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撬开河蚌

    埃布尔不同意帮忙。

    他说自己是特别顾问,不是保姆。

    他还说当初成功帮助了赛琳娜和派伊只是巧合,这样的奇迹不可能复制,再来一个安德是不会操心的,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多睡一会儿。

    科洛弗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强制埃布尔去做什么,不过他保持着一种谁都无法理解的自信,相信埃布尔会软化态度。

    派伊虽然想接触安德,但说实话,那天的事有点吓到他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至于赛琳娜,她压根不关心这些。

    第六区执行局里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尴尬的氛围,直到有一天局长带来了案子。

    “昨天早上,第九区执行局的局长马修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时间是前天晚上。”

    “事情很严重,按照规定第九区不能自查,埃布尔,赛琳娜,安德,你们三个出动。”

    埃布尔看一眼赛琳娜,问道:“反抗军?”

    “不是,没留下标记。”科洛弗摇摇头。

    他的话一说完,赛琳娜就出去了,埃布尔拿上车钥匙跟在她后面。

    安德正也要开门,派伊突然追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安德转回来。

    派伊迟疑着:“安德,去了第九区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千万不要问别人,只能向埃布尔先生和赛琳娜提问。”

    “为什么?”安德问道。

    “现在解释不清楚,答应我。”

    “……好的。”

    “不说话的时候,你要学会观察和思考。”

    “观察什么?”

    “所有你见到的人。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情绪,还有他们的状况之类的。安德,你可能还不了解这个世界,但你要被迫迈出第一步了。”

    安德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但还是温和地答应了,他认为派伊的要求很好做到。那么为什么不呢?

    派伊似乎很了解搭档,也许这样做会让自己得到搭档的认可。

    听到安德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派伊松了一口气,后退一步目送他出去。

    科洛弗在他们身后喝水,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他对发生的一切都有把握。

    “太慢了。”赛琳娜抱怨道。

    安德上车以后,她立刻踩下油门,轮胎在地上擦出一连串的火星,朝车站方向而去,车内的人甚至感受到了推背感。

    “派伊和你说了什么?”逐渐平稳后,十几天以来,埃布尔第一次和安德说话。

    安德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选择诚实:“他告诉我多观察,只能向你们提问。”

    赛琳娜转了一下方向盘:“他是对的,你最好那么做,否则我也许会犯下什么殴打同事的罪名,被希尔塔驱逐到贫民窟。”

    “好。”安德轻声道,很可怜的样子。

    车内的后视镜忠实地投射出安德的模样,赛琳娜立刻发现了,心里忍不住有些别扭。

    她可以十几天都将安德当作是团空气,但是这团空气因为她显露情绪时,赛琳娜就不由得感到愧疚。

    埃布尔这边,他也通过后视镜看到了赛琳娜的模样,他看到她眼神飘忽。

    ——羞愧的经典表现。

    我就知道,肯定只有我坚定地讨厌金毛。

    赛琳娜这个大白痴。

    于是埃布尔移开视线,侧头望向电线杆上停留的乌鸦,它们因车辆的高速移动,在他眼里糊成一团团黑色的小影子。

    就像这个该死的世界,就像所有人的命运,不仅是黑色的,还叫人看不明朗。

    十分钟后,三人来到车站。

    列车还没有来,赛琳娜无聊地点了根烟,安德看着地板发呆,而埃布尔回头去找那群乌鸦。

    “准备上车。”他突然道。

    赛琳娜习以为常地哼了一声。

    安德正在腕表上翻看车次时间表,闻言不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本以为埃布尔不会回答,没想到竟然等来了答案。

    “是乌鸦。它们喜欢列车带来的风,风里有腐烂的气息。当乌鸦出现在车站附近,一定是列车快要到了。”

    那群乌鸦果然跟着,它们落在车站外面的车辆租借棚上,哇哇哇地叫着,蹦来蹦去,似乎异常精神。

    “腐烂的气息?”安德试图闻出他说的那种味道,“我什么都没发现。”

    “所以你不是乌鸦。”

    埃布尔的话音刚落,列车就呼啸而来,由远及近,吹乱三人的衣物,稳稳停在站台边上。

    “尊敬的公民朋友,这里是十六号线列车,下一站将开往第九区八号入口,预计达到时间为五十分钟。本次列车的搭乘基准线是5.6,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尽快坐入座椅。”

    绿光扫描过登车入口,这次的列车显然不再是学院专有,车厢里零散坐着一些人,脸上紧紧扣着面罩,都还睡着,样貌在遮挡下模糊不清。

    埃布尔最先进去,随便找了个座位,任由自己被昏睡过去。

    赛琳娜和安德紧随其后,车内灯光熄灭,第九区离他们越来越近。

    ———

    “就是这里?”

    “对。”穿着制服的男人打开房间的门,“尸体已经被销毁处的人抬走了,我只能告诉你们,局长死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胸口插着一把餐刀,脖子有严重勒痕。”

    这个房间看起来和科洛弗的差不多,一张很大的木头桌子,一把皮椅子,角落里有几个上锁的柜子,阳台上放着饮水机和水杯。

    中规中矩,所有执行局的局长办公室都是这样的配置。

    唯一不同的是,因为发生了命案,这个房间仍然残留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赛琳娜径直走入办公室查验现场,埃布尔和安德留在外面等候。

    接待他们的男人看起来很不耐烦,而且有点紧张,他似乎特别想离开这里。

    “现场是谁最早发现的?”

