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安国公府递来的拜帖时, 谭主君微微一愣,眼里露出几分疑惑,侧身问沈氏, “咱们往外送的帖子,日期写的是明日吧?”
沈氏柔声道:“自然。”
“那就没错了。”谭主君若有所思,将安国公府的帖子递给沈氏看。
他就说他跟沈氏办事仔细,万万不可能出现写错日期的可能。
“国公府的嫡长孙女突然带着嫡长孙过来, 应当是有别的意思不方便在明日说, 这才提前一天上门。”
谭主君跟沈氏合计一番,“先见见。”
对方赵家虽说在京中势力跟地位如今都不如谭家,但两人还是选择亲自到门口迎接, 以示尊重。
虽说离战事已经久远, 可他们依旧敬重赵家那份曾经为国几乎断了赵氏一族血脉的保家卫国精神。
若今日来的是安国公, 老太太定会亲自出来相迎, 不会因对方是位男子而有半分轻视。
沈氏快到门口时,还轻声问谭主君,“橙子今天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今日既然人家国公家的小公子都来了, 倒不如就此相看。
谭主君微微摇头,“最近秋闱, 翰林院跟礼部都忙, 她已经好几日晚上未曾在家吃过饭。”
“那明日……”沈氏皱眉。
谭主君道:“明日还好, 中秋休沐,他跟牧儿都能在家。”
两人说话间到了门口, 赵锦莉正站在门外台阶下皱眉跟谁在说话。
赵锦莉生的好看, 有着一双眸光清透英气逼人的眼睛。
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 但是身形笔直如松, 整个人犹如一颗挺拔的树, 彰显着蓬勃坚毅的生命力,没有半分世家世女们的懒散之气。
谭主君感觉在赵锦莉身上看到了赵氏一族的希望。
光看赵锦莉笔挺的站姿便能知道,即便现在大司内外一派和平,但赵家依旧没有在教育后辈上懈怠过半分。
而此时赵锦莉眉头紧皱,显然遇到了颇为头疼的麻烦事。
“老太傅跟朝中其她人不同,不管我们两家立场如何,你都要对谭家人尊重些。”
赵锦莉本来想说,要不你就别开口说话了吧,但是一想到谭府的那张请帖,又觉得有必要让阿钰多说两句,以此绝了谭家想结亲的心。
赵锦钰忽然伸手拉了一下赵锦莉的衣袖,努嘴示意她来人了。
赵锦莉一回身,便看到谭主君携沈氏亲自出门相迎,立马明白对方的看重,心头不由一热,赶紧朝两人行了个晚辈礼。
安国公府如今没落,只是仗着个国公二字好听一些罢了,其实早已不在勋贵之列,京中像谭家这种身份地位的世家,愿意出门相迎的几乎没有。
就因为没有,才不能让阿钰嫁过去。
赵锦莉外面穿的是件曙红色外袍,随着抬手的动作,便能看到袖袍里能看到里面是件收袖的黑色劲装,很符合武将的打扮。
“晚辈赵锦莉,带家弟赵锦钰来给谭老太傅送中秋贺礼,谢谭老太傅当年力荐我祖父承袭爵位之恩。”
谭主君沉默一瞬,眼皮微跳。
你看看这理由找的,都找到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由此也能看出两家这些年来的确没有什么往来。
赵家不过是找个借口上门而已,理由还是安国公扒拉人情账本扒拉半天才想起来的。
这属实是个大恩,可当年也的确谢过了。
谭主君微微颔首,“那便先进来坐。”
坐就不必了。
赵锦莉侧身,露出站在她身后的人。
她让开,谭主君跟沈氏才看清她刚才在跟谁说话。
站在赵锦莉身旁的小公子穿着身鲜红色衣服,大红的颜色衬得那张圆润白嫩的小脸越发讨喜。
他长相跟赵锦莉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因为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导致他身上没有赵锦莉的那份锐气,从而显得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跟两颗黑葡萄一样。
又黑又亮,灵气十足。
这双眼睛,一下子就讨得谭家两位爹爹的喜欢。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赵锦钰的喜爱之情。
今日上门站在赵锦莉身边的,自然是安国公嫡孙赵锦钰。
谭主君跟沈氏的心思根本就没掩饰,全写在脸上。赵锦莉看清楚后不由想抬手扶额。
因为基本第一眼见到赵锦钰长相的人,没一个不喜欢的,尤其是长辈,更是爱的不行。
前提是,他不张嘴说话。
安国公有段时间对着赵锦钰的这张嘴曾生出歹毒的想法,但凡是个小哑巴,都比现在好嫁人。毕竟他就是打手语,也打不出那些话。
谭主君向来脸色清清冷冷的,今日难得带了笑意,问赵锦钰,“可是赵小公子?”
