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安静了片刻。
沈冥清侧头去看她, 她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画,脖颈纤细雪白,透出玉石般沁人的凉意, 细软的发丝挽在耳后, 不甚服贴地扫在耳颈间, 像是拿着羽毛在轻轻划过,带起一阵撩人的痒意。
他定定地瞧了几息,清凉舒适的屋子里, 平添了几分闷热。
循柔慢慢地抬起头,眼眸清亮明澈, “表哥, 还画吗?”
他垂下眼眸, 笔尖沾取墨汁,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温声道:“我再润色润色,表妹稍坐片刻, 待我画好之后, 再由表妹过目。”
循柔走到旁边坐下, 桌上摆了各样茶点, 都是姑娘家爱吃的香甜口, 不仅好吃还好看, 显然是给她准备的。
日光透过窗子照进室内, 他专注作画,半边身体浸在耀眼的日光中, 循柔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 困倦地抬不起眼皮, 恍惚中听到他轻声说道:“表妹若是倦了, 可以到榻上小憩一会儿。”
她抬了抬眼,看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明晃晃的日光模糊了面容,她下意识朝他伸了一下手。
素手莹润白皙,指尖透着淡粉,沈冥清捻了捻手指,眼眸幽深地看着她,在她得不到回应,要把手往回收时,他握住了那只柔荑。
沈冥清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怀中的少女闭着眼睛,手臂轻搭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一下,自然而然地为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放心地睡了过去。
他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瞧了她一眼,眼中情绪翻涌,她把他当成谁了,别的男人也曾这样抱过她么,她的那个阿郎?
沈冥清俯身将她放到了榻上。他坐在边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乌黑水滑的发丝,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指上,缠到指尖,他忽地松开手,柔顺的乌发瞬间跌落在胸前。
亏她能睡得着,就对他这样放心?
循柔睡得不踏实,身上有些燥热,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令她肌肤的发烫,她皱起眉头,蹬了蹬腿,然后翻了个身。
沈冥清淡淡地睨着她,瞥见她颈后露出的细银链子,连着贴身的衣物,是姑娘家最隐秘的香艳,本该深深地藏起,她却大意地显露风情。
他抚了抚衣袍,轻哼了一声,起身走到桌前,又画了一副画像。
沈冥清走出屋门,将画纸交给了长平,淡声说道:“拿着这张画像去风津渡口挨着问,看看有谁见过这个人,坐了谁的船,去了什么地方,给我仔仔细细地盘问清楚。”
眼瞎是不是,他有的是办法,不信给她治不过来。
长平接过画纸,瞅了瞅画上的人,他在少爷跟前伺候,怎么从来没见过这号人?能让少爷费心寻找,不是有大用处,就是犯了大错,这瞅着也不像是有大能耐的,那肯定就是后者了。
这人得罪谁不好,偏偏撞到少爷手里,那可有苦头吃喽。
屋子里采光好,清凉舒适,又很安静,循柔醒来时看到沈冥清坐在书桌前。
他一只手搁在桌上,轻轻地转着笔杆,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眉眼间神色漠然,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沈冥清停住手里的动作,朝她看了过来,眼中的锋利漠然如冰雪消融,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只余春风拂面的惬意舒适。
“表妹睡得可好?”
循柔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眼尾微微上挑,不经意间显出几分骄矜,她轻声道:“表哥这里样样都好,只是这床板有些硬。”
怪硌得慌的。
他浅笑了一下,对她说道:“画像已经画好了,表妹来看一看吧。”
循柔行至桌前,居高临下地投去目光,唇角弯起,毫不吝啬地赞美道:“表哥画得真好,相当传神呢。”
他扬了扬眉,“与表妹的大作相比呢?”
循柔中肯地言道:“不分伯仲。”
沈冥清的手指抵着鼻梁轻轻地笑。
她把他认作别的男人那会儿,他确实想掐醒她,但谁让她会哄人呢,哄得人心头熨帖,看见她就心生欢喜。
她年纪还小,眼神又不好,上当受骗不是她的错,他会慢慢告诉她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循柔用手中的扇子挡在他的眼前,“表哥,你别这样看我。”
沈冥清拨开扇面,问道:“我怎么样看你?”
