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蚂蟥钻到了身体里面?
中年汉子因为贫血晕晕乎乎, 大脑迟缓,听到梁景瑶问,压根没想对方怎么知道, 有气无力卷起裤管。
他种藕, 从小到大习惯了蚂蟥。
现在还好, 有各种专业的保护设备, 以前的时候,下一次藕塘,上来后双腿爬满蚂蟥, 密密麻麻的。
蚂蟥咬人不疼, 一点感觉也没。
所以这一次看到腿上有蚂蟥, 他用老办法, 脱下鞋, 用鞋底狠狠抽。
这是老一辈总结出来的经验。
蚂蟥有很多吸盘, 不能硬拽,鞋底狠狠抽打产生的震动,让它自动脱落。
或者干脆等它吸够血自己掉下来。
中年汉子摸摸依旧红肿的伤口,解释道:“可能感染了,一直没好。”
距离被咬过去了有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怎么着, 当初一点点的三角形小伤口迟迟不愈合, 连带着周围皮肤变得红肿。
好在一点都不疼。
梁景瑶眉头紧皱, 那伤口,快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了,还在往周边蔓延, 她用手指从边缘开始轻轻按:“疼吗?”
中年汉子憨笑摇头, 用力拍了下伤口:“一点都不疼。”
正因为不疼, 他才没在意,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
梁景瑶苦笑摇头,手指摁住伤口中心,渐渐用力。
有点像暖水袋,外表微微坚硬,里面柔软,像水般微微流动。
比水浓稠。
“你可真能抗呀。”梁景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比讳疾忌医更让人无奈的是患者不在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她叹口气,郑重道,“基本确定,蚂蟥咬你的同时,在血管里产了卵,也就说,有无数小蚂蟥日夜吸食你的血。”
中年汉子原本没多少血色的脸变的煞白:“啊,这,这怎么可能,明明一点都不疼。”
他不懂医,但熟悉蚂蟥,咬开皮肤吸血的时候,那疼的啊,就像用刀割肉。
“蚂蟥的吸盘有麻醉作用,那么多只小蚂蟥,感觉到疼就怪了。”梁景瑶站起身,严肃道,“两个选择,第一,去医院,切开伤口,第二,我来切,不过我这里没有麻醉剂,只能用银针止疼。”
中年汉子想都不好使劲点头:“你切,你切。”
想想身体里有无数只小蚂蟥,他头皮发麻,恨不能自己立刻动手。
用银针止疼,其实为了预防万一。
男子伤口,整个肌肉和神经组织已经死了,成了堆烂肉。
给手术刀消毒,梁景瑶戴上手套,凝神片刻,对准红肿伤口切了下去。
瞬间,一股黄色的脓液喷涌而出。
腥臭!
中年汉子和亲属没敢多看,又恶心又臭。
梁景瑶仿佛没有看到,表情严肃,等脓毒喷的差不多了,开始用手轻轻挤压,直到流出红色的血液。
她低下头,眼睛几乎紧贴伤口。
果然!
红色血肉组织里,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似乎受到惊吓,轻轻蠕动。
梁景瑶用镊子轻轻夹出一条。
中年汉子:“......”
不大,和蚊子差不多,可太吓人了,在他的血肉里呀。
中年汉子抖的快不会说话了:“梁,梁道士,很多吗?”
梁景瑶点点头。
水蛭产卵茧,每次三四个,每个里面最多接近四十条。
咬人的这条大概感觉环境不错,挺能生的,目测一百多条。
然而,并非所有的小蚂蟥都能看到,可能还有更小的,肉眼很容易忽略。
怎么取出,有没有完全取出是个问题。
最好去医院,用高浓度盐水反复清洗,再拍片确认。
中年汉子一刻不想等,浑身哆嗦,咬牙道:“您这里能洗吗?我不怕疼的。”
谁知道蚂蟥会钻到哪里去。
“这会知道怕了?”梁景瑶先瞪他一眼,再安慰,“放心吧,蚂蟥只吸血,不吃肉。”
再三保证好几次,中年汉子才勉强放心,逃一般离开。
医生真的要活到老学到老。
查出中年汉子贫血不难,但谁能想到,蚂蟥会在身体里产卵?
