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五月,天色擦黑。

    屋里床头的红木灯架上点着个铜制烛台,跳跃的烛火被暖黄色精致镂空灯罩遮着,光亮微弱但不刺眼。

    在这光线中,谭柚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搭在脸上,拇指跟中指用了点力道揉捏太阳穴。

    她不知道别人溺水清醒后是什么反应,但自己这明显像是掉进酒坛里。

    太阳穴突突鼓动,整个脑袋神经紧绷,稍微动一动就晕的想吐。

    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肩上长发滑落下来垂在脸边,连发丝上都带着淡淡的还没散去的酒味。

    谭柚这是穿来后第二次醒来。

    她刚醒的时候还是中午,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人从花楼扛出去。对方肩膀挤压着她的胃,颠簸地她头晕眼花,所以谭柚短暂清醒后,又厥过去。

    梦里,谭柚才发现自己穿进一本女尊书里,至于书名叫什么早就忘记了,但内容大概记着点。

    谭柚作为大学老师,像这种小说跟漫画,没收过不少本,全锁在她办公桌背后的柜子里,分别写上被没收人的姓名学号。

    整整齐齐码好,让她们毕业后来领。

    就这还只是纸质版的,像是手机跟平板里下载的电子版,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从她带着信号屏蔽器上课后,很明显纸质版多了很多。

    谭柚自然能理解学生们上课睡觉摸鱼,但不代表她赞同这种做法。

    但凡上课多听两句,期末的时候就能少在群里发两行“老师,饿饿,饭饭。”

    她负责教书,又不负责打饭,救不了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学生。

    至于谭柚为什么会记得这本书的内容,可能因为它的封面太过出众,从而让人看不见书名。

    书上,古色古香的背景里,一个容貌精致的女人站在中间,身边围绕着各种姿势各种身份的男人,全都小鸟依人的分别抱着女人的胳膊跟大腿。

    他们裸肩露腿,一看就不能过审。

    谭柚以为这是本不正经书籍,毕竟封面就不像是正经的封面,等翻开后才发现,好像是本恋爱小说。

    学生当时还试图安利收买她,“老师,您知道女尊n.p吗,贼香。”

    “……”作风虽然老干部的谭柚,实际年龄也就二十七岁,总不至于是上个世纪的古董。

    她合上书沉默地看着学生,“我国《婚姻法》第二条写着,实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

    学生,“……”

    谭柚拿着书回到办公室,因为学生说它贼香,谭柚就想看看它有多香。

    她作为新一代大学老师,不能脱离学生的圈子太远,虽然她早睡早起就已经跟社会上大多数人脱节。

    翻开书后,谭柚才发现这书主要就是讲述女主安从凤一路位极人臣的同时,收获了加男主柳盛锦一起共八个夫郎的故事。

    作者可能是个细节控,连女主的睡觉时间都分配的一清二楚。

    一夜八个小时,她每一个小时睡一个。公平公正,真正实现了什么叫做不偏不倚的端水技术。

    作为每天准点睡觉睡眠时间不少于八个小时的谭柚,对女主这种睡法表示不理解,同时大为震惊。

    不会猝死吗?

    谭柚大概翻了翻,就把这本贼香的np文连同其他小说一起锁进柜子里。

    那会儿的谭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穿进书里,这会儿作为书中人,心态跟当时截然不同,饶是她都有点后悔没仔细看小说里的细节。

    不过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性别没变,至少不会是女主那八个里的其中一个。

    虽说书中细节不记得了,但如果碰到书中看过的剧情,谭柚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能想起来一些,但想起来多少,全看运气了。

    既然淹死后能重新活一次,就说明她运气还算不错。

    谭柚自小跟爷爷在大院里长大,从爷爷去世后,她在世上也没了什么牵挂的人。

    至于电子用品一样没有,谭柚更是习以为常,她有手机时也很少使用。

    电子用品就像是现代的毒-品,太能麻痹人的思维,手指滑动醉生梦死,一眨眼时间就没了。

    谭柚一直希望学生放下手机好好听课,奈何他们总是阴奉阳违。

    后来谭柚学会了魔法对付魔法——

    她买了个信号屏蔽器,从此上课再也听不见“timi”声。

    魔高一尺,道总要高一丈。

    谭柚扭头朝外看,透过窗户纸能看到外面天色全黑。

    规律的作息提醒她是时候睡觉了。

    早睡不仅养肝,还能加快新陈代谢改善心情有助于减肥健康。

    谭柚手撑着床板准备躺下去,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穿成了谁,什么身份,但丝毫不妨碍有事天亮再说。