一般这种情况,换做别人家的儿子,都该文文静静上前行礼做自我介绍,毕竟从谭主君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这第一印象还不错。
可赵锦钰他不是一般人啊。
他就站在原地,顶着乖巧的脸,一开口却是股吊儿郎当的味道,“对,是我,有意见?”
谭主君,“?”
谭主君茫然愣怔了一瞬。
他对赵锦钰自然没有意见,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这句话的话跟语气,都和赵锦钰这张乖巧圆润的脸不是很符合。
谭主君极高的素养才堪堪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唯有余光左右看,心道这话应该是别人说的吧?
他这反应赵锦莉见过的实在太多了。
赵锦莉有种破罐子破摔懒得再修补的表情,木讷开口,“这就是家弟,赵锦钰。”
赵锦莉的潜台词便是:对,就是他,您没认错人。
赵锦钰还反手一指自己,跟着附和,“是我。”
他也清楚谭家的意思,知道谭家很喜欢他,想让谭橙娶他。
“我们国公府不喜欢拐弯抹角,”赵锦钰开口。
赵锦莉在旁边摇头: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别瞎代表国公府。
赵锦钰见谭主君跟沈氏两个温温柔柔的男子愣在原地,还斟酌了一下说辞,挑了个委婉的说法,“我对谭橙没意思。”
够委婉了吧。
谭主君,“……”
谭主君沉默,谭主君想张口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儿。
还是沈氏温柔问,“为何?”
“我见过她,”赵锦钰眨巴葡萄眼睛,说,“她考中状元的时候,我带着我的绣球在酒楼的二楼蹲过她呢。”
谭主君这才出声,“那时你才多大?”
“十一岁啊,”赵锦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理所应当地说,“我家人口少,不得赶紧物色个合适的早点生孩子呀。”
那也太早了吧!
他说的过于一本正经,谭主君竟无言反驳。
沈氏看向赵锦莉,赵锦莉单手遮脸,微微转动脚尖侧对几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你们聊别管我”的气息。
赵锦钰余光扫了他阿姐一眼,撇嘴嫌弃,“她不行,她又生不出来,但我可以。”
赵锦莉,“……”
赵锦钰拍着自己胖嘟嘟的小肚皮,眉眼弯弯,“所以我想找个家世一般的,耐打的,心思野的,这样既附和我心意又能帮我给赵家生孩子。”
“可惜谭橙不行,我当年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不行。她太老实了,我都不好意思打她。”
赵锦钰摇头,一脸遗憾。
他喜欢驯服的过程,比如训马,训狗,训将来的妻主。所以他不能挑个老实人祸祸,他得挑个心思野的,这样收拾起来才痛快。
既满足自己,又没伤害她人,两全其美。
可惜家里人对于别的都支持,唯独这条不答应。说哪有男子挑妻主不捡好的挑,专捡坏的挑。
谭主君,“……”
怪他,没把谭橙生的皮糙肉厚一点。
主要是赵锦钰顶着这副乖巧的脸蛋,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完全让人猜想不到他底下是这副性子。
外人都说司牧乖戾多变阴晴不定,可司牧虽心思多,但私下里其实很软很乖。
赵锦钰就不同了,他是看起来很软很乖,其实内里性子很硬很有自我想法跟个性,所以才会这么无所顾忌的说出这种“大胆”的话。
赵锦钰就跟关久了的小鸡一样,见着人就唧唧个不停。
“你们要是不介意将来孩子都跟我回赵家,并让谭橙入赘赵家,我就答应嫁给她。”
