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朝野的贪污大案闹得沸沸扬扬, 不仅涉案的官员众多,贪污银两之多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由于在审理案件时一些涉案官员拒不认罪,给审理过程带来了很多阻碍, 刑部的主审官便将盐商们拉拢了过来,将矛头指向涉案官员, 如此一来,盐商们反而成了案件的有力证人。
涉案官员有的被判死刑, 有的革职或发配边疆,相较之下,盐商们算是被轻拿轻放了, 需要填补的亏空, 也放宽了期限, 允许他们在十年之内补上。
听着是皇恩浩荡, 但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其中的辛酸, 经历过这遭打击,能不能起来都难说,还要在十年里赚取到足够的银两来填补亏损,完全是给上头当牛做马。
案件历时两个多月,拖得时间越久,越是叫人心里没着没落, 有的人担惊受怕, 竟是被自己给吓死了,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好的也好些时日缓不上劲儿。
在他们还陷在泥泞, 一筹莫展之时,沈冥清已经另寻他路, 将目光投向了海上, 这是之前就一直在筹划的事情, 的确是有风险,但是利益也是巨大的。
现如今嘉州城的富商,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关头跟他们扯上关系,筹集不到银两,事情一时阻滞不前。
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往上数两代,他祖父不也是白手起家?银子可以慢慢地赚回来,既然享得了富贵,也可以受得了苦,沈冥清时常这般宽慰自己,才能让自己的态度更谦卑些,如今是他有求于人,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然而,他越想忽略,某个人就越是拼命地往他眼前晃,折磨起人来没个头了!
他在茶楼里等人,对方已经迟到了半个时辰,结果是什么,心里也清楚了。
沈冥清朝楼下看去,看到她在一个摊子前等烤红薯,天冷了下来,她早早地换上了棉衣,领子上有一圈毛绒绒的出锋,将她的脸衬得越发精致小巧。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过来,眼睛微微弯起,冲他挥了挥手。
沈冥清冷着脸,别开了眼,搁在膝上的手缓缓握起。
原本以为不会来的人,在他打算离开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沈少爷久等了,铺子里有些事,我这紧赶慢赶地才赶了过来,快请坐,那事我们可以再谈谈。”男人擦了擦汗,态度出奇的好。
自沈家落难以来,沈冥清也算尝尽了人情冷暖,以往跟你称兄道弟的人,这会儿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突如其来的善意反倒让人心生疑窦。
沈冥清等了半个时辰,仅用了一刻钟就把事情谈成了,他甚至觉得还能再快些,对方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给他送银子。
循柔刚拿到热乎乎的烤地瓜,就见沈冥清走了出来,她瞅了瞅他的脸色,没谈成?不应该呀。
她跟了上去,到了嘴边的话却成了,“好烫,你先给我拿着,快点快点!”
刚烤好的地瓜很是烫手,循柔赶紧往他手里塞去。
沈冥清下意识伸了伸手,旋即想到了什么,手又攥成了拳。
只听啪叽一声,刚烤好的香甜地瓜就这样掉到了地上。
循柔低头去看掉在地上的烤地瓜。
沈冥清抬步离开,走了没几步,他控制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她还在盯着那块地瓜看,不言不语地低着头,下一瞬,她忽地蹲下了身子。
他咬了咬牙,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胳膊把人往上拉,“起来。”
循柔扭了一下胳膊,眼泪汪汪地道:“我一口都没吃你就给我扔了,你根本不是想扔地瓜,你是想扔我。”
什么叫他给她扔了,他只是没伸手去接而已,沈冥清把她提溜起来,咬牙切齿道:“我赔你。”
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举起两根手指,“要两块。”
沈冥清木着脸去给她买烤地瓜,买回来了,她还不自己拿,嫌烫。
吃的时候怎么不嫌烫?
毛病。
等地瓜不烫了,她又怕脏了手。
最后沈冥清给她剥好皮,亲自拿着地瓜喂她,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和秀气的鼻子,他猛然回神,不知道事情怎么又成了这样。
沈冥清烦躁地收回手。
循柔咬了个空,磕了一下牙,她幽幽地看着他,再一再二不再三。
沈冥清冷着脸送到她嘴边,赶紧吃!
循柔踮起脚,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才低头咬了一口。
她穿得厚,手却有些凉,沈冥清像个木桩子似的站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丝迷茫,这算是什么,饮鸩止渴么。
沈冥清垂眸看了看她,把手放低了些。
“你什么时候走?”
循柔抬了抬眼,“这几天吧。”
沈冥清的手指微颤,“嗯。”
她戳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嗯什么?”
