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白日。上午。

    此时是尾崎红叶的教导课程时间, 换句话说，惯常的自习。

    神代清和正在复盘。

    昨晚发生的事情本该在入睡前复盘完毕，但昨天本来就忙到很晚, 回到宿舍时已经接近0点，又有太宰猫猫主动撒娇……咳, 总之，被萌的颇有点神志不清的少年情报员认为, 不冷静时不适合做回顾和总结, 便把惯性的复盘挪到现在。

    ——那一枪顺利打出去了。

    实际上, 在见到贝尔摩德的第一夜，也就是前天晚上，作为Mafia少主的“川上清和”就能把贝尔摩德软禁在安全屋, 即使那时候贝尔摩德没有暴露异于常人的身手，只被认为是大明星莎朗·温亚德, 把人留在短租房也稍有些不合常理。

    ——即使留下了众多守卫。

    这个bug……不，伏笔，神代清和预计在今晚回收。

    ——是的，绕了个大圈，重点就只有合情合理地开了那一枪。

    给警备队增加点对战经验完全是顺便。

    ——不合情合理的话，很难想象贝尔摩德会由此联想到什么, 神代清和可不敢小看女人的直觉，万一贝尔摩德认为他是故意的, 进而怀疑自己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泄露，进而怀疑刚从横滨离开的降谷前辈, 进而针对性地调查某公安卧底……

    感觉降谷前辈迟早完蛋。

    ——而合情合理的话, 好处有三。

    其一, 有同样在横滨负伤的黑衣组织高层、情报组盛名在外的千面魔女做对比, 降谷前辈在黑衣组织内部的能力评价基本不会因此次任务下跌——总给降谷前辈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捞捞他。

    其二，连续两位能力出众的核心成员在横滨栽跟头，会让黑衣组织成员对横滨更加谨慎，而这两次跟头都栽的莫名其妙，又会给他们一种“邪门”“不祥之地”“非必要不来横滨”的潜在印象，也算是种特别的威慑？

    好歹在横滨待了两年，这里又有他可爱的特务科同事们，神代清和表示他对这座城市还有很有感情的。

    ——至于两次都栽在港口Mafia身上，会不会让黑衣组织对这个港口Mafia印象深刻乃至生出敌意刻意针对嘛……神代清和认为问题不大。

    降谷前辈和贝尔摩德也没有受多重的伤嘛，何况关于他们栽的跟头，真的会连各个方面的细节都在黑衣组织人尽皆知？顶多只有一些高层知道，其他成员听到点捕风捉影的模糊传言，甚至有可能连高层都不清楚……除了当事人。——“神秘主义者”的作风，从这称呼可见一斑。

    ——哦对，之前安吾和降谷前辈联系时，担忧后辈鲁莽乱来的降谷前辈说了不少信息，包括自己在黑衣组织里也是神秘主义者，也包括黑衣组织内部的一些情况。

    ——降谷前辈是好人。

    其三，腿上有伤的贝尔摩德看守起来更万无一失，如果对方是能跑能跳能翻墙的状态，即使是泉和他太太看守，有「夜叉白雪」在，少年情报员也觉得有点不稳。——嗯，说的就是见面第一夜就把好莱坞女星软禁在安全屋的发展。

    ——要是贝尔摩德跑了，他到哪里找这么厉害的表演课老师啊？！

    顺带说下，这种情况警备队同样会很快收队，因为面对仅仅是莎朗·温亚德的大美人时，可没必要一直保持那样不合逻辑的大阵仗。

    好的，这项工作复盘完毕。

    然后是下一项……也就是太宰治。

    神代清和端起果汁吸了一口，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少年情报员怀疑自己被套路了。

    昨晚回到宿舍，要不是时间太晚不方便打扰，他可能已经把申请的邮件发了出去……

    ——让外人参与异能特务科任务的重要环节的事情，流程上显然是要需要种田长官同意的。

    现在仔细想想，昨晚太宰治表现出来的惊喜和激动，似乎有些夸张。

    就对表演和演员这么感兴趣吗？还是说，是因为见到本以为不会来的小伙伴，又想到大概率可以和他一起上课，可以天天见？

    ——毕竟太宰治很清楚，黑发的少年对他的撒娇卖萌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唔，太宰猫猫撒娇……脑海中开始回放昨晚的画面了。

    咳，想想正事。

    神代清和是愿意相信太宰治关于不探查他身份、发觉了也会保密的保证的。

    可种田长官呢？

    但凡种田长官是个利益至上的官员，都会拒绝这个不会给特务科带来任何好处、只会带来变数和坏处的申请，可正因为种田长官不是这样的人，神代清和才会尊敬他，才会向他申请，才会认真考虑他的意见，才会……如此犹豫。

