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当天下午, 陆浓收拾好东西,和裴铮、沈既明坐着汽车去市里医院看裴寂安,吴妈在家照顾小淮和小夏崽。

    一路上, 陆浓浑身低气压不说话,裴铮安慰她说,“放心吧, 我爸不会有事的, 他可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我小的时候他也住过一次医院, 那会儿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老头子硬是熬过来,阎王不收他。”

    裴铮自豪地拍拍胸,能看出来他这话既是安慰陆浓,也是在安慰自己。

    陆浓想到冷主任的话, 深深皱起眉头。

    “我说了你可要挺住,裴副师长在战场上被炮弹蹭到, 他失忆了, 忘了所有人,包括你。”

    “裴副师长掩藏的太好了,一开始谁也没看出他失忆,他甚至能在病床上正常处理公务,要不是他自己确定没有危险, 说出了失忆的真相,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

    “就连医生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记起来。”

    失忆……忘记家人、忘记战友,连她也忘记了吗?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 陆浓踌躇不定。

    裴铮拉着她下车, “走啊, 愣着干什么,不想快点见到老头子吗?”

    陆浓看了他一眼,说,“冷主任告诉我你爸被炮弹震失忆了。”

    裴铮愣住,脱口而出:“连我这个大儿子都不记得?”

    陆浓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你担心他忘了你?”裴铮想起陆浓方才踌躇不前的样子,直白猜道。

    沈既明朝裴铮摇摇头,示意裴铮别这么直接。

    裴铮却没听从他,奇怪道,“你怕是什么啊?我这个儿子都不怕,你当妻子的怕什么?”

    陆浓不能告诉裴铮,一个人爱你很久,你也即将回馈他的爱意,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突然失忆,他可能不爱你了,害怕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甘。

    茫然接下来要怎么办,忘记她、不再偏爱她的裴寂安,她还能迈出最后一步吗?

    陆浓想大概是不能的。

    陆浓替自己不甘心,也替没失去记忆的裴寂安不甘心。

    只差一步,她和裴寂安之间只差一步。

    在她将要迈出最后一步之时,裴寂安却退回了九十九步,让她情何以堪?

    “走吧。”陆浓深吸一口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到桥头自然直。

    沈既明顿住,垂下想要安慰陆浓的手。

    三人打听了裴寂安主治大夫的办公室,从他那里了解了裴寂安的情况后,来到他住的病房。

    走到门口时,陆浓的表情反而变得淡定起来,很是唬人,一点都看不出她刚刚在楼下沮丧的神色。

    这反应能力,裴铮啧啧称奇,不愧是后妈,感觉自己又学到了新的技能。

    他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你谁啊?不知道这是哪里吗?怎么不敲门就随随便便进来?”

    病房里,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人低声呵斥裴铮完裴铮,然后转过头柔声对坐在窗边的人说,“裴首长,没有打扰到你吧?”

    裴铮:“……”

    不是吧不是吧?老头子有艳遇?

    陆浓和沈既明走了进来。

    “你们……”护士看着三人,眉头皱起。

    “我们什么我们?我们是‘裴首长’的家人。”裴铮没好气地说。

    陆浓并没有注意裴铮和护士的口角,她一进病房,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男人。

    男人没穿病号服,穿着自己的军装,头上围着纱布,腰背挺直,身形脸颊有些消瘦,手中拿着一本书,手背青筋处贴着医用胶带,他却并没有看书,而是看着窗外出神。

    听到裴铮开门的声音仍旧没有转头。

    他好像总是很喜欢坐在窗边,陆浓脑子里浮现出不相干的想法。

    男人察觉到陆浓的视线,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在触及到陆浓的目光时,微微怔住。

    片刻后,裴寂安率先收回目光。

    陆浓垂下眼眸。

    那边裴铮不耐烦和护士纠缠,直接走到裴寂安身边,“爸,你没事吧?”

    护士惊呼,声音尖锐,“裴首长有儿子!?你是他的儿子!?”

    裴铮翻了个白眼,这个护士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从前他就烦莫名其妙的女人凑上来想当他后妈。

    小时候老头子也住过一次院,照顾他的护士段位可比今天这个护士高多了,最起码人家就没这么明显。

    “废话,我爸不但有儿子,还有媳妇儿呢,你身后那位就是。”裴铮指了指陆浓。

    谁都没有注意到,裴寂安听到裴铮的话时,眉头一挑。

    护士拉下脸来,这位裴首长可是她盯上的肉,请护士长去国营饭店吃了三次饭才得来一个照顾机会,这才刚照顾一上午,到嘴的肉都没吃到,就冒出来儿子媳妇了。

    不过作为照顾首长的高级护士,业务水平、样貌、家世、学历,护士样样不缺,她可不信自己会输给其他女人。

    不慌,裴首长的儿子都老大小了,妻子肯定人老珠黄,黄脸婆一个,拿什么跟她作比?

    等到她们站在一起,裴首长看到了她和黄脸婆的鲜明对比,哼哼……

    护士自信转身。

    “……”

    特娘老子的,长成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护士在心里爆粗口。

    不慌,不就是长得好看点?

    说不定……她没文化没素质?

