揭他长孙顺德的疮疤。
杜淹把此事终是肯定的认了下来,转头便问道“多余的话俺也不多说什么,侍郎既能察知,并邀俺前来,可是有以教我”
长孙顺德收拾心情,点头道“此事做的太过轻率,漏洞极多,却也不是没有好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