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悦回去时候, 吴思圆就在府上。

    瞧见吴嘉悦回来,吴思圆坐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看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还知道回来?”

    “我爹呢?”吴嘉悦问。

    “里间呢。”吴思圆抬下巴。

    吴嘉悦抬脚进去。

    吴主君今年三十多岁, 保养的也不错, 只是人在病中, 气色难免有些差。

    他倚在凭几, 笑着看向吴嘉悦, 精神还行, “悦儿回来了。”

    吴主君是听闻吴嘉悦秋闱考出名次后, 最高兴的那个。可他是后宅男子, 吴府的规矩就是这般,后宅男子不问前厅大事。

    他做不了吴思圆的主, 很多时候不能为吴嘉悦说上话。

    吴主君起初还挺自责难受,也想劝吴嘉悦跟她母亲服软,离那什么谭柚苏虞远一些。

    可后来看吴嘉悦跟着谭柚越学越好,吴主君便觉得, 这样也挺好。

    “爹, 你这是怎么了?”吴嘉悦坐在床边, 嘟囔着脸, “你生病都不跟我说。”

    “着凉了而已。”吴主君看了眼跟在后面进来的吴思圆, 伸手拉着吴嘉悦的手,问,“你在外面住的怎么样?太学院那边又如何, 一切可还好?”

    “我挺好的, 您别担心我。”吴嘉悦抬手, 用手背贴了贴吴主君的额头, 又看看他眼睛,“您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呦,太学院还教你医术?”吴思圆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圆凳上。

    吴嘉悦说,“跟我夫子学了点皮毛。”

    谭柚?

    那还真是挺意外的。

    吴思圆闻言搭在腿上的手动了动。

    “你爹生病,也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告诉你有用吗?”

    吴思圆站起来,慢悠悠朝靠近门窗的位置走,扬声道:“你天天跟在谭柚屁-股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姓谭呢,我们吴府的事情哪里敢告诉你。”

    “你既然要跟吴府断绝关系,那就不要回来,你爹病死你也别回来。”

    吴嘉悦疑惑地看着吴思圆,低头问吴主君,“我娘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她人坐在这里,她娘冲着别处喊什么?

    吴思圆,“……”

    吴思圆把吴嘉悦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气的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

    吴主君闻言却只是笑。

    他眼睛盯着女儿看,见她虽清瘦了些,但人却越发沉稳内敛有精神,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度日,身上也没了浮躁气,心里甚是高兴。

    他不能跟女儿说的很细,只能用眼睛来来回回看她,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吴嘉悦莫名有些心酸难受,“爹,你搬出去跟我住呗。”

    吴思圆走过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长本事了,还没成家呢,就想将你爹也带走。等你将来有出息再说这话。”

    有出息有出息,她眼里就只有“有出息”。

    “我将来要是有出息了,就只带我爹走。”吴嘉悦僵着脸说气话。

    吴思圆摆手,“你爱带谁走带谁走,府上你能带走完最好,留我自己一人更舒坦。”

    吴嘉悦别过头不看她,只拉着吴主君的手。

    吴主君看向吴思圆,轻声唤,“妻主,有话好好说。”

    “你看她像是好好说话的样子吗?”吴思圆道:“我也管不了她,你们自己聊吧。”

    吴思圆出去后,吴主君拍着吴嘉悦的手背,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却只是柔声说,“留下来吃顿饭吧。”

    吴嘉悦这才点头,“嗯。”

    吴嘉悦中午留在府里吃饭,下午等大夫过来给吴主君把完脉,才打算回去。

    大夫把脉的时候,吴思圆就站在旁边啰嗦,“你爹就是不爱惜身体,一把年纪的人了,我劝他定期看大夫把脉,他不听。”

    吴思圆哼着说,“很多毛病,只要定期把脉就能看出来,越是忙碌的人,就越得注意身体。”

    吴嘉悦看了眼吴思圆的身形,感觉全家最应该定期看大夫的应该是她娘。

    吴嘉悦只当她发牢骚想说教,也不顶嘴。

    “还有你们这些小年轻,仗着年轻就不在乎身体。”吴思圆可能就是看不惯吴嘉悦,又扭头找她的茬,“比如你,还有那什么苏虞苏婉白妔她们,就是谭柚,也比你们大不了两岁。”

    “现在身体好,但以后迟早要生病。”

    连大夫听完都觉得,吴思圆跟女儿关系属实不好。

    吴嘉悦皱眉看向吴思圆,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攥拳开口,“娘,您说我也就说了,我是您女儿,您怎么说都行,但你不能这么说我夫子跟朋友。”

    “果然是翅膀硬了啊,我说两句都不行了,”吴思圆一拍旁边桌子,气势很凶,“我看你们就是有病!你们全都有病!尤其是你,你要是没病怎么会跟家里对着干?”

