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四皇子的决定, 一开始,四皇子的准岳父刑部温尚书是不同意的,对谢氏应该以拉拢为主。然而四皇子却觉得, 为了谢氏的支持就任由百姓枉死, 那他与三皇子又有何不同。
四皇子同样参过三皇子不法之事, 皇帝会意思意思惩罚一下,轻重就看皇帝心情了。就连皇帝都没少被四皇子耿直谏言过,然后四皇子被皇帝根据心情惩罚一下, 罚过俸禄关过禁闭打过板子。也就皇帝只有两个儿子, 三皇子又荒唐到皇帝自己都看不下去, 四皇子才没受大罪。
四皇子不傻,知道皇帝狠不下心杀了他, 所以他该直谏还是继续直谏。他打头, 其他朝臣跟上,皇帝震怒,无法严惩带头的四皇子,也就无法严惩朝臣。如此一来, 多多少少还是能让皇帝收敛一二。
也是因此,四皇子的名声无论是在朝在野都很不错, 尤其在皇帝和三皇子都声明狼藉衬托下, 更显得四皇子得人心。温尚书见劝不动, 回头想想,耿直总比昏聩好,忠臣良将和百姓会更喜欢这样的君主。
然等那个证人在刑部监狱中莫名暴毙, 坊间出现昭阳公主是为了害江嘉鱼才放火制造混乱,帝后为了包庇公主杀人灭口的流言蜚语之后。
温尚书头皮麻,眼前发黑, 要知道拔萝卜会带出这么大的泥,他说什么也得阻止四皇子去捅这个马蜂窝。这都不是触怒皇帝和谢氏的事了,而是可能动摇国祚。
公主害死无辜百姓,其实算不得大麻烦。三皇子强抢民女这么多年,难道没害死过人,三皇子不还好好的。当然昭阳公主闹市纵火,性质更加恶劣,不过褫夺封号也能责罚相当了。过上几年出嫁时再赐回封号,跟谢氏谈不上结仇。
可谁想到还有江氏女这个大麻烦在,江氏女身份实在特殊,她是江氏遗孤,江氏赫赫功绩摆在那。
舍身救驾,于皇族有功。
抵御突厥入侵,于天下有功。
阖族殉国,更是加重了这份功绩的分量。
昭阳公主却无端欺辱这样大功之家的唯一血脉,会寒了文臣武将黎民百姓的心,尤其是军心。
这世道,军心是重中之重。
地方将领拥兵自重,对朝廷阳奉阴违。不然区区颍川八千乱民,难道周围郡县就真拿他们没办法,不过是不愿意耗损自己的力量,借机向朝廷要兵要粮。朝廷不愿意养肥了地方,只能自己出兵镇压,免得颍川坐大成气候。
那些将领原就有那么点小心思在,一听江氏遗孤的遭遇,能不物伤其类
江氏女这样的功臣之后,都要遭公主欺辱。
那我要是为朝廷出生入死,等我舍身殉国,失去我庇护的家人是不是也会如江氏女一般受人欺辱
那这朝廷还值得我为他出生入死吗
这种心思一旦在带兵将领之间蔓延开,大祸就在眼前。
听温尚书分析完,脸色发白的四皇子惊怒交加“昭阳她怎么敢为今之计,唯有严惩昭阳,方能安抚人心。”
温尚书嘴角动了动,昭阳公主是谢皇后仅剩下的血脉,结仇容易解仇难,何况,恶劣影响已经酿成,就算把昭阳公主明正典刑,也不能尽数消弭。
他咬着后槽牙“萧氏实在荒唐,为了挑拨离间,竟全然不顾大局。这天下乱了,难道他们就能得到好,为了伤敌一千竟然宁肯自损八百。若让他们当权,必然祸国殃民。”
事到如今,温尚书岂会还没察觉到四皇子被利用了,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老冤家萧氏。
江嘉鱼用不着怀疑,她已经确定就是萧氏干的。
她这个受害人,沦为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人,她总得知道是谁在利用她生事吧。
之前公孙煜已经告诉过她,昭阳公主回头会被送去皇陵,这个结果她能接受。
权利斗争局限在上层远比战火四起好,战争是一台绞肉机,眨眼之间就能绞杀数以万计的人。
这个世道再不好,也比群雄逐鹿的乱世好,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压乱世道的其中一根稻草。
把这事捅出来的人可不是为了给她讨公道,而是没安好心,都城里能掀起这么大动静的左右就那几方势力,让古梅树一个一个听过去,果然有真相。
原来那个所谓看见宫人纵火的人证是常康郡主炮制出来,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他就是在撒谎。然后常康郡主让他恰到好处地死了,这就像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先入为主之下,帝后有口难辩。
原来那三个在上元夜踩踏中不治身亡的百姓中,其中有两个的伤情不至于死,是常康郡主做了手脚。因为只有多死几个人才能把事情闹大,引起群情激奋。
三条人命,轻描淡写之间灰飞烟灭。
昭阳公主是可恶。
常康郡主却是可怕,而这么可怕的人竟然是公孙煜同母异父的姐姐,为了争权夺利,她还会干出多少可怕的事情来,会不会连累到公孙煜
江嘉鱼的脸色罕见的凝重。
古梅树别这样嘛,大不了老夫给你盯着点萧家,一有风吹草动老夫就立马告诉你。
江嘉鱼“类似的话我耳朵已经听出茧子来了,你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古梅树无言以驳,天好说,让他一直盯着萧家,那可太为难妖了,不是他不想,是他真做不到啊,会活活闷死的。
江嘉鱼便是深知这一点,古梅树偶尔用用效果奇佳,长期让他监视萧氏,实在是强妖所难。归根究底古梅树帮她是出于朋友之义,并非欠了她,没义务放弃自己的生活围着她转。
就像狸花猫和猎鹰,前者教她花草虫蚁,后者帮她和公孙煜传递消息。在此之外,都有自己的生活,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常有的事。
并不是说认识了她,妖精们的生活从此便以她为中心,唯她马首是瞻。
他们各自独立,而非谁附庸于谁。真要说附庸,江嘉鱼觉得也是战五渣的自己更依赖他们。没了她,妖精们照样能天地任逍遥,可没了妖精们的帮忙,自己可真就抓了瞎。
因此,监视萧氏这种苦差事,谁是利益相关方谁出力。
她是利益相关方吗
她只是间接利益相关方。
要不是为了公孙煜,她何必在意常康郡主会不会玩火,烧到留侯府。
所以,这份苦差事还是交给公孙煜他们家吧,他们人多势大当主力,古梅树做奇兵当辅助。