“不过,咱们两家立场好像也不同。”赵锦钰毫无顾忌,公然直说,“你家娶了长皇子,自然是支持他,可我们赵家是要支持皇上的啊。”
“到时候谭橙得跟着我的想法来,谁让她入了我赵家呢。”
赵锦钰已经畅想起来,“我其实很喜欢你们两位,温温柔柔的,要不将来你们也跟着谭橙去赵府吧,我喊你们爹,当亲爹给你们养老送终。”
赵锦钰葡萄一样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很是期待,一脸的:来吧来吧,我肯定对你们好。
谭主君定力好,站得稳稳地。沈氏则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脸上温婉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这怎么给女儿娶夫郎,还得陪嫁两个爹。这事谭母也不能答应啊。
谭主君跟沈氏还是头回接触这种类型的小公子,有些招架不住。以谭橙那个性子,先不说能不能耐打,但就嘴皮子都应付不来赵小公子。
谭橙作为谭府嫡长女,放弃谭府万万不可能,而且她更不可能为了个男子站在自家妹妹的对面,反水去支持皇上。
谭主君看向赵锦莉,赵锦莉刚来时还跟棵青松一般挺直,这会儿已经塌着腰坐在门口台阶上了,像根没有梦想的蒜苗。
注意到谭主君的视线,赵锦莉立马站起来,拱手赔罪,“家弟在家里被拘束惯了,不懂规矩,所以有些口无遮拦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幸亏一直关在家里,让他上街可还了得。
谭主君这才懂了安国公的用心,提前来把事情说清楚,怕谭家觉得他赵家不给脸面,于是将赵锦钰本人都带过来。
赵锦钰凭借自身本事,活生生劝退谭主君那颗想让谭橙娶他的心。
临走时,谭主君还着人给安国公备了份厚礼带回去,同时将手腕上的翠玉镯子褪下来戴在赵锦钰手上,算是见面礼。
“虽然你跟橙子可能不合适,但你想法大胆,既然打定主意,那便不要因为世俗目光委屈了自己。”
谭主君说,“世上男子多活的拘束,但没人规定男子女人就该如何,走你想走的路便是。”
赵锦钰眼睛瞬间巴巴地看着谭主君,一把拉住他的手,紧紧攥着,“你真不考虑当我爹吗?”
谭主君抽了一下手,没抽出去。
谭主君,“……”
赵锦钰说,“虽然我觉得谭橙不行,但我很喜欢你,你来我家给我当爹吧,我让我娘——”
赵锦莉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干笑着看向谭主君,“主要是我爹平时没这么温柔……告辞。”
她连托带拽,总算把赵锦钰塞进马车里。
马车往前走,谭主君才注意到后面还跟了有十对府兵,估计是来盯着赵锦钰的。
刚才听赵锦莉的意思,赵锦钰不仅想法大胆能叭叭,功夫也不低。要真是上街……
沈氏心有余悸,“赵小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谭主君叹息,“希望他早日寻到合心意的人。”
明年皇上大选,以赵小公子的年龄,也在入选的范围里。加上刚才赵小公子公然说国公府支持皇上,那就算是为了表态,皇上也会让赵锦钰入选。
他那野马一样的性子,到了宫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折腾死别人,要么被别人折腾死。
“但他长相乖巧……”沈氏看向谭主君。
谭主君沉默着将袖筒撸开,给沈氏看他刚才被赵锦钰握过的手腕,上面有着清晰的手指印,“他这只是激动之余握了一下而已。”
没坏心,但手劲属实大。
沈氏抽了口凉气,感慨道:“那橙子是不够他打的啊。”
他刚才还当赵小公子开玩笑的呢。
“既然赵家没有可能,”谭主君将袖子缓慢放下,叹息一声,“明日再看看别家。”
晚上不仅谭橙回府,司牧也回来了。
明日休沐不用早朝,他难得回家偷懒。
“今日国公府的小公子过来了。”谭主君端着茶盏,问谭橙,“你可曾见过他?”