    你才有病!

    你全家……就你有病!

    吴嘉悦差点连自己跟父亲一并说了。

    吴主君夹在中间,一时间像是不知道该劝谁。

    最后还是大夫连忙出声打圆场,“主君的确是感染风寒,可能是最近天凉,才迟迟没好。我再加重些药量,喝上五日定能恢复。”

    大夫写药方,吴嘉悦坐在吴主君旁边,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吃药。

    “我就先回去了,我还得收拾东西,过年去朋友那儿住。”

    吴主君一愣,眼睛当场就红了,呐呐问,“不回来吗?”

    吴嘉悦有些沉默。

    吴思圆声音适时响起,“她怎么好意思回来住,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吴嘉悦咬牙深呼吸,当着她爹的面,也不想跟她娘吵架。

    吴嘉悦跟吴主君又说了两句话,起身离开。

    看着她抬脚出去的背影,吴主君眼泪当场就落下来,哽咽着说,“她一个孩子,过年不在家里能去哪儿?”

    他想劝吴思圆,可又咬牙忍下了。

    “不在吴府住,她将来才有地方去。”吴思圆抬手轻轻拍拍夫郎的背,“好好吃药,把病养好。”

    吴主君低头抹眼泪。

    吴思圆看着吴嘉悦离开的身影,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今天来这一趟能不能听懂。

    司牧虽身为长皇子,有御医定期诊脉,但吴思圆已经在想,御医院到底有没有能信任的人。司牧可能自己都没想过司芸会利用司桉桉对他动手,所以也不知道有没有防备。

    如果谭柚会医术,倒是可以给长皇子先看看。吴思圆心里焦急,可很多事情,不能急,也不能说的过于直白。

    她若是早早把吴嘉悦叫回来,皇上定会起疑心。要是话说的太明显,也很难办。

    吴思圆现在想的是,保司牧一命,也算给吴家留了最后一条退路。

    她是退不回来了,司芸也不会让她从这条船上下去。吴思圆难就难在,明知道这船要沉,还是只能这么错下去。

    吴思圆站在庭院里,看向不远处那道门,心中甚是复杂。

    吴嘉悦走了一条跟她截然不同的路,也比她坚毅勇敢,吴思圆心头有骄傲,也有愧疚。

    离得远了,有时候才能看见孩子的成长跟进步。

    只是,已经晚了。

    从她踏错路的那一刻起,就晚了。从她对孩子没耐心的那一刻起,就晚了。

    门外,吴嘉悦气冲冲走到庭院里,被风一吹冷静下来,才感觉到不对劲。

    她是被气昏头了,才失去理智跟她娘吵起来。

    可之前,她娘已经开始漠视她跟她划开距离,今日这么反常主动挑刺,定是有原因。

    吴嘉悦脚步放缓,慢慢出了吴府的大门。

    她到底是不傻,等站在门外台阶下,其实已经将事情想明白的差不多了。

    吴嘉悦鼻头莫名发酸,掩在袖筒里的手指轻颤着抖起来,唯有攥紧才能压下。她扭头看向那两扇缓慢紧闭的吴府大门,眼尾微红。

    母女两人,隔着一扇门,通过一条狭小的缝隙,头回以平等的身份,对视了一眼。

    吴嘉悦头回在她母亲脸上看见别样情绪。

    吴嘉悦看见她母亲朝她摆手,示意她走吧。

    走吧,离吴府远一点。

    吴嘉悦转身想回去,可一只脚才踩在台阶上,门就闭实了。

    吴嘉悦这次离开,跟之前感觉都不同,好像肩上更为沉重了些。

    她脱离吴府的代价,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然而到最后一刻,一直打压看不上她的母亲,选择帮她一把。

    以打压挑刺的形式,帮她。

    吴嘉悦坐在马车中朝谭府去,头压的很低,她脚尖木板上,有几滴水痕。

    她怪她娘吗?怪。

    恨吗?

    ……现在不恨了。

    吴嘉悦到的时候,脸上别样情绪已经收拾干净。

    她没直接去谭府,而是半路选择先去苏白两府,将她们一起带上,如此才不奇怪。

    她们四人一同前往,算是给谭柚提前拜年了。

    吴嘉悦已经想好祝福语:

    希望师公,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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