————
第二天早上刚要开播,来客了。
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女警,叫陈萍,为私事也是公事。
她刚参加工作不久,没有经验,平常处理东家西家的鸡零狗碎。
几天之前,去送一个迷路的乡下老太太,结果遇上了人命案。
有人从井里发现具尸体。
陈萍一边保护现场,一边赶紧打电话汇报。
尸体很快捞上来,是本村的人,叫大小,咋一听,不像个人名。
可这个名字实际金贵着呢——大胖小子。
大小出生的那个时代,丫头片子不值钱,儿子是一个家庭人丁兴旺的主要表现,儿子多,意味着干活有壮劳力,打起架来不吃亏。
因此即使他上面有五个哥哥,父母依然给他起了这么个宝贝名字。
可惜,大小不知道娘胎里没发育好还是怎么着,活像个没发好的馒头,五官皱巴巴挤一起,尤其眼睛一点点,怎么看怎么像头猪。
长大后,身高只有一米四多,是个傻子。
傻子命不好,父母在他七八岁时去世,还好已经不是旧社会了,傻子享有正常公民一切应有的待遇。
他有国家分的两亩地。
他先后跟着大哥,二哥,三哥,最后,跟着五哥。
五哥也结婚了,嫂子和侄子侄女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从没打过他,但也没把他当成个人。
大小太脏了。
农村卫生条件本来就不好,大小只有夏天才去村外河里洗澡,每次洗,活像件掉色的廉价衣服,染黑一大片河水,让村民避之不及。
冬天冷没法洗,脸上脖子里的泥灰,一层层一道道,比猪圈里的猪干净不到哪里去。
衣服更不用说了,哥哥的,嫂子的,侄子的,从上身就没洗过,硬邦邦的,脱下来能原地立起来。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脏,天热睡家门口的柴火垛,天冷睡灶房里的柴火垛。
可就这么个人,生命比地里的野草还强,没病没灾,健健康康活到了六十八岁。
因为陈萍,案发现场保护的非常好。
刚下过雨没多久,土壤松软,脚印清晰可见。
重案组很快来到,排查掉最先发现尸体的几人脚印,只有大小的。
也就说,从脚印看,他大概率自己掉进去的。
之后来的法医也验证了这点。
没有尸斑,身体僵硬度大概百分之九十,算上井水浸泡,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身上伤口大部分来自外部撞击,受力点是主动,死者坠井时应该意识清醒。
排除被人打晕之后再扔进井里的可能。
只是,当检查到眼睛的时候,法医轻声咦了声。
科技发展到现在,尸检属于破案重要的一环,经常能为侦破案件提供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陈萍不知道为啥有种直觉,没那么简单,以为发现了什么。
法医不认识她,以为重案组的呢,低声道:“你来看死者的眼睛。”
大小躺在地上,短短时间,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田地里快赶上蜜蜂大的苍蝇闻到熟悉的味道,在他脸上飞来飞去。
他原本像猪一样的小眼睛,被水泡大,有一抹凝固的喜悦!
仿佛看到什么朝思暮想的东西,那抹高兴,随一动不动的眼珠定格。
人遭遇死亡,正常反应应该是惊恐害怕绝望,按照死亡环境推测,意识清醒掉到水井,应该挣扎大喊求救。
怎么会高兴呢?
法医想了好一会:“吸/毒的人处于幻想出来的幸福世界遭遇意外,偶尔发生这种情况,不过也极少见,我只听导师讲过,毕竟死亡痛苦会压到一切。”
大小自然不可能吸/毒,他没这个条件。
尸检只能给出线索,具体确定他杀还是自杀,需要来自各方面的证据。
因为这点。
专案组开始实地调查。
陈萍作为最先赶到案发现场的警察,跟着一起去大小家。
如今村庄都富裕了,家家青砖瓦房。
大小的家,就在门口堆着的当季新鲜玉米杆里,圆圆的,像个狗窝,唯一的床上用品,是件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被褥。
他在这种地方睡了几十年。
大小之死惊动了小村庄,几乎倾巢而出看热闹。
有邻居小心翼翼解释:“警察同志,你们可别误会呀,是大小不去屋里。真的,她嫂子很多次让他去屋里睡,他死活不去。”
陈萍没忍住,冷冷道:“是吗?”
智障人士遭遇虐待不罕见,大小坚持住在这里,但那估计给狗,狗都嫌脏的被褥怎么解释?
大小的哥嫂没在家,前段时间去城里儿子家了。
大门开着,屋门也开着,房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大小生活的痕迹。
重案组警察经验丰富,立刻注意到这个细节:“死者以前出门的时候也不锁门吗?”
这位邻居恍然大悟惊呼:“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大小吧,虽然是个傻子,但很顾家,这次怎么就忘记锁门呢?”
这时,女人哭喊声从门外传来。
“我的个兄弟呀,你怎么就死了呢,我和你哥不过就去了趟城里看你大侄子,你咋就走了呢,我对不起你呀,老天呀,我没法活了。”
哭声响亮,但没感情。
正主来了,死者大小的哥哥和嫂子赶回来了。
夫妻俩有重大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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