谭柚正在跟老太太下棋,谭母坐在谭柚身边指点,司牧坐在老太太旁边托腮看。
唯有谭橙坐在谭主君跟沈氏面前。
“没有,但我见过他阿姐赵锦莉,”谭橙回忆了一下,“跟学文比起来,她更喜欢习武。”
谭橙身上担着谭家的担子,赵锦莉肩上又何曾不挑着国公府呢。
谭橙当年在太学院跟赵锦莉当过一段时间的同窗,但交集不多,没说过几次话。
听到赵锦钰,司牧倒是乖乖地举起一只手,“我见过他,两次。”
一家人朝他看过来。
司牧眨巴眼睛,声音轻轻软软的,听得两位爹爹满脸姨夫笑。
司牧说,“宫宴的时候见的,他好像挺喜欢我,说如果他是女人将来定娶我当夫郎。”
“啪”的声,安静的正厅里,谭柚这颗棋落子的声响稍微有一些大。
老太太饶有兴趣地抬眼看向对面,司牧也看过来。
谭柚从棋罐里捻出另一颗黑子,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抱歉,手滑,没捏住。”
老太太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笑呵呵地说,“其实赵锦钰的长姐,赵锦莉那孩子也不错。”
是不错,若是国公府势力更强一些,在文人中的影响力跟谭家不相上下,司牧当初选择的是哪家可就说不准了。
谭柚捻着棋子,抬眸看老太太,“祖母,将军。”
她将黑子搭在早已布好的棋局上,趁老太太看热闹一时分神,直接将她“将死”。
“哎呀,大意了!”老太太回神一看,直拍大腿,“你这局什么时候布的?”
在司牧回来后选择坐在老太太身旁时布的。
在司牧提起赵家时,收局将杀对面。
老太太认真起来,挽着袖筒说,“刚才那局属实是我大意了,真是老了啊,被你摆了一道。”
谭柚的棋局可比谭橙有看头多了,面上步步温和,走得一板一眼,其实步步暗藏杀机,缓慢布局不急不躁。
谭柚垂眸收子,修长白皙的指尖捻起一枚枚黑子放进棋罐中,温声道:“祖母,下棋要专心。”
老太太都是只修成仙的狐狸了,能看不出谭柚的心思?
她笑呵呵道:“好好好,这局定不输。”
老太太扭身喊,“司牧,你来帮祖母,若是咱俩输了,便奖励阿柚今晚陪她母亲睡。”
她说,“孩子大了,睡在一起才能好好谈心。”
谭柚,“……”
谭母听谭主君那边的热闹呢,哪里注意到棋局上的事情,“怎么就陪我睡了啊?这事她跟她两个爹爹商量过了吗?”
谭母手搭在肚皮上,一脸“我就是这么抢手没办法”的得意表情,“那就一夜,只睡一夜啊,孩子大了哪能总跟家长睡。”
谭柚沉默。
谭柚觉得这局怎么都不能赢……
她看向老太太,微微皱眉。
老太太得意,“这叫攻心,以你在乎之人攻你的心。”
呵,何必把威胁说的这么好听。
司牧拉着小圆凳子又坐回来,嘿嘿笑着跟谭柚说,“爹爹们说赵小公子是个妙人,我刚才是去听了两句。”
他看向老太太,轻轻哼,“祖母不能欺负阿柚,您可是个长辈。”
“她刚才‘将’我的时候,可没觉得我是长辈,”老太太较真起来,“今天就得好好教教她,谁才是祖母,谁才是孙女。”
这边在下棋,那边谭橙在听谭主君说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
她对赵小公子的想法没有任何异议,也不会去指指点点别人的人生规划,但,“立场不同,不能结亲。”
谭橙双手搭在腿面上,看向谭主君,“爹,我怎么会为了娶夫便站在阿柚对面呢?”
谭府已经搅进长皇子跟皇上之中,并且选择了长皇子这条路,如今怎么可能变换阵营,脚踩两只船?