    “你在问我吗?”

    “是的。”埃布尔道。

    “没,没有最早,我们是一起看见的。昨天早上风刮得很厉害,门突然被吹开了,发出很大的声音,我们一回头,就全看见了。”

    “我知道了,冒昧问一句,你的名字是?”

    男人的脸上多出怒火:“你是在怀疑我吗?”

    “不,只是询问。”

    “我叫约翰。”他道,“我不认为知道名字对破案有什么好处。”

    “约翰,关于本案你有什么线索吗?”

    约翰道:“我如果知道还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们只是因为你们不能自查才来的,并不是来给你们擦屁股。这里是你们的地盘,自己的地盘自己负责,你是执行官,不是普通公民,这个道理还要我说吗?”

    “……也许是情杀。”约翰不情不愿地开口。

    “情杀?”埃布尔问,“马修结婚了?还是说他有情人。”

    “局长结婚了,他有一个叫茱莉亚的妻子。她的评分最近降得很厉害,许多人都听到局长说要和她离婚。茱莉亚没有工作,一旦离婚,加上被送到城外,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还有别的嫌疑人吗?”

    约翰目光游离,嘴角下撇:“没有了,案发那晚,街道的监控显示只有她一个外人来过执行局。”

    埃布尔敏锐地发现问题:“也就是说,如果茱莉亚不是凶手,马修就是被你们中的一个杀死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约翰跳脚道,“局长不可能是我们杀的,我们可是执行官,我们是捉拿凶手,维护稳定的人!我们怎么可能犯罪!”

    埃布尔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好吧,我向你道歉。换个问题,茱莉亚的评分为什么会降?”

    “我不知道。”约翰听他没再纠缠,松了口气,“听说是因为她走在街上表现得不够开心,遭到投诉了,希尔塔判定她是不合格公民。”

    “谢谢配合,你可以离开了。”埃布尔侧开身让他过去,期间视线从没有移开过他的脸。

    约翰感到一种被窥视内心的恐惧,立刻走远了,步速由慢到快,差点跑起来,好像有怪物在追。

    他们交谈的时候,安德在一边旁听,赛琳娜大致把办公室检查了一遍。

    她向两人公布自己的检查结果。

    “地毯上血迹不少,看溅射形状确实是被锐器捅伤了。皮椅后面被磨破一行,凶手肯定是在他身后动的手。”

    “凶手力气很大,应该是个成年人,是成年男性的几率最高。”

    “凶手和马修应该是熟人,否则很难做到在背后动手。”

    “你呢,你有什么发现?我听到你和那个约翰谈话了。”

    埃布尔道:“约翰说了很多谎,也说了一部分实话,起码关于茱莉亚的部分是真的,而且他确实认为茱莉亚有可能作案。”

    “如果他的描述属实,她杀人的可能性确实很大。”赛琳娜道,“她走投无路了。”

    安德看了他们几眼,犹豫道:“那个,我们为什么不在希尔塔上面查一查呢?只要查一查这个办公室……”

    “有那么简单还用我们过来?”赛琳娜用看原始人的目光看着他,“所有的室内都是没有摄像头的,你的学校没教过你吗?”

    安德无错地打量办公室的天花板,震惊地发现没有任何机器在运行:“我的学校里处处都有监视器……对不起,我以为外面也一样。”

    沉默,没人开口。

    几分钟后,赛琳娜慢慢道:“你是说,你们的宿舍和淋浴间里也有监控室吗?”

    安德点点头。

    “他们迟早会让外面和你的学校一样。”埃布尔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讽刺了一句,“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实现才是怪事。”

    赛琳娜的态度则软化许多:“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去查查那位茱莉亚。马修的腕表已经被带走了,你能去问问他们马修住在哪儿吗?”

    安德再次点点头,开门出去。

    他随手关上了门,无意间给埃布尔和赛琳娜制造了独处空间。

    “你可怜他了?”埃布尔道,“我在你脸上读到了同情。”

    “没错。”赛琳娜道,“埃布尔,我觉得安德并不是自己想那样的,我们不能怪他,而且局长很看好他,局长的眼光总是很好。”

    “我还以为会是派伊先接纳他。”埃布尔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他甚至发出了提醒。”

    “派伊应该是不想安德做了什么以后连累到你。他只是看起来像棉花,实际比谁都狠心,除了对你。”赛琳娜道,“他毕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不可能真的天真。”

    “或许吧。”埃布尔靠着阳台,踢了踢办公桌的桌腿,“我从不评价人的灵魂。”

    “灵魂?”

    “就是本性。”埃布尔道,“一个人面对危机时的选择,往往和他在安全时做出的判断不同,平时再爱孩子的父母,也可能会在灾难来临时独自逃生,而当他们冷静下来,又一定会后悔。”

    “你对安德的看法就是这样?”

    “我对他没有看法。”埃布尔道,“你还没明白吗?科洛弗不仅想让他做我的搭档,他更想让他改变我的生活,就像拿刀刃撬开一颗河蚌什么的一样。”

    “然后呢?”他接着道,“他想看到什么?柔软的内在?璀璨的珍珠?拜托,我早就没有那种东西了。”

    赛琳娜正要接话,安德回来了,他拿着一张纸条,因为派上了一些用场而神采奕奕:“我们什么时候走?”

    埃布尔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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