    光有张好看的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裴铮:“看到了吧?看到了还不走?我们一家团聚,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护士被裴铮不客气的态度气到,娇声娇气朝裴寂安撒娇,“首长~他们欺负我。”

    裴铮:“……”

    裴寂安放下手里的书,淡淡说:“小张,我儿子哪点说得不对欺负到你了,你说说看,说得有道理我代他向你道歉。”

    护士:“……”我姓王!不姓张!

    更令王护士绝望的是,这位裴首长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长一段话,为的是维护他儿子。

    她能说什么?说我想留下来,你儿子赶我走?

    还是说你儿子对我态度恶劣?

    护士神色勉强。

    见护士语塞,裴寂安接着说,“如果你觉得我儿子说得对,请出去吧。去跟院长说,小周明天回来,不用再找人替他班,张护士也不必来了。”

    裴铮得意洋洋看着护士说,“听到了吧?不用你照顾,赶紧走赶紧走。”

    王护士的脸像打翻的调色板,五彩斑斓黑,到这会儿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心疼起请护士长吃了三顿国营饭店的钱,想发脾气又不敢得罪这一家人,瞪了裴铮一眼,灰溜溜离开了病房。

    “爸,你真行,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嘴巴这么厉害?”裴铮向裴寂安比了个大拇指。

    陆浓从护士撒娇那里开始就双手抱胸,作壁上观,看着事情的发展,她当然能看出护士的敌意,女人都明白这种敌意。

    好家伙,她在家里担心他的安危,裴寂安倒好,红袖添香,艳福不浅,呵,顺便发展一段感情,借口都找好了,失忆嘛。

    陆浓恶狠狠地瞪着裴寂安,直到护士离开也不放松。

    裴寂安不动声色回视陆浓。

    裴铮看看亲爹,又瞧瞧后妈,一个脑袋两个大,该怎么解释这复杂的关系?

    “咳咳,”裴铮咳嗽两声,“爸,我是你儿子裴铮,你能接受吧?”

    “看出来了,”裴寂安指尖轻点椅子扶手,一副大佬坐姿,“你长得很像我。”

    裴铮松了口气,又指指陆浓说:“爸,她叫陆浓,是你的妻子,你能记起她吗?”

    裴寂安再一次和陆浓对视,他看着瞪圆眼睛的陆浓,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很好。

    真奇怪,从第一次和她对视开始,心脏就不受控制的跳动,裴寂安再一次克制住想要伸手捂心脏的想法,任由心脏剧烈跳动,直至它平息下来。

    “叔叔,我是沈既明,是裴铮的朋友。”沈既明没叫裴铮姑父,而是以裴铮朋友的身份自我介绍。

    裴铮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还挺圆滑。

    裴寂安对沈既明点头示意:“你好。”

    “对了,”裴铮突然说,“我还有点事忘了问医生,爸,你们先聊,我去去就来。”

    他朝沈既明使眼色努努嘴,沈既明欠身说:“对,我和裴铮一起去。”

    两人结伴走出了病房,房间里只剩下陆浓和裴寂安两个人。

    裴铮和沈既明一走,陆浓就撇开头,走到床边陪护的凳子上坐下,不看裴寂安。

    裴寂安凝视着陆浓的侧脸出神。

    待到陆浓转头看过来时,他低下头翻看手中的书看。

    陆浓见他竟然在看书,又生气又失望,生气这个人还有心情看书,失望于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刚见面时差不多,冷漠疏离。

    陆浓受不了病房里的安静,起身走出病房冷静。

    虽然她知道裴寂安失忆了,对她态度不如从前很正常,但真正面对时,还是令她难以接受。

    走到离医院很远的花园里,陆浓踢飞脚边的石子,一屁股在到长椅上,撑着下巴开始想办法。

    医生说裴寂安虽然是暂时性失忆,但说不好什么时候能想起过去,说不定明天就会恢复记忆,也说不定这辈子都回复不了记忆。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裴寂安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她该怎么办?

    陆浓咬咬牙,太不甘心了,凭什么裴寂安心安理得忘记?

    留她一个人记着他们的过往?

    陆浓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说,说完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话说了出来。

    一阵清风带起,她身边的长椅上多了个人,陆浓转头,就见裴寂安坐在她身旁,轻轻说:“如果不甘心,就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告诉我,或者再来一次。”

    陆浓:“……”

    “老色批!”

    裴寂安:“??”

    陆浓看着神色不解的裴寂安,恶向胆生,好啊,不是说要再重演一遍吗?

    她翻身趁裴寂安不备,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环着裴寂安的脖子,“啾”的一口亲到了裴寂安嘴上。

    裴寂安浑身一震,想拉开陆浓,谁知陆浓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低头咬住他的喉结。

    这下子裴寂安彻底震住了,僵硬着身体,进退不得。

    林间鸟鸣啾啾糯糯,树荫遮挡住了外人的视线,春风轻抚发梢,远离喧嚣的长椅上,英俊出色的男人以环护的姿势抱着美丽的女人。

    树上的鸟儿急匆匆转过身去,单身鸟最烦秀恩爱。

    陆浓松开嘴,“哼”了一声,说:“不是说讲给你听吗?你要想听我慢慢细说啊,你想重来一次,也可以,奉陪到底。”

    裴寂安:“……”他这个妻子,似乎很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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