而且她对于挨打更是没有特殊癖好,不管是闺房内还是闺房外,她都没兴趣。
“安国公估计也是觉得不合适,这才让她们姐弟俩提前走这一趟,”谭主君放下茶盏,“那便算了。”
“明日你在府上坐一坐,若是约了好友需要出门,傍晚再去。”谭主君叮嘱谭橙。
谭橙心思已经在身后的棋局上,只应了个,“好。”
等这边一结束,她便换了个矮板凳坐在谭柚旁边看她跟老太太对弈。
这局明显比之前几局认真,以至于谭橙不由询问,“赌注是什么?”
谭母也看的热闹,跟谭橙咬耳朵,“赢了跟我睡。你说说这,柚子都多大了,怎么还想着跟我睡呢。”
谭橙沉默,谭橙看谭母满脸得意,没忍心告诉她真相。
跟两个女儿比起来,谭母棋术一般,所以她看不出来,谭柚在想方设法的输,老太太正千方百计帮她赢。
两人有来有回,虽然下的难舍难分,但跟谭母想的截然相反。
最后,谭柚如愿以偿的输了。
谭柚将手里剩余的棋子放回棋罐了,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她很久没被人逼到这个份上。
“哎呀,输了啊,”谭母遗憾地摇头,但还是伸手拍拍谭柚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啊小柚子,你这份心意娘收到了。”
谭柚顿了顿,难得心虚地垂眸,“明日陪您喝两杯。”
“好好好!”谭母开心。
她酒量不行,但跟女儿喝酒却很乐意,“橙子也来,这也是你们长大后咱娘四个,头回以大人的身份喝酒。”
谭母期待起来,“我去跟管家说一声,提前把藏酒挖出来。不行,我得亲自去挖。”
她说干就干,人已经起身离开。
谭橙看着棋局蠢蠢欲动,“阿柚,我们对弈一局?”
老太太乐呵呵让位,“你俩来,我看看。”
老太太坐在谭橙身边,司牧坐回谭柚身边。
司牧身上带着清清淡淡的冷香,里面又裹挟着一丝浅浅的药味,很是独特好闻。
几乎在他的膝盖抵在谭柚腿上的那一刻,谭柚便收敛刚才的“杀意”,整个人放松下来,悠闲慵懒很多。
司牧软软地挨着她,轻声提醒,“要认真。”
谭柚温声应,“嗯。”
谭橙的棋跟谭柚比起来,还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谭橙刚开始想的是让着妹妹,后来被迫认真,最后输的心服口服。
“不错不错,”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她给谭橙递了几颗龙眼,“你坐这儿看,让司牧跟阿柚下。”
司牧也看了一圈,手痒痒,不由扯着谭柚的袖筒昂脸看她。
谭柚垂眸,将手里黑子递给他,“来吧。”
两人还是头回对弈。
谭主君跟沈氏也围过来,“我们也瞧瞧。”
两人身为大家闺秀,四艺自然是男子中的顶尖,往常没事时也会彼此手谈两把。
但他俩的棋路跟司牧比起来,就过于温和了。
司牧看着柔柔弱弱清清瘦瘦的,白嫩粉润的指尖捻起黑子落下的时候,便如万马初发,带有雷霆之势,颇有帝王之术大开大合的意思。
但跟先皇的棋路比起来,司牧的棋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剑走偏锋,敢赌敢下。
谭主君跟沈氏两个男子,如果在棋局上跟司牧对上,不出二十子便会被逼得走不下去。
那种压迫感,他们有些承受不了。
所以能跟司牧对弈的,以前是谭老太傅,如今是谭柚。
对上谨慎的司牧,谭柚布局更为小心。她每一步看似都无害,可每走的一步都是一条丝网,条条列列串在一起,收网时便是个整局。
两人厮杀的有来有回。
老太太却突然道:“阿柚输了。”
从谭柚将用习惯的黑子递给司牧的那一刻,她就先输了心。
果然,谭柚放下手中白子,“我输了。”
司牧顿了顿,本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放下手里的黑子,垂眸抿唇慢慢露出笑意。
他抬眼看谭柚,眼睛清清亮亮的,迎着周围的烛光,似有星辰闪烁一般。
“祖母,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了。”谭柚想收拾棋局,老太太抬手拦了一下。
“去吧去吧,早些休息。”老太太摆手示意两人走吧。
等谭柚跟司牧离开,老太太问谭橙,“可看出门道?”
