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最后只打了一只耳洞。
耳垂被布鲁斯揉捏的滋味太微妙, 微妙到他忍不住动手把小盒子抢过来，又啪得一声阖上盒盖，火速跑走, 溜去继续骚扰杰森, 只是侧过头时，左边耳朵上闪烁着星星点点耀眼的蓝光。
这是个少有且完美的圣诞节。
哥谭潮湿的雾气被挡在大宅外面，壁炉噼啪作响，偌大的格子落地窗关得紧紧的，任由外面轻如鹅毛的积雪一点一点堆在花园里，杰森煮了壶热红酒，阿尔弗雷德烤了块堪萨斯风味的苹果派。
就连艾斯，都惬意地露着肚皮在老管家脚下滚来滚去。
看的出来, 就连杰森的心情也是难得的好——他和布鲁斯之间略显僵硬的气氛终于缓和, 二代罗宾的行事风格最近颇为粗暴, 哪怕是以哥谭人的标准也算过头, 但迪克只是笑眯眯地抱着艾斯, 时不时捏着狗狗爪子拍他一下，叫他不要板着脸。
等电影放到一半，迪克终于忍不住困倦, 杰森的品味总是那样深奥而又催眠，沙发足够大, 但他愣是朝边上挤了挤，窝在杰森身边, 半梦半醒的又有点冷, 就顺手又将布鲁斯的长款大衣捞过来盖着。
直到他睡了一小觉, 杰森仍然聚精会神地盯着幕布。
他弟弟陷入了深情且有点悲伤的状态。
迪克对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狗很是困惑, 他已经衔接不上剧情, 几秒钟后，他像只猫猫虫一样往上面蹭了蹭，压在杰森耳朵边上：“今天过的怎么样？”
“还凑合吧。”杰森矜持地直视着前方。
很快杰森在布偶猫无辜的蓝眼睛攻势下溃不成军，没人能和那双蓝眸对视着僵持几分钟，杰森很怀疑，这只猫是不敢去折腾布鲁斯所以来折腾他，他胡思乱想了一阵，索性破罐子破摔，随迪克的意思去，就翻了个白眼：“好吧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布偶猫如同被踢了一脚般“刺溜——”爬起来。
杰森顿住了。
“不准这么说。”迪克偷偷摸摸地瞥了布鲁斯一眼，确定对方应该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抬手捂住少年的嘴巴，轻声细语：“不要随便说什么美好一天之类的话，我知道你刚成为罗宾那天说过，所以这只是你人生中稀松平常过的比较高兴的一天，之后还会有无数个圣诞节复活节——别在我面前说。”
杰森被这突如起来的反应震撼得呆了几秒，才含含糊糊地：“我以为你才是乐观的那个。”
其实迪克是怕立flag，杰森倒也能理解，比起平淡的那些时间，大喜大悲在记忆中铭刻得格外深，所以发生好事的时候控制着自己不要太快乐，就能在悲剧降临时，显得不那么心碎。
……但这只蓝鸟居然会在意这个。
倒是不代表迪克信命，可仔细想想却也不意外，理查德格雷森身上的悲剧够编剧写几本连续剧，只是他平时乐观得过分，使得大家总是会忽略他其实也是只惨兮兮的猫……
“总之以后别这么说。”迪克跪坐在沙发垫子上，怀里抱着艾斯，狗狗因为被打扰了美梦，茫然地抬起头舔了他一口。
布鲁德海文应该立法禁止夜翼撒娇，杰森想。
他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锋：“好吧，之后你打算做什么？直接去当警察？”
“离入职还有几个月。”迪克重新躺了回去，窝成一个舒服的姿势：“泰坦需要我帮个忙，我应该会离开地球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不会很久——我会带礼物回来。”他压在杰森肩膀上，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昏昏欲睡：“要花还是要书？还是要我回家路上碰到我的帽子第一根枝条？”
杰森顿了顿，一言难尽：“……我又不是灰姑娘。”
……
迪克是在星空之中突然感觉不对劲。
不对劲的根源还是他那个傻逼系统，关于主线任务里面的【救他】，一开始迪克还忍着掉san的风险隔三岔五去探查，但那玩意就像一个移除不掉的锚锁一样箍在系统面板上。
他要救的人太多，每天在布鲁德海文，他都能直接或者间接救下谁，那行字迹时明时暗，笔迹又透露出莫名的狂乱，毫无用处。
到后面，他干脆就不看了。
直到今天，在距离地球还有三千光年的地方，迪克本来在指挥台查看星图，一直以来安安静静，毫无存在感的系统面板，陡然从他眼前冒出来。
面板上所有进度完全清空，进度条不断加载。
过了一会，系统面板轻轻抖了抖，重新显示出一行字迹。
【攻略结束，任务结算中……】
迪克不由地张了张嘴，一阵不详的预感攫取了他的心神，长久以来，以布鲁斯为例，他很早之前就将好感度刷到了百分之百，却依然没有显示过攻略结束。
他蓦地站起来，拨去接往蝙蝠洞的通讯，迟迟无人回应，这时候系统任务终于结算完成。
支线任务命名中……
【六尺之下】（已完成）
可攻略角色：【杰森陶德】
攻略进度：（110/100）
【游戏cg收录中……】
迪克慢慢放下手里的通讯器，重新坐回椅子，手指在指挥台碰了碰，将星图的模式调整成回航。
