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吭吭哧哧了好半天。
他的耳朵根有点发烫，在人间之神冷静的目光中很是不知所措，换成其他人——比如说芭芭拉，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吐出一些调情的甜蜜句子，之后芭芭拉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但问题是他现在面前的人不是别人。
是克拉克。
这令他各种意义上都不太好。
“你的心跳变快了。”男人低沉和缓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体温略有增高，血液循环也快了不少，这是交感神经亢奋的体现。”
迪克躲闪开克拉克的视线，过了一会又强逼着自己将眼神挪回去，身体紧绷，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那只是克拉克而已，但他通常不怎么和克拉克提起一些敏感的话题——仅仅对他而言的敏感话题。
这世界对超人没什么秘密。
没人知道超人都知道什么。
以前迪克只是知道克拉克的超级听力会定期监听一下他在意的人，但有一次他和康斯坦丁——总是康斯坦丁，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是克拉克把他捞了出来，再拿水管将他冲洗干净，虽然超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不赞同的目光盯了他一会。
之后他就无意识地避开了克拉克。
克拉克挑起一边眉毛，询问道：“我令你很紧张？”
“没、没有。”迪克磕磕绊绊地：“你怎么会让我紧张，只是——”
他在超人不予置评的平静视线下显得过于狼狈不堪了，鉴于迪克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闭眼，又被布鲁斯扒拉得浑身疲惫，在克拉克眼中如同一团被暴雨淋湿羽毛的鸟球球，年长者不由地笑了笑，对方见到他唇角的细微笑弧后愣了一瞬，很快那张漂亮的脸透露出些许恼怒，继而蜷缩起腿窝在沙发里。
迪克愤愤不平地指责他：“如果你还拒绝和我搞到一起，那就不要和我调情。”
克拉克皱了下眉。
“我没有和你调情。”他说：“你不能把所有亲密关系都搞得乱七八糟再去修补，芭芭拉是个好女孩，我和布鲁斯一度以为你们会结婚，但你们闹僵了，事实上我不赞同你和康斯坦丁，更不赞同你和丧钟——”
迪克的呼吸陡然停滞了一下，他用力抿住唇，饱受冒犯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克拉克！”
但人间之神的姿态依旧那样无懈可击，连语速都依旧那么平缓：“我始终觉得你和一些年龄大你许多的人交集太多了，是布鲁斯对你造成的影响吗？”
迪克一脸空白，身体僵直地坐在那里，被戳中痛点的那一刻，黑发青年眼神蓦地变得凌厉而尖锐，随即又在年长者无声且富有力量的沉默中渐渐软化，半晌，他慢慢朝沙发后背靠了靠，神情显得有些冷淡，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委屈死了，克拉克居然这样对他。
克拉克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
迪克长得很漂亮，不笑的时候唇角都有点上翘，那双蓝眼睛又总是似乎深情地凝视着谁，所以当他抿着唇像湿漉漉的流浪狗般看着你，令人尤其心软。
克拉克轻轻叹了口气：“不这样你也不会好好说话，对吧？”
“你好混蛋。”迪克恨恨地低声咕哝了一句：“你怎么就肯定不是你造成的影响？克拉克，我就知道你在报复我上次冲你发火。”
克拉克不置可否地偏了下头。
遭遇了这么一出后迪克也没了强撑的念头，他抿了抿唇，迟疑了几秒：“你知道布鲁斯没收养我吗？”
……
这就是问题所在，克拉克忽然意识到。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得下个定义，这也许关乎于爱——迪克对各种人说我爱你的次数都太多，以至于他不太想用这个方式去提起布鲁斯。
