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杀了大耿氏, 林伯远终于从杀母之仇的枷锁中解脱出来,他如释重负,得到了久违的轻松, 颇有些无赖地看着临川侯,满脸都是你赶紧给我想办法兜底。
人家曹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林伯远是挟林家以令临川侯。
临川侯咬紧牙关,真恨不得撒手不管, 然而诚如林伯远所料, 他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保下林伯远,为了林家的名声, 为了林家的将来。
临川侯这会儿才有空去看吓晕过去的林老夫人, 见她嘴角歪斜, 心里咯噔了下,这是中风了
临川侯狠狠瞪了瞪林伯远“给我老实待着。”
林伯远就真一直老神在在地待着,看着临川侯忙前忙后收拾烂摊子。
身体本就每况愈下的林老夫人惊吓过度中了风,郎中那意思, 精心保养还能坚持一两年,毕竟八十有余的人, 实实在在的高寿。
临川侯沉吟良久,抬眸直视林伯远“你今日过来大吵大闹要求我严惩夫人,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我把夫人送回老家让她守着祖坟忏悔,终身不得回府。”
林伯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一阵寒意瞬间门冲上头顶“你要隐瞒死讯,想等老太太没了的时候再对外宣布,两重孝一起守。”相识五十年,生了三儿一女, 死得悄无声息,还要被埋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老头子对他娘这个原配狠,对大耿氏这个继室也狠,他还真够一视同仁的啊。
临川侯冷冷道“现在宣布,文长就得守一年孝,你觉得李家能一直等着”
林伯远冷笑“文长才刚和淼淼解除婚约,一年的时间门还真等得了。别以为我好糊弄,你是为了老五几个,尤其是老五,他正在好位置上,再加把劲就能往上升一升,四品到三品是个坎,过了这道坎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守孝,你和老五这些年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临川侯撩了撩眼皮“你要是有老五的本事,我也会为你谋算,就像为了文长,我愿意冒险包庇你弑母。”
林伯远反唇相讥“当年你要是对我们姐弟有对老五的一半用心,我还真未必不能有他这样的本事,我姐更不会过得那么苦,最后阴差阳错嫁给武安公,惨死雁门关。”
临川侯沉默下来,过了会儿才警告“总之管好你这张臭嘴,不要出去多喝几杯马尿就瞎咧咧。还有文长那里也别说,若是将来事发,他不知道就不必担责。”
林伯远硬邦邦道“你放心,这点分寸我有。事发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文长他们。”
大耿氏就这么死了,可整个林家只有临川侯和林伯远,还有江嘉鱼知道。
古梅树就说他这暴脾气,居然这么多天都没发作,合着是憋大招。
江嘉鱼“只怪林老头欺人太甚,一条人命还想这样轻拿轻放,那是活生生在大舅父心里捅刀子。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大舅父这样一个大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前我真担心他这样下去把自己憋坏,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不过到底有隐患,你日后帮我留神些,要是外人知道了,赶紧告诉我,也好及时应对。”
古梅树好的。话说回来,林伯远这个大招是从你这来的灵感吧。
江嘉鱼逐渐心虚“我,我只是建议他暴打一顿老妖婆,别憋坏了自己。”
眼见着林伯远被大仇难报的痛苦折磨得寝食难安憔悴不堪,江嘉鱼心疼担忧下便说打上一顿稍微顺顺气。
反正大概率为了名声考虑,林老头会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而选择息事宁人。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对大小耿氏是这样,在耿润松之死上也是这样,是非对错不要紧,利益才是他最先考虑的。就算不小心还是外扬了,有生母陈氏一条命在,林伯远打继母也情有可原,对吧对继母都要求讲究孝道,对生母难道就不需要孝了吗
古梅树他自己改良发挥了下。
狸花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喵磨叽,早说了让老子毒死她多省事。
古梅树去去去,她连鱼都不敢杀,你让她下决心杀人,你当都跟你似的不把人命当回事。
江嘉鱼悻悻摸了摸鼻子,不抢救该死的耿润松,她能过良心关。可主动请求狸花猫帮忙毒杀大耿氏,即便大耿氏罪该万死,说实话,她没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然而这些天,眼睁睁看着林伯远陷于痛苦之中,她并非从未动摇过。这是一个正义经常迟到甚至彻底缺席的时代,那她是不是可以小小地行使下正义可她怕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尝到甜头之后,她的心态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狸花猫喵我一只猫干嘛要把人命当回事,人有把猫命当回事吗