他剥开一点地瓜皮,淡声道:“终于可以清净了,高兴。”
循柔环上他的脖子,仰起脸道:“真的高兴?”
沈冥清说不出话,手里还拿着半块她吃剩的地瓜。
“还吃么?”
她抬眸看向他,明澈的眼眸漾着动人的波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从来没伺候过人,这会儿仔细地剥好皮,耐心十足地拿着手里的地瓜喂她,她吃东西很秀气,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动,让人的心化作一汪春水。
她吃一点,他剥一点,循柔看了看他,忽然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沈冥清停住手,“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擦一下嘴。”
今冬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叶锦芸一直留在沈家,她笃定眼下的事情都是暂时的,越是在这种时候,她就越要沉得住气,有了共患难的经历,他再铁石心肠,也要为之动容。
这两天沈冥清没在家,说是去拜访什么人了,外面忽然降温又下起了雪,叶锦芸懒得再装勤快,人都没在府上,她做给谁看,给那几个还当自己是太太小姐的女人看?别逗了!
她躺在床上没起,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天刚蒙蒙亮,因着外面在下雪,看上去阴沉沉的,叶锦芸睁开眼睛,谁在这个时候敲门?难道是沈冥清回来了?可听苏氏说,这一趟最起码要七八天才能回来。
“开门,少爷回来了。”长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叶锦芸赶紧起身穿衣。
那边沈俊泽已经把院门打开,惊奇地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
长平瞅了瞅沈冥清,还办什么事啊,人都没见到,一开始是少爷说要去找人谈事,结果他们赶了近两日的路,刚要找个客栈落脚,少爷又忽然要打道回府,急匆匆地往回赶。
去的时候还能歇歇脚,回来的时候是马不停蹄,连夜赶了回来,外头飘起了雪花,一点点雪粒子落在身上,一路没停歇,等下马时,身上的衣服都要被浸透了。
也不知道来回折腾这一遭要做什么?
沈冥清径自回了屋。
长平和沈俊泽面面相觑。
“好像是大哥回来了。”沈樱推开窗子,往外望了望,冷风一吹,她哆嗦了一下,赶紧把窗子关紧。
沈檀穿上小袄,系好衣带,走到她的身边,迟疑地说道:“表妹那日说三日后再把东西交给大哥,算着日子,今天算是第三日还是三日后了?”
沈冥清出门后,循柔找到了沈檀和沈樱,给了她们一个木盒,让她们到时候把东西给沈冥清。
沈檀一直记着这事,但她拿不准这个三日后要不要算上见到循柔的那一天。
“哎呀,你怎么还钻牛角尖了。”沈樱坐到她旁边,“她是等不到大哥回来,才让我们把东西交给大哥,哪一天有什么重要的?”
沈檀叹了口气,“她是今天走吗?”
提起这个,沈樱也有些闷闷的,“其实,她也没那么烦人。”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各自梳妆完毕,将一个木盒拿了出来。
沈檀把木盒往沈樱身边推了一下,“你给大哥送去吧。”
沈樱推了回去,“我不想去,大哥最近阴晴不定的。”
往他身边靠近几分,都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我们一起去。”
“行。”
沈檀和沈樱鼓足了勇气走到沈冥清的屋外边,沈樱敲了敲门,朝里面说道:“大哥,我们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完话,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沈樱看了看沈檀,怎么办?
沈檀抬手敲门,刚敲了一下,屋门就打开了。
两个人齐齐地唤了声大哥,以前她们也不这么怕他,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们见他心情不好,不想再惹他生气。
沈冥清一眼看到了沈樱手里拿的木盒,这是他给循柔送东西时用的木盒。
沈樱赶紧把木盒递了过去,“大哥,这是循柔给你的。”
沈冥清接了过去,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雕刻,“她为什么不自己来送?”
他送她的东西,如今又还了回来,沈冥清嗤笑了一声,笑容尽是自嘲与苦涩。
沈檀低声道:“表妹来不了,她今日就要走了。”
沈冥清微顿,握紧手中的木盒,闭了闭眼,扔到了沈樱手里,“别让我再看到这个东西。”
沈樱慌乱地接住。
沈冥清转身欲走。
沈樱撇了撇嘴,看向手里的木盒,在屋里放了这么久,她和沈檀都没打开过呢,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啊?
“呀,好多银票!”
沈冥清瞬间顿住脚步,直直地看向木盒,一沓厚厚的银票刺入眼中。
他咬了咬牙,咒骂了一句,从沈樱手里抓过木盒,利落地翻身上马。
急促的马蹄在街巷中响起,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