他还记得前几年，那会迪克已经全然看不出刚被领回来时那种可怜巴巴的瘦弱。
他快乐而又自信，克拉克是韦恩庄园的常客，他不止一次地看到布鲁斯身旁像个挂件一样粘着的青春期少年。
他捏着监护人的咖啡杯一块一块地往里面丢着方糖，惬意地靠在对方臂弯里。
而被他倚靠着的男人，神情放松，那些萦绕他一身的黑暗与坚冰都融化不见，见到他之后布鲁斯眯着眼睛，慵懒地冲着他点了下头，招呼他一起来看电影——韦恩庄园家庭影院时隔多年又派上了用场。
他看见少年小狗般在男人颧骨上啄吻了一下，蓝眼睛热情而又开心，年长的那个惊诧了一瞬，哑然失笑，略显无奈地听着他的小狗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些琐事，他很清楚布鲁斯会偏爱他，会纵容他，而克拉克也是一样。
克拉克倒是从来没往收养这方面想过。
他陡然意识到一份领养文件对迪克的意义也许非比寻常。
如果迪克没有被领养，那么再过几天，他和布鲁斯之间全部的正式联系就只是罗宾与蝙蝠侠，如果他不是罗宾了呢？
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迪克并不能忍受未来的某一天，他可能仅仅是布鲁斯的一个“熟人”。
“我不觉得你需要担心这个。”克拉克斟酌片刻，颇为困惑地回答：“你为这事困扰倒是让我相当惊讶。”
青春期，克拉克想，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叛逆期时的种种奇怪行径，顿时宽心不少。
玛莎和乔纳森是对相当开明的父母，布鲁斯对迪克的干预则更少，少到几乎没有，堪称溺爱。
克拉克始终觉得如果当年布鲁斯没有那么溺爱小孩，迪克现在也许能更加正直一些。
而迪克居然还要担心布鲁斯不够爱他。
克拉克简直匪夷所思。
按理说缺乏安全感应该出现在一切没被爱过的小孩身上，可迪克得到了那么多——那么多人的爱，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只知更鸟居然存在这种问题。
太难搞了，青春期的男孩。
他试探着提出最直白的解决方法：“我去和布鲁斯提一下，去法院把那份收养文件办完？”
迪克断然拒绝。
他望着克拉克，心里有点恼火，从什么时候开始克拉克也变成了这样，但他不能再对着亲近的人发脾气，只能恹恹地敷衍：“我能解决这个，你不要再管了。”
克拉克：“……”
迪克又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地向克拉克承诺：“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
他很擅长说谎，克拉克想，伪装和控制欲都是蝙蝠的风格。
“好吧。”克拉克随口说。
……
克拉克对迪克太了解，这只知更鸟只是和他这样一说，他有点悲哀地发现自己渐渐也沦落到被小孩敷衍的角色，但他最近的记者工作卡了无数个死线，另一个身份的琐事只能之后再说。
迪克何止是不打算和布鲁斯谈谈。
他压根没回哥谭。
毕业舞会前正好有个短暂的社会实践，他找到理由消失了小半个月，布鲁斯这次解雇罗宾的决心相当坚定，迪克也心情消沉，不想哄人，一来二去，居然僵持出了冷战的氛围。
等克拉克终于把最近的工作忙完，出于习惯，他礼貌性地去听了下他的朋友们的心跳。
哥谭那边听着宛如两只猫要互相打起来。
克拉克：瞳孔地震。
他俩在折腾什么？
*
杰森陶德表示很淦。
他本来只是因为生活所迫偷了蝙蝠车的轮胎，这不能怪他，蝙蝠车的轮胎比他想像得更好卸除，而且是军工水准，卖四个够他养活自己几个月。
所以当蝙蝠车第二次停到犯罪巷角落，他忍不住又对蝙蝠车下了手，又被抓了个正着。
的确是个噩梦，哥谭所有小偷的梦魇就一声不吭地落在蝙蝠车的前盖，他慌不择路之下用扳手敲了下蝙蝠侠的胸甲，心想实在不行他就把罗宾搬出来套交情。
蝙蝠侠始终那样平静无波地望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
随即他听见那只蝙蝠顿了顿，略带好笑地问他：“你饿了吗？”
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太幽默了。