当天,江嘉鱼又剪了一封信出来,托狸花猫悄悄送去给公孙煜。希望他们家对常康郡主上心更上心,就算阻止不了她再干出丧心病狂的事,起码不要被殃及池鱼。
想到池鱼,江嘉鱼就心塞,她真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江池鱼。她做梦都没想到昭阳公主大费周章掳走她,竟然是误以为她和陆洲有什么,简直离了个大谱
拿到信的公孙煜少不得一番研究信的来源,自然研究无果。江嘉鱼小心着呢,哪怕面对的是公孙煜也不愿意暴露妖精这张底牌。
最后出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公孙煜找上了公孙良。
对于信上的内容,公孙良意外又不意外,他沉沉叹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谢皇后、常康、谢氏、萧氏一个个地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真宁肯去镇守边关,和突厥、靺鞨、吐谷浑、高句丽这些异族真刀真枪地打仗,也不想和这些心眼比筛子还多的人打交道。
公孙煜眉眼冷肃“阿耶,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南阳长公主惊慌摇头“不会的,你阿姐是有权欲,可她不至于不至于心狠至此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外人,也不相信你阿姐吗”
公孙煜沉默不言。
公孙良也未开口。
无言的沉默之中,南阳长公主渐渐红了眼眶“你们都觉得是她做的,是吗”她声音发颤,“帝后也会觉得是她做的,是吗”
“能掀起这么大的舆论,若说帝后不怀疑萧氏是骗人的。不过他们有没有怀疑那个人证和受伤百姓的死亡上,这不好说。昭阳公主闯的祸,谢皇后自以为瞒得滴水不漏,最后还不是被常康知道了。常康能不能瞒天过海,谁又知道”眼见南阳长公主脸色煞白,公孙良安慰,“也有可能常康没做到这份上,毕竟只是一张纸罢了,并无任何证据。”
南阳长公主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到底是谁送来的,又意欲何为,又有多少人收到”
公孙煜父子俩也想知道,然这注定是一桩悬案了。
“雁过留痕,就是这桩事上她侥幸没被抓到证据,可下一桩事,下下桩事呢,她如此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早早晚晚会自食恶果。她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安安分分过她的日子,一定要争权夺利,为什么”
南阳长公主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公孙良和公孙煜父子连声安慰,总算是令她止住了泪水。待她睡下,父子二人才转出屋子来,面色如出一辙的凝重。
公孙煜率先开口“阿耶,阿姐处真管不了了吗”
想起常康,公孙良就头疼“她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家里家外都是一言九鼎,你娘尚且管不住,我一个继父怎么管。我现在都怕她再这样无所不用其极下去,早晚会闯出弥天大祸,咱们家都得被拖下水,她是你长姐,打断骨头连着筋。”
“阿姐也是,她想要从龙之功,也该选四皇子,竟然选了三皇子。”
公孙良摇头苦笑“四皇子哪有三皇子好掌控,扶四皇子上位得到的好处有限,你阿姐心大着呢。”
他又是一叹,“你阿姐这,我会看着点。你就别多想了,再过五日就要出征颍川,你好好准备吧。在这一战里,你立下功才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将来就算真有什么,才有自保之力,也能尽可能保下你阿姐。”
公孙煜正色,掷地有声“阿耶放心,我是你的儿子,绝不会坠了你的威名,让外人奚落您虎父犬子。”
公孙良面上郁色一扫而空,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公孙煜去书房,细细教授自己毕生行军作战的经验,惟恐说的不够明白,便让他在颍川遇险。平生只得此一子,嘴上不说,心里如何不爱逾性命。
房间内,南阳长公主睁开眼,静静凝望着床顶。不知过了多久,她下了床,来到隔壁的小佛堂内。
神龛上的佛像纤尘不染,满脸慈悲地望着南阳长公主。她上前轻轻放倒一臂长的佛像,转动底座,咔哒一轻响,底部被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眼。
从那洞眼里,南阳长公主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灵位牌,上面刻着三个名字。
南阳长公主温柔地抚过灵位牌,如同母亲抚摸孩子。那也确实是她的孩子,这是她三个早夭孩儿的灵位牌。他们是前朝皇室,就连灵位牌她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摆在家中,只能这样偷偷的供奉。
南阳长公主抱着灵位牌坐在蒲团上,已然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指尖一一摸过灵位牌上的名字,南阳长公主默默道一个一个又一个,我已经送走了三个孩子,如今我头发都白了,再也不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所以,求求你们。
保佑你们的弟弟阿煜。
保佑你们的姐姐阿婧。
阿婧野心太大,胜算却不大,我劝不动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绝路上走,我只能帮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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