古梅树被带歪了人好像也没把树命当回事。
被一猫一树盯着的江嘉鱼顿时芒刺在背“我当回事,我当回事的,我以前还做过野生动植物保护志愿者。”
古梅树说来说去还是林老头不做人,哪怕不杀了大耿氏,来点实际点的惩罚,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局面,活该他现在焦头烂额。
巴不得转移话题的江嘉鱼立即道“这老头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有点可怕。”
古梅树也不能这么说,他的感情都给了洛氏一脉。对你外祖母和大耿氏一脉,林老头冷血无情,可对洛氏一脉而言,他就有情又有义。诶,你们人族,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
江嘉鱼一怔,还真是,人呐,果然复杂。
林老夫人伤心过度中风偏瘫在床,大耿氏小耿氏都离府去了庄子上思过。
林三娘从未感觉这样轻松快活过,压在头上那片名为耿的乌云终于消散,阳光洒满人间门,她欢喜又不安地对林七娘说“七妹,我真怕是在做梦,梦醒之后,她们就又回来了,我们又得卑躬屈膝大气都不敢喘地活着。”
林七娘低垂着脸,侍弄眼前那盆墨菊。
林三娘已习惯林七娘沉闷的性子,她只是太激动了,所以迫切地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放眼阖府,只有和她同病相怜的七娘才会懂她这种刑满释放一般的心情。
“七妹,以后你就不用老躲在院子里侍弄你这几盆花了,你不是喜欢花吗,你可以去花园里看看,那里的花才多呢,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会再有人呵斥你乱跑,拘着你整天抄佛经做女红。”
“还有啊,我们以后都能穿好看的衣裳也能打扮自己了,不用再怕二娘找茬,连个好看的发髻都不敢梳,十几岁的年纪打扮得跟个老尼姑似的。我们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气死二娘去,她自己生得丑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看,还真是丑人多作怪。”
“现在没人给她撑腰了,你用不着再怕她,她没权利再打骂我们。我告诉你哦,祖父一点都不喜欢她,要不怎么会想把她嫁给耿润松,所以你别怕她,她敢欺负你你别再忍着,别怕闹大了,现在没一个长辈会偏袒她。可惜耿润松居然死了,不然让他娶了二娘多好,让他们俩互相折磨。”
“可要不是耿润松死了,那老妖婆也不会发疯,不分敌我乱咬一气,坑了那两人。这么想想,我们还是托了他的福。”林三娘声音不由低了低,带着神秘道,“七妹,我听府里下人议论,说耿润松不是酒后失足意外落水,是被人害死的。”
林七娘头也不抬,仍在不紧不慢地松着土,声音带着一贯以来的怯弱“真的吗那是谁害死的”
林三娘微微一耸肩“我哪知道,都是下人们议论,谁知道真的假的。管他呢,就算真有这么个凶手,那也是为民除害。耿润松这种色中饿鬼早就该下地狱了,府里被他糟蹋的婢女,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当年你身边的丹颐不就是被他活活逼死。”丹颐是林七娘的奶姐,六年前被耿润松糟蹋后强带回耿家,一个月后随着耿润松来林家做客时,跳湖自尽。
林七娘翻出土里的虫子碾死“丹颐就是从那座桥上跳下去,也许就是她的冤魂回来报的仇。”
林三娘后背霎时一凉,冒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你,你大白天的不要说这么瘆人的话好不好。”
“你,你大晚上的,是想谋杀我吗”江嘉鱼心有余悸地捂着噗通乱跳的胸口,深更半夜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拍醒,迷迷瞪瞪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发光的猫眼,她好悬没吓晕过去。
站在床头的狸花猫喵你相好来了。
江嘉鱼惊愕“公孙煜”
狸花猫喵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你还有其他的相好
古梅树哈哈哈哈哈哈,其实这个可以有,老猫就有五六七八只母猫。
幸好站在古梅树上的公孙煜听不懂妖精的话,不然他可能会想砍树。无知是福的公孙煜望着主屋,准备坐一会儿就离开。
忽然,一声吱呀响在寂静的夜里,惊了树上的公孙煜一大跳。
江嘉鱼披着一件斗篷站在窗后,笑盈盈望着又惊又喜的公孙煜。
公孙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呲溜一下跃到窗前,一阵狂喜“你怎么醒了”
江嘉鱼轻笑,透着狡黠“我梦到有个登徒子不请自来,没想到居然噩梦成真。”
公孙煜的关注点是“你梦到我了,我也梦到你了,这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欢快又得意地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在飞舞。
江嘉鱼乐了“不是约好了明天,你怎么过来了”公孙煜终于有了一天休假,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爬山看红枫。说好了交往,她可是很认真的,才不是敷衍。