布鲁斯韦恩决定收养他——生活真是个幽默笑话，杰森想，而他过段时间能担任罗宾。
他以前对着破电视脑补的不切实际的愿望，一朝全部变作现实，甚至还要更好，男孩默默地扯了下自己的脸，若是被其他人收养，他还要担心对方图谋不轨，可那个人是蝙蝠侠，蝙蝠侠能对他有什么坏心思。
去法院办理收养手续前，他掏出自己的破手机查了查布鲁斯韦恩，这名字满哥谭都看得见，韦恩的荒唐事每个人都能说几件，可归根结底他并不了解对方。
在他之前，布鲁斯还监护过一个孩子，杰森戳了戳那张模糊的图片，对方在网上曝光的照片几乎为零，仅剩的几张都是当年马戏团的悲剧报道。
理查德格雷森。
杰森对此有点忧虑，布鲁斯之前强调过他们会一起生活，杰森虽然不确定他是否能和蝙蝠侠相处得好，但至少蝙蝠侠的行事风格，对于犯罪巷长大的人没那么出奇，但格雷森不一样。
布鲁斯一提到迪克，神情就特别复杂，言谈举止间还有点愧疚，特别语焉不详，杰森猜测那可能是因为他对迪克瞒着他就是蝙蝠侠的秘密。
这几天他先去上了学，他去的那所学校也是迪克呆过的学校，趁着对方还没回到哥谭，他先打听了一下。
怎么说呢……
几乎没人对他抱有抵触评价，但大家对他的看法又是那么出奇的一致，听起来仿佛是个更年轻、也更荒唐的布鲁斯韦恩。
漂亮而又天真，有点难伺候，但很容易被讨好，也很好打交道，韦恩先生格外纵容他，导致女孩们很喜欢和他一起出去玩。
现在杰森知道布鲁斯韦恩不是这样——可谁知道格雷森呢？
万一蝙蝠侠就是这样溺爱小孩，一个在韦恩庄园住了这么多年的人变成这样不出奇，可能溺爱小孩也是布鲁斯的伪装之一，这样更没人把他和蝙蝠侠联系在一起，只是之后他得和布鲁斯一起向格雷森撒谎？如果在同时住在一起，所有人都有秘密，只有格雷森不知道……
布鲁斯没有收养格雷森，在迪克成年后，他们已经毫无关系。
抱着这样乱七八糟的心情，他得知了迪克回了韦恩庄园的消息，他坐进布鲁斯的轿车，他的养父看起来……坐立不安？
“他最近在冲我发脾气。”布鲁斯对着他解释：“我们之间有点矛盾。”
杰森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他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对待这样一个人，特别是在布鲁斯收养了他，却没有收养格雷森的时候，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在他迈进宅邸的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本来很有历史气息的宅邸被灯光映照得金碧辉煌，这场面就像他以前在电影里面见到的上流社会的狂欢，太太小姐们穿着各种昂贵的礼服，他直接被这种糜烂的气息糊了一脸，见到庄园主人难看透顶的脸色，本来打算和布鲁斯打招呼的人，识趣地绕到了一边。
布鲁斯是在餐桌底下找到迪克的。
彼时格雷森正在亲吻一位漂亮女士的小腿，原本挺括的衬衣被揉得皱皱巴巴，另一只手在拉扯他的领带，前奏还没进行一半就被另一位小姐强行拉扯走，餐桌桌布被香槟浸湿了一块，见到布鲁斯，他眯着眼睛朝布鲁斯扯出一个颇具挑衅意味的笑。
布鲁斯单手把他从桌底下拎了出来。
格雷森不太清醒的眼睛先是瞅了布鲁斯一会儿，这才注意到男人身边的小不点，笑盈盈着冲着杰森晃了晃手，轻声开口：“嗨？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杰森艰涩地卡了下壳，好在布鲁斯拯救了他。
“他叫杰森陶德，我收养了他。”
杰森：“……”
他眼睁睁地瞅着那个漂亮青年眨巴了两下眼睛，起初他可能直接懵了，过了几秒，他缓缓侧过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布鲁斯，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勃然大怒！
杰森：“……”
完蛋，我的大哥是只傻逼漂亮布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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