    因为黑发的少年清楚，种田长官同意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在邮件里的陈述。

    那么，要怎么做呢？

    如果只是客观的描述，即使加入自己对太宰治很有好感的说法，这份申请被拒绝的概率依然很大。

    ——除非少年情报员愿意以自己的名义担保。

    可他们之间的信任，神代清和与太宰治之间的信任，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吗？

    还没有。

    而太宰治的身上，的确是存在变数的。——太宰治太没有安全感了，说不定会为了试探，故意把他的任务搞砸。——明知人性经不起试探，却仍想要试探，想要寻找那些恒久不变的东西……

    神代清冷静地想。

    但是，如果这时候做出所谓理智的决策，如果这时候把太宰治推远的话……

    ——情感这种东西，是需要后天培养的。

    ——就像是在充满爱和包容的家庭里生长的孩子，总会比家庭不和睦的孩子更加开朗、更善于表达一样。

    很显然，太宰治的成长环境一直都不如何。

    出生的家族不提，森鸥外也不是什么好的领路人，这位前军医或许能教太宰治谈判、管理、战略……乃至一切社会精英该会的东西，却绝对没办法教会他，如何面对陌生的善意，如何正确地交朋友，如何接受爱，又如何去爱人。

    神代清和很清楚，如今的自己，也是太宰治的窗户，是他和世界的连接。

    ——照进黑暗里的光束，一直存在的，可称为救赎，而一闪即逝的，毫无疑问是罪恶。

    难以抉择。

    真的难以抉择？

    神代清和扪心自问，假如你这时放开太宰治的手，把那只好奇地借着你接触光芒的、灰头土脸的小黑猫重新抛弃在沉郁的黑暗里，冷眼旁观对方挣扎得遍体鳞伤的样子，你……真的不会后悔？

    答案显而易见。

    神代清和，到底不是为那些为国家为信仰鞠躬尽瘁的人，虽然受到异能特务科的感染，以特务科的情报员自居，但他始终，仍是属于自己的神代清和。

    黑发的少年编辑好长长的申请邮件，点击发送。

    唔。

    仔细想想，安全屋那边的泉和他太太都是国家谍报人员，本来就在谨言慎行防备贝尔摩德，没那么容易露馅，而贝尔摩德本来就只以为他是川上清和，太宰猫猫其实也发现不了什么……吧？

    已经开始以“太宰猫猫乱来”为前提思考的神代清和，陷入沉思。

    *

    尾崎红叶侧头看向书桌旁的少主。

    黑发的少年捧着杯果汁，不知在想什么，神游天外的模样，连杯子已经空了都没发现，仍然咬着吸管，偶尔吸一口。

    和服女子愉悦地弯起双眸。

    半晌。

    见少主快把那可怜的吸管啃烂，尾崎红叶轻咳一声，随手推过去一份文件：“少主，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

    从沉思中惊醒，才发现杯子空了的黑发少年淡定地放下空杯，接过文件。

    10分钟后。

    神代清和：“驳回。”

    尾崎红叶不解道：“这家企业请求新增的合作项目看起来很有前景……”

    “也只是看起来。”

    神代清和耐心地给尾崎红叶讲起这方面的陷阱来，作为港口Mafia的干部，今年才18的尾崎红叶已经很能干，但她到底是在Mafia组织里长大的，长项明显，短板也明显。——这家企业有点意思，以他们的套路，隐患会在起码一年后爆发，那时的港口Mafia会怎样不清楚，但老首领肯定是死了。

    川上清和这位少主还真是不被人看好啊。

    ——特务科的情报员稍稍回忆，想起这是家和港口Mafia有着密切合作的、知道少主川上的企业。

    ——他改主意了。

    神代清和微笑道：“当然，红叶姐不嫌麻烦的话，我们可以先赚一笔再撤……”

    尾崎红叶显然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

    *

    神代清和默默扒着午饭，神情木然。

    ——他为什么，要嘴贱。

    发现少主在商业上的才能后，尾崎红叶不掩好奇地又递给他一些相关的文件，偏偏让盟友加深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也是计划中的一环，神代清和只能苦哈哈地开始帮着处理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商业审核、暗杀计划……以及情报筛选这个老本行。

    是的，在尾崎红叶试探着拿其他类型的文件来问的时候，黑发的少年干脆一起回答了。

    本来计划是再过一段时间再这样的。

    一时不察，偷懒失败。

    今天白天不怎么在状态啊。

    神代清和叹息。

    *

    饭后酸奶时间。

    神代清和的手机振动。

    【君自定夺。

    ——种田】

    啊，该说不愧是种田长官吗。

    ——那我就带太宰猫猫去了！

    大不了任务失败被曝光感情用事情报员失格被异能特务科辞退被港口Mafia追杀和太宰猫猫流浪街头乞讨为生……咦不对，还可以组队吃森鸥外的……

    神代清和沉痛且无厘头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