做完这一切，他苍白着脸，点开了cg收录文件夹。
那是他有史以来看过最糟糕的故事。
蝙蝠侠和罗宾的矛盾日益紧张，而一天都没照顾过他的亲生母亲，作为小丑的陷阱，将他骗去异国他乡。
杰森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仅仅只有十五岁。
迪克神情平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完了整场死亡录播。
——刺耳的狂笑，窗外呼啸的风雪，撬棍划破空气带起的风声，砸在他的小知更鸟身上时，底下闷沉的喘息。
直到最后一刻，杰森还在叫他的母亲离开。
最后一切绝望与痛苦都消失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火光四起，风压将积雪和尘土一起掀飞出去，布鲁斯被冲击波震得倒地，再艰难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
迪克将那些这段cg反复放了很多遍，一遍又一遍，他自虐般的记下了每个细节，甚至连环境中细小杂音的变化，都记得分毫不差。
只要阖上眼睛，他就能想起那道熟悉的呼吸声，又是怎样一点一点变得微弱，淹没于雪原之中。
迪克没再尝试着去联系布鲁斯——这不是布鲁斯的错，如果杰森那会喊了超人会怎样——克拉克不会知道，小丑一定提前做好了准备，他能确保除了让布鲁斯卡着死亡钟声闯入现场，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没人能去救他，包括他自己，也没能拉杰森一把。
cg文件中除了死亡记录，还有很多很多记忆片段。
和他父母死亡时一样，他们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全部由第一人称视角被记录下来，迪克一直停顿了很久，才翻到最前面，点开最初的那份cg。
漆黑的犯罪巷里，杰森脏兮兮地从拐角钻出来，很是无赖地撞了一下他的车灯。
他没敢去看那晚的圣诞夜。
迪克看着看着，最后无声地关掉系统面板，身体朝后靠了靠，又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塔马拉公主的飞船是透明的悬罩组成，无数星光从他周身掠过，他抿住唇，又渐渐咬紧牙齿。
沃利刚从弦窗进来，就看见迪克窝在宽大的椅子里，用胳膊蒙着脸，他太熟悉这只蓝鸟心碎的模样，当下心头一惊，手里的东西都来不及放下去，神速力就已经将他带到对方面前。
“嘿，迪克？”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迪克肩上：“……你设置了回航？是蝙蝠那边的事？”
迪克放下手臂，眼眶有些发红，蓝眼珠却干涸一片，然后他很缓地眨了下眼：“沃利。”
沃利和迪克这么多年的交情，曾经迪克在泰坦，或是在哥谭发生了什么坏事，还是罗宾的蓝鸟就已经习惯于趴在他肩头长长地叹口气，再坐到一边慢慢平复心情。
只是沃利头一次见到迪克这样失魂落魄。
他看起来像只被雨淋湿又受伤的野兽，被利剑射中，血液汩汩流出，但在那些鲜血与灰烬之中，那双柔软而又漂亮的蓝眼睛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挣扎着破开冰层。
沃利吞咽了一下：“发生了什么？等等我先把这盆绿植放下，它娇贵得很，要是弄坏杰森的礼物，他到时候能来中心城找我麻烦。”
塔马拉星球上有一种特殊的植物，拟态可以自由设置，毫无异样地融入周围环境，迪克把这种植物在书箱里塞了几天，每天都去花瓣上写篇日记，又在封面上涂了只胖乎乎花里胡哨的知更鸟，伴随着星际旅行，它似乎有些水土不服。
礼物。
迪克的竭力保持平静，哑着嗓子：“放在那吧，不用费心了。”
沃利很是困惑：“但你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
他机械地闭住嘴，发现眼前的蓝鸟，轻微地发着抖，迪克的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苍白，蓝眸深得像夜色中的哥谭港，似乎疲倦得要命，片刻后，他又重新缩进椅子，轻轻地闭上眼睛。
半晌，沃利轻声问：“是杰森？”
没有回答。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沃利没再说话，只是安慰性地找了处空地坐下，以便他的朋友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布鲁斯也许会为杰森报仇，也许不会，蝙蝠侠的原则犹如真理般不可动摇，可迪克还是忍不住去想。
——要是小丑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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