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更大, 雨更急。
风雨似要将世间一切埋葬。
Mafia们封锁了出入写字楼的路线,将金发的青年逼入厅堂,很明显是在圈定战场。
安室透试过往外冲, 但很快被迫回返——
他们居然带了火箭炮!!
这真的是应该在闹市区使用的装备吗?!
简直梦回中东。
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神情冷冽, 紫灰色的眼眸透露出一种刀口舔血的锋锐,直直盯着眼前英伦管家打扮、看似更合适出现在大宅或者宴会上的老者, “……异能者?”
其实他知道这是谁。
在确定追杀自己的是港口Mafia、又有本地兄弟部门的情报员在, 安室透自然是向坂口安吾请求了情报分享的,而坂口安吾则将神代清和本次任务前、特务科收集的那些情报有选择地分享给了他, 重点当然是可能参与追杀的那些。
比如黑蜥蜴。
比如其百夫长广津。
对方的异能力、异能力是——
战斗很快打响。
没了大楼错综复杂的地形,安室透的攻击少有建树。
但这些年的卧底生涯,到底给了他许多馈赠。
金发黑皮的公安付出腹部中弹的代价, 躲开了黑蜥蜴广津的异能力。
大厅里还有留存的家具, 安室透眼睁睁看着差点作用在自己左臂上的斥力将单人沙发弯折,后怕涌上心头,化作额头的冷汗。
如果没躲开的话, 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那样的手臂,绝不可能支撑他继续战斗。
“年轻人, 你似乎知道我的异能。”广津柳浪目露欣赏, 沉着道, “你很出色, 也很神秘,只可惜……生命短暂。”
港口Mafia有约法三章。
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绝不背叛组织、受到攻击必要加倍奉还。
第一条是最重要的,而杀死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首领的命令。
——这样的话, 就是敌人了。
——作为港口Mafia的元老, 将港口Mafia视为归宿的黑手党, 广津柳浪从不会因为欣赏敌人而手下留情,他认为唯一表达这种欣赏的方式,就是用全力让对方迎接没有痛苦的死亡。
“其实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是很注重休息的。”
“真希望快点结束今天的工作啊。”
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令人目不暇接的拳脚。
在这样的频率下,很难使用枪械,可如果近身格斗,就完全落入对方的异能力生效的范畴了。
只能往外逃。
安室透冷静地想。
真是的。
这就是行动组的日常吗?
不。
黑衣组织的行动组似乎挺安逸的,就算是内卷之王琴酒,也很少见到这样的大场面……
真该让他们都来横滨转转。
——我明明只是个情报员啊!
安室透小心地掩盖自己的意图,让交锋越来越靠近打开的窗户,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门外看守的Mafia因为对黑蜥蜴百夫长的信任而松懈,仅有一次的松懈——
快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
电光石火间,黑发黑眸的“少女”的面庞闪现在脑海,唇瓣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语声逐渐清晰——
“……直接和广津先生打申请就可以。”
态度随意而自信。
广津柳浪的面庞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见单面眼镜上细微的划痕,安室透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急促道:“广津先生我是川上的朋友!”——趁着对方分神的一瞬,金发黑皮的青年狼狈而灵活地从窗口翻出,一秒的停顿后,交火声和呼喊声,在雨幕中重新奏响。
老爷子迈出大厅。
“追。”
这场狩猎在别墅区停下。
港口Mafia的黑蜥蜴没有撕碎他们的猎物,有人不甘地问:“不能再追了吗?”
广津柳浪缓缓叹了口气,“回去吧。”
*
“哈、呼哈……”
安室透大口大口喘着气,肺部如同烧灼般炙热,他全身都在滴水,雨水、血水。
但他不敢放松。
直到身后的追击声消失了好一会儿,安室透才停止奔跑,慢慢走着找了个屋檐,背靠墙壁、身体缓缓滑落。
赌对了。
即使是特殊时期疯狗般的港口Mafia,也不敢在这聚集了横滨众多富人的别墅区使用重火力,因为“普通市民”和“权贵”……始终是有区别的。——在某些人眼里,云泥之别。
“……”
安室透本该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感到庆幸,心头却是一片难言的悲哀。
他爱着日本这个国家。
可有时也会迷茫。
职位越高、接触到的越多,上层的浑浊就更易显现。那样的泥潭般的存在,高高在上地统治着一无所知的、勤劳地为生活努力着的国民们,制造着一桩又一桩永远不会被审判被报导的案件……
安室透甩了甩头。
那就从他这里开始努力吧,就像他以往做的那样。
在黑衣组织爬到更高的位置,掌握更多的信息,将这个深深扎根在日本的黑色组织连根拔起。
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迈开脚步,前往下午勘测好的地点。
*
“呯呯!”