    奈何谭柚还没躺平,就听见自己屋里的房门被人轻手轻脚推开。

    “主子,您醒了!”瞧见谭柚坐在床上,花青两眼放光,声音激动。

    谭柚顺着动静看过去,就见中午扛着她往花楼外面跑的圆脸丫头提着灯笼快步走过来。

    花青将手里灯笼吹灭,同时手脚麻利地将屋里的其他烛台点上。

    刚才还昏暗的房间瞬间明亮许多,谭柚这才发现自己身份应该不低,因为这屋里入眼所见到的都是些好东西。

    “您醒了就太好了,我刚才在外面磨蹭半天,还想着您要是再不起来我要不要进来喊您呢。”

    花青打开红木衣柜为谭柚挑选衣服。

    谭柚茫然,“这个时辰,不该睡觉吗?”

    古代没有娱乐设备,不是睡的更早?莫非她负责打更?

    花青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睡觉?这才什么时辰睡什么觉啊,咱们还有正事呢。”

    花青抱着衣服凑过来,担忧地看着谭柚,“您是不是还没醒酒?”

    花青是个话痨,说个不停,“要我说中午您就不该跟那孙女拼酒,那狗爹养的小东西喝完酒就跟您动手。要不是我反应快扛着您就往外冲,这会儿您可遭罪了。”

    “……”就因为花青扛大炮一样的姿势扛着她冲出去,谭柚这会儿胃还隐隐难受。

    花青撸袖子,“这委屈咱们可不受,晚上说好教训她们一顿,怎么能认怂呢。”

    她这么一说谭柚就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因为书里有个角色正巧跟她同名。

    其实每本小说都差不多,为了跟女主形成对照组,总要安排那么一两个条件性格极好就是男人缘不行的女配来衬托。

    而跟她同名同姓的原主“谭柚”并不是女配,而是女配谭橙的炮灰庶妹。

    谭家在京中身份显赫,谭橙的祖母谭老太太更是三朝太傅,朝堂上有大半文臣都是她的门生,所以位高权重在朝上享有话语权。

    而谭橙作为谭老太太一手培养出来的嫡长孙女,见识学问跟心性都极好,加上洁身自好,堪称是完美女二。

    在天才女主安从凤来京城之前,京中年轻一辈中的学习典范就是努力好学又上进的谭橙。

    而“谭柚”呢,就是谭橙的反义词。

    她虽聪明,但这个聪明跟嫡姐比起来,就不值一提。

    谭橙像是冉冉新星,谭柚则是盈盈烛火。

    烛光岂能跟星辰相比?

    时间一长,这烛光就变异了。她嫉妒长姐的聪慧,自甘堕落的同时希望有人能将高高在上的嫡姐拉下泥潭跟她一起腐烂。

    后期她更是致力于挑起女主安从凤跟谭橙之间的矛盾,让两个人喜欢上同一个男主柳盛锦。

    有人争的总会更香一点,这也是柳盛锦在其他七个男主中杀出重围成为男一号的原因。

    谭柚印象最深的便是,女主安从凤六元及第,女二谭橙少年天才,炮灰“谭柚”也是翰林出身,这么一群人打打闹闹半天,就是为了几个男人?

    男人这个品种,已经稀缺到这个地步了?

    一群恋爱脑围着男人打架,背景却是周边的其他王朝将她们的王朝吞并了。

    书的结局朝堂改朝换代,而女主带着她八个夫郎隐居田野,过上了一夜八次的美满生活。

    至于原主“谭柚”,早就被解决了。她那点心机跟阴谋不值一提,这也是她是炮灰并非反派的原因。

    经花青提醒,谭柚才想起来原主是四年前才来的京城。

    谭老太太能力大本事大,奈何家里独女也就是谭柚的母亲不争气,只挣得一个外省的官,带着正君跟侧君一同上任。

    前十三年,谭柚是放在亲娘那边养的。

    因为地方小,原主自以为是天才,加上被惯得无法无天,性子就不太好。直到科考来了京城谭家,她这才发现自己是个井底的青蛙,跟嫡长姐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嫡姐身上。