“我梦见你了,醒来后再也睡不着,特别特别特别想见见你。”公孙煜一连三个特别强调,“我就跑来了,本来只想呆一会儿就走,没想到你也梦见了我,这肯定是老天爷在帮我。”
江嘉鱼轻轻歪了下头,不无俏皮“我发现一个多月不见,你脸皮厚度见长。”
公孙煜嘿嘿笑,眼神直白又热烈“不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江嘉鱼抿抿唇,绷不住笑开了,公孙煜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他想起了正经事“我都听说了,是你第一个发现的,你没吓到吧”
“观景楼我都过来了,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吓到我。”江嘉鱼表示小意思。
公孙煜却更心疼了,心里暗暗把唐家又拉出来鞭尸一边,并不多提,只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别往心里去。”
被耿丘氏那一闹,林家最近的名声着实受了不小的影响,最近江嘉鱼和林五娘都不爱出门了,躲羞呢。
临川侯在朝上都被御史参了治家不严,最后被罚了一年俸禄。
有时候江嘉鱼真恨不得林老头倒个大霉,明明是罪魁祸首却毫发无伤。可理智上又知道,一旦没了林老头这根顶梁柱,林家在都城的地位起码要掉一个阶级,无论是林伍英还是林予礼,目前都还不能取代林老头对林家的意义。
“你想多了,干了缺德事的又不是我,我才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反正都城永远都少不了热闹,过上一阵就没人议论了。”
闻言,公孙煜放了心,从怀里摸出一团手帕递过去。
江嘉鱼疑惑眨眨眼。
公孙煜脸红红的“这是我闲暇时打的小玩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江嘉鱼一边接过手帕打开,一边惊奇“你打的铃铛你还有这手艺”
公孙煜“我阿耶说一个好的将军,必须对战场上各项武器的长短处了如指掌才能因地制宜,就让我去军械营做武器。”
“所以你最近都在打铁。”江嘉鱼视线落在公孙煜胳膊上,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肌肉虬结的猛汉,她咽了咽口水,救命,她真不好这一口。
公孙煜得意显摆“打铁只是其中一个小环节,还有制范、熔炼、浇铸,我都学会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武器,我给你做,匕首比较轻巧方便携带,剑好看,鞭子轻灵。”
江嘉鱼竖掌打断,沉痛望着俊美飞扬少年郎“你悠着点,你要是弄得满身都是一块块硬邦邦的腱子肉,我们绝对没有以后了。”
公孙煜呆了呆,忽尔脸上飞红,羞答答问“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嘉鱼来了精神“肌肉还是要有的,手无缚鸡之力不可,但是不能太夸张,精悍利落有线条感,一看就有力量但不能虬结成块。”
公孙煜眼睛发亮,原来她喜欢这样的,他撩起衣袖,露出小麦色的手臂,肌理分明,线条流畅“这样可以吗”
江嘉鱼满意地笑了“可以可以。”不愧是能上树下树如履平地的人。
公孙煜脱口而出“我从小就练武,身上都这样。”话音未落,脸色爆红。
江嘉鱼本来不觉得尴尬的,可他这一脸红,跟着尴尬起来,她清了清嗓子,轻轻摇了下手里的银铃铛“声音还挺好听。”
不自在的公孙煜赶紧跟着转移话题“明天你记得把这个铃铛带上,我给你准备了个小小的惊喜。”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江嘉鱼追问“什么惊喜”
公孙煜要保持神秘感“明天你就知道了。”他恋恋不舍道,“晚上风大,你把窗户关上吧,我要走了,待会儿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们早就发现了,你当我的人那么没用嘛。”江嘉鱼斜他一眼,“不过是都知情知趣得很。”
公孙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放下了给她找两个得用武婢的念头。
“不过你是该走了,不好太嚣张了,做人还是得低调点。”江嘉鱼下逐客令,“路上小心点,可别被巡逻的金吾卫发现了。”
公孙煜扬眉“他们才抓不住我。”
给他狂的,江嘉鱼戏谑“那是,你可是能飞檐走壁的小猴爷。”
起初公孙煜没觉出异样,然见她笑得促狭,猛地意识到此小猴爷非彼小侯爷,顿时哭笑不得。
“小猴爷再见,小猴爷晚安。”江嘉鱼笑眯眯准备关窗。
公孙煜眼珠一转,打蛇随棍上“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小鱼,可以吗”最后三个字,带了点点忐忑与期待。
江嘉鱼含笑望着他,只把公孙煜望的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终于等来一句“可以啊。”
如闻天籁的公孙煜看着关上的窗,笑得满足又欢喜,他脸上亮起一种夺目的光彩,似乎连幽暗的院落都亮堂了三分。
古梅树感叹看得老夫都想找个相好的了。
趴在窝里的狸花猫站起来,睡什么睡,有相好的了不起,老子也有相好的,老子还有七八九十个相好。他想想,是去找白猫,黑猫还是黑白猫
古梅树凝望月色下自己孤独的树影,酸溜溜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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