连贯的两声枪响!
清晰的枪声让议员家的小姐身躯微微颤抖,奔跑和喊杀声似乎近在耳畔,又很快远去。
过了很久,议员家的小姐在大自然的风雨声中驱散了恐慌,取而代之的,是随之而来的好奇和跃跃欲试。
——她已在温室里生长太久。
——久到对危险失去概念。
这个无聊的夜晚因可能存在的、未曾亲眼见到的火并增添了色彩,议员家的小姐不客气地指使她的两个保镖:“你们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外面到底怎么了?”
“小姐……”
“够了!快去!”
保镖们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底的无奈之色。
在雇主家的小姐再次发脾气前,稍矮的保镖走出了别墅,高大些的留守,不一会儿,稍矮的保镖回转,带来了一个消息。
“金发的男人?”
“是的小姐,那应该就是被追击的对象,是个危险人物……”
议员家的小姐直直地盯着他,眼睛里漾着奇异的情绪,“你刚刚说,他的肤色很深,是巧克力色吗?”她追问,“眼睛是不是紫灰色的、下垂的狗狗眼?”
稍矮的保镖:“…………”
没人会注意这么多细节吧。
虽然只能确认发色和肤色,但议员家的小姐明显兴奋起来,她提着裙摆,笑容满面地在厅堂中转圈:“是Asmodeus吗,一定是Asmodeus!他来找我了!Asmodeus怎么会被追杀,对了,那个女人,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女人!Asmodeus一定是发现了,我才是最好的!”
“你!”
议员家的小姐站定,抬手指着稍矮的保镖,“快点,悄悄的,把Asmodeus、把那个金发的男人带回来!”
“……小姐?!”
这离谱的操作自然让两位保镖难以接受,但雇主家的小姐只是傲慢地抬高下巴,说出了堪称绝杀的话:“如果你们不听话,我就告诉爸爸,你们趁他不在猥亵了我。”她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对吧?”
*
室外的风雨,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或许是因为白日的奔波,或许是因为这难逢的雨夜,神代清和回到宿舍不久便觉得困倦,早早洗漱睡下。
黑发的少年做了个梦。
噩梦。
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又响起,仿佛时代最后的余烬,不甘地想要重燃,有个男声在其中显得尤为清晰:
“日本不能亡在我手里,我、我是日本的罪人……不,我不是……我会拯救日本!”
“银狼来杀我了,那条走狗是不是来杀我了?”
“我才是正确的、我们才是正确的!”
……
男人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神态疯癫,许多含糊的词句都听不清楚,男人时而发怒、时而祈求,时而还念诵几句和歌,然后男人的视线,突然和他的对上。
他的视角——
在高台。
被狂热的人们所围绕的高台。
男人仿佛恢复了理智,整理衣装虔诚地跪下:“神子啊,您会庇佑您忠诚的信徒吗?”
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俯瞰。
他好像已经这样很久了——
俯瞰这世间,悲欢离合,不过是新瓶装旧酒,日光之下,再无新事。
男人似乎又陷入了疯狂,男人冲上了高台,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颓靡不堪,男人急促地喘息着道:“神子,不,清和……清和你看看爸爸,你会帮爸爸的对吗?——清和,我是你的父亲!”
良久的沉默。
空间仿佛凝固,狂热的人们也停下絮语,扭曲的面孔上似是被镶嵌上去的、如同劣质玻璃珠的眼睛,直勾勾看向高台的中央。
风雨如晦。
那也是一个雨夜。
他听到自己清冷的声音:
“可。”
……
手机振动,神代清和猛地从梦中惊醒。
黑发的少年木愣愣地呆坐许久,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或许是记忆的梦境,神色突然古怪起来。
记得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以前就是政府的杀手“银狼”?
*
望见保镖第一次到来的身影之前,安室透便已经扔掉了刚才用来播放枪声和奔跑喊杀声的微型录音笔。
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
安室透又去除左肩的包扎,撕开左肩的伤,让它呈现出和腹部的伤口同样新鲜的模样。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将用过的医用绷带塞进风衣口袋,又把还藏着不少弹药和枪支的黑色长风衣扔进同色的黑夜。
破绽都舍去。
——即使议员请的保镖足够小心,先联系横滨警署询问情况,警署也只会告知:Mafia的确在附近火并过。
而他,就是那个被追杀的……虚弱的、倒霉的、陷入绝路的牛郎Asmodeus。
——在线等一个善良美丽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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