    在这种心态的落差下,原主非但不求上进,反而怪环境不公,怪祖母不把她放在身边养,以至于虽然是二甲出身通过朝考进了翰林院,也是翰林低层。

    自知比不过谭橙,原主索性自暴自弃,从此勾栏瓦舍里她是常客,打架斗殴中没她不行。

    今日这场架,便是原主在花楼为了个花魁跟京城纨绔吴嘉悦较劲,双方拼酒之后互放狠话,晚上巷子口见,谁不去谁是孙女。

    “谭柚”之所以生气较真,也并非因为花魁,而是对方言语中的挑衅跟不屑。

    “庶女也想跟我们比?别说三日后的宫宴求娶长皇子,你就连这楼中的花魁都不配,滚回乡下娶你的土包子吧。”

    宫中三日后长皇子设宴,表面是赏花,其实是为了挑选妻主。京中最近不少人蠢蠢欲动,为的便是这个。

    可惜“谭柚”作为庶女,身份上就差了很大一截,自然不可能咬到这只白天鹅。

    这会儿吴嘉悦故意把这事说出来,就是为了刺激“谭柚”。

    许是怕“谭柚”不上当,她眸光一闪,阴暗的揣测,“老实说你能进翰林院是借了你嫡姐谭橙的光吧,谁不知道她负责朝考。”

    吴嘉悦根本不可能为花魁上心,她拼酒约架,为的是设局让“谭柚”进去,从而钳制住谭橙。

    长皇子意在谭橙,朝臣们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到时候“谭柚”闹出人命,谭家自然没脸进宫宴,长皇子的计划肯定不能得逞。

    吴嘉悦打蛇打七寸,成功激怒“谭柚”。

    庶女跟嫡姐像是剜进“谭柚”心底的刀子,让她失去理智,这才上当,跟吴嘉悦公然约架。

    这场架,不该约,更不该去。

    和皱眉沉思的谭柚比起来,花青明显信心满满想要大施拳脚。

    谭柚坐在床上被动接过衣服,“我们几个人?”

    花青骄傲,“自然是你我两个人了,之前咱们干架主子您是以一当百,我花青就负责给您善后打下手,京中那群窝囊废怎么能是咱们的对手——”

    她后面还说了很多,谭柚只听进去“两个人”就没再听了。

    谭柚沉默地将本来都抖开的衣服又重新折叠整齐。

    那更不能去。

    只是……

    “既然都约好了,不去便是失约,也不好。”谭柚目光平静的看着花青。

    谭柚中午呕吐时,曾短暂对着铜镜看过自己的脸,双眼皮高鼻梁,清瘦高挑的个子,干干净净清冷秀气的长相。

    这副容貌很是出众,奈何眉宇间长期怨怼积累出的轻浮戾气,像层灰色轻雾,将原本较好的容貌遮住,只留下纨绔二字。

    如今暖黄色烛光中,谭柚坐在床上,手搭在折叠好的衣服上,眉眼沉静,吐字清晰语气不疾不徐的说话,竟让花青觉得比之前谭柚拍桌子踢凳子更让人威慑力。

    仔细想想,竟有点像她小时候的夫子。

    谭夫子一本正经地说,“打架肯定是不好的,以少对多更不理智。”

    花青正听的昏昏欲睡,就见谭柚补充道:“你帮我叫几个人,咱们一起去。”

    花青陡然清醒,精神一振,“叫谁?”

    花青眼睛慢慢放光,心想肯定是要叫上自家主子在京中的几个好友。

    到时候她们呼啦啦一群人,弄死吴嘉悦那孙女!

    谭柚不疾不徐地说,“叫上京兆伊衙门的人,以及吴嘉悦的母亲吴大人。”

    花青茫然,只听见后半句。

    叫谁?这是要连姓吴的她娘一起打?这么刺激的吗!

    谭柚不知道花青想的什么,反正她是想钓鱼执法,

    谭柚打算让吴大人管管,吴嘉悦约人打架斗殴滋事,许是平时功课太少,生活的还不够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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