谭橙拧眉,“阿柚不该输的。”
按着面前这局势,谭柚稳赢。
“要么说你活该没夫郎呢,”老太太乐呵呵地将几路棋指给谭橙看,“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两人难分输赢时,司牧便已经打算输了。他这两路棋走的不明显,可若是了解他,便知道他这不是他的风格。”
“阿柚看出来了,先他一步将棋放下,主动认输。”
老太太啧啧咋舌,“有意思,这棋下的有意思。”
司牧那个偏执乖戾的性子,愿意为谭柚服软认输。谭柚一板一眼的作风,既没拆穿他,反而先一步认输。
这两个人啊。
老太太笑,“这便是你娶不到司牧的原因。”
谭橙的性格,拿不下司牧,也拿不下人家赵小公子。
谭橙皱眉,“祖母可少说这话,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殿下。”
“行行行,祖母倒是要瞧瞧你明日打算娶哪一个。”老太太让人把这棋盘保留下来,“别动上面的棋子,以后下棋换副棋盘,这副就留着吧。”
老太太打着哈欠去睡觉,谭主君抬手拍拍谭橙的肩,“阿柚与你不同的地方是,她从始至终知道你自己要什么,该坚守什么。你大事清楚,但感情却还迷糊。”
谭主君听刚才老太太分析完棋局,忽然就懂了,“过于天真无邪的不适合你,府中若是太平还好,若是不太平,你看不懂里面的门道,护不住他。”
如今谭府极好,后院中干干净净。可若是以后有了后辈呢?人数多了呢?
沈氏颔首补充,“太聪明也不好。牧儿极其聪慧,手段更是多变,他在棋局上丝毫不输老太太,可见其他地方。这种人,你掌控不住。”
两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挑选的名单还不够完善,只考虑了家世跟容貌,倒是没仔细打听过性格。
到底是离京太久了,像赵锦钰小公子这般闭门不出的,若非是熟人,当真很难了解其私下品性跟个性。
如今看着谭柚跟司牧,两人觉得比起其他来说,应当挑个合适的。
老太太刚才也说了,如有冲突,只要不关乎社稷,司牧是愿意为谭柚睁只眼闭只眼的。
谭橙垂眸看棋局,好像这会儿才看出里面的门道。
谭柚跟司牧妻夫俩,看似是下棋,其实下的是情,是情感的拉扯,是妻夫之道。
而从正厅离开后的谭柚跟司牧 ,正在朝墨院走。
刚才下的那盘棋,像是丝线,轻轻缠裹着司牧的心,“阿柚。”
司牧歪头看谭柚,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我不止见过赵锦钰,我还见过赵锦莉。”
谭柚目视前方,轻轻嗯。
“我十一岁之前一直在太学院上课,见过的公子世女很多,有优秀的、好看的、有趣的。”司牧另只手仔细数。
直到谭柚停下来垂眸看他,司牧才狡黠一笑,指尖攀着她的肩膀,踮脚吻她唇瓣,声音甜丝丝的,“但我只喜欢你。”
她们再优秀,也不过如过江之鲫,不在司牧眼底停留半分。
唯独谭柚被他捞起来放在了心底。
司牧含着谭柚下唇唇瓣,声音含含糊糊,“越是见过了很多人,越是喜欢你。”
谭柚手掌搭在司牧后腰上,微微收紧,将人贴进自己怀里。
临近中秋,庭院里月光如水,皎洁明亮。
司牧抬眸就能看见谭柚的眼睛,她眼底带笑,声音温和,“那臣谢过殿下偏爱。”
司牧笑得眉眼弯弯,亲了下谭柚鼻尖。
明日不用早起,司牧懒洋洋抱着谭柚的手臂,准备节省体力,被她拖带着往前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跟谭府和谐的家庭氛围比起来,柳府今日的气氛就有些紧张。
柳盛锦安静地坐在一旁,眼睫垂下看着地面,任由这群人在他面前吵来吵去。
而争吵的起因,不过是因为他收到谭府的请帖。
而请帖上,仅写了柳盛锦自己的名字。
谭府设宴,只请柳公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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