她想了一下,“就像我做错了事,你想狠狠地教训我一顿,抽出戒尺就要打我手板子。”
看着温和又透着一股凶劲儿。
他盯了她好一会儿,她抿着朱唇,黛眉微蹙,觉得他真的有这个想法似的,缓缓地瞥了他一眼。
沈冥清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是想教训她,但不想打手板子。
“我会尽快派人去各处寻人,有消息就告知表妹。”
她欣喜地道:“那就多谢表哥了,一定要找到阿郎,说不定就是误会一场,他怎么舍得抛下我。”
沈冥清微笑道:“有这个可能。”
……
过了中秋,苏氏一直想找机会跟沈冥清谈一下,她已经跟叶锦芸通了口风,就差他那边点头。
这日苏氏把他叫住,令下人都退下,跟他提了此事。
“我瞧着锦芸就不错,模样出挑,性子又稳重,让她去你身边伺候着,不比小厮更贴心?”
沈冥清道:“只是当丫鬟?”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把人放他身边,还能是让他干看着的?
苏氏瞪了他一眼,“把人给你了,你愿意怎么处置都随你。”
他笑了一下,“成,母亲拿主意吧。”
叶锦芸听见苏氏让她收拾东西去色空院伺候,她羞涩地点头应是。
回到房间收拾包袱,丫鬟们一脸艳羡地看着她,都知道她是得了太太的青眼,可以到色空院贴身伺候大少爷。大少爷是沈家的家主,又至今没有娶妻,叶锦芸跟在大少爷身边,将来跑不了当个姨娘,那可就是从奴才一下变成了主子,怎么不叫人羡慕。
但她们也知道,叶锦芸能得到这个机会不是全靠运气,人家熟知药理,连大夫都没察觉到的问题,她轻而易举地挑了出去,立下了大功,这才有了今日的好事。
“姐姐真是有福气,我乕咲扜丮早就看出姐姐不一般,这不果然就有了这般运道。”
“就是啊,这次可是太太亲口跟大少爷提的,旁人可入不了太太的眼。”
叶锦芸笑道:“太太既然让我去,我只管伺候好大少爷就成了,你们别乱说。”
“怎么是乱说,太太那个意思还不明显么,肯定是……”
叶锦芸穿书以来,第一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终于不用再伺候那个老女人了,端茶、捶腿、守夜,捧痰盂,恶心死人了。
要不是为了接近沈冥清,她才不去伺候这个老女人,不过这些付出也不是没有收获。
从今日起,她就可以到色空院去,以后那就是红袖添香,花前月下,叶锦芸一想到沈冥清就脸红心跳,他虽然穿着长袍,但那藏在衣袍下的身材一看就好得要命。
叶锦芸很快就收拾好了包袱,那些老旧的物品她看不上眼,便也没拿几样东西,往苏氏跟前走了一趟,然后她就心情舒畅地往色空院走去了。
等到了色空院她就傻眼了。
一个婆子将她领到了茶房,“以后你就在这里准备茶水,要常备着热水,大少爷回来之后,茶水就得马上准备好。”
“我知道了。”叶锦芸想着可以在送茶的时候跟他接触,便接受了这个活计,谁知当她准备去送茶时,却发现根本轮不到她上茶,她的任务就是在茶房里烧水。
叶锦芸一时难以接受,她可不是来色空院烧水的,苏氏明明是让她来伺候沈冥清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
在她失神之际,忽然有人来茶房传话,“准备六碟茶点,两盏清茶。”
王婆子和两个小丫鬟立马张罗了起来。
“快点烧水!”
叶锦芸回过神来,用蒲扇扇了扇火,看到王婆子取出一套瓷盘,将各色精细茶点摆了上去。
“是不是有客人来了?”叶锦芸问道。
王婆子说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主子的事情少打听。”
叶锦芸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她在苏氏面前得脸,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这个王婆子不过就是个奴才,竟然说教起她来了。
茶点和茶水一并送了进去。
循柔望着沈冥清,不敢置信地说道:“表哥说什么?阿郎他死了?”
他叹了口气,“船主说有个年轻男子在半夜里失足跌入了江里,当时伸手不见五指,人也就没救上来。”
循柔仰头去瞧他,她的眼睛泛红,从眼角滚出泪珠,沿着香腮滑落到下颌,“也许不是阿郎。”
“画像给人看了。”沈冥清弯下腰,拿着雪白的帕子给她擦泪。
“可是……”她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气,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颗接一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画得那张也给人瞧了。”他补充道。
她点了点头。
沈冥清不再用帕子给她擦拭,直接用手触上了她的脸颊,他的眼眸深沉,轻轻地抚摸她湿滑的脸庞,温柔地道:“没事的,表妹,都会过去的。”
“我心里难受。”循柔拉住他的衣袖,似是在向他寻求缓解的办法。
他的指腹抚过她红通通的眼角,温声道:“哭出来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泣不成声地靠在他的身上,声音细细弱弱,哽咽地问道:“真的死了么?”
沈冥清伸手环住她的身子,在她纤薄的脊背上轻柔地抚动。
“嗯,捞都捞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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