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秀才看到顾思跑了, 急着道:“哎,我让人守着了,你不用去!”
井家家境好,有下人。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笑了:“等着更心急, 让他去看吧。”
顾思到了府衙前的八字墙这里, 人已经围了一大堆, 只有右边的人少一些,他就往左边挤去。
每府录取的童生基本都是固定的, 这是根据人口来计算的,一般只会有上下二三个的浮动。嗯,向上二三个浮动。自从世宗不收人头税以来,人口逐年上涨, 已经没有出现过下降的状况。
汉中府录童生是六十五人。圆案一图记录五十人,内外两圈,剩下的十五人还是要写内外两圈,写满第二图。
是以名字之间的间隙就很大,大家很容易就看完了去往右边第一图那里看,这边人员流动就很快, 很容易挤进去。
顾思快速扫一遍,没看有自己的姓名, 又细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就出去向着着右边那边去了。
他运气好,前边有一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性向里挤,引得周围的人“别挤”“挤什么”的说那汉子。
顾思眼快身快的跟在对方后边溜, 倒是很容易的到了榜前。
第一图的字就写的密密麻麻, 一眼扫过去没发现什么, 顾思便从外圈上边,逆时针一个个的看。
府试的名次是按顺时针方向写的,内圈名次高外圈名次低,他这是从最后一名倒着看。
县试发案相反,县试的名次是逆时针写的。
顾思估摸着自己的成绩,就是录上了,也是在后边。
半圈看下来,顾思心慢慢的凉下来,期待慢慢低了,人也更紧张了。
他看的是外圈,眼角却能瞅到内圈里,他数学好,一下子就能算出来,二十二三到十一二和五十到三十六七之间没有他。
前十一二是不可能了,那他要中了就只能在二十三四到十二三之间。
可他县试第三名,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名次,除非有意外。
顾思又继续看了四五名,突然觉得眼角扫到的字不对,向内圈里一看,发现竟然真的是他的名字!
惊喜一下子击中了顾思的心,他数了数,竟然是第十名!
第十!好高啊!
前十的名次,让顾思的惊喜更加重了一层,他把整个圈案看一遍,确定只有一个顾思,他没有看错个,高兴的挤了出去。
第一场中了,他是准童生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扬着脖子望着顾思那边了,见他出来后飞快的跑过来,脸上有着笑意,心一下的提了起来,都有些不敢问,连声音都轻了,怕是惊扰了什么:“中了?”
顾思点头,笑的阳光般灿烂:“中了!第十!”
以后见官,他不用称民不用跪,他可以穿官衣官帽,还可以有座了!上次见桂知县的那个座不算,别人给你的始终不如自己赚来的。
顾家曾祖父有些吃惊,抓紧顾思的胳膊兴奋追问:“第十?你没看错?!真是第十?”
顾思感觉到胳膊上的手在颤栗,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竟然没有把他曾祖父的情绪考虑进去。
他看曾祖父神态还好,点头笑应:“没错,你不相信,我们拿浮票去府衙里对一下就知道了!”
顾家曾祖父先是高兴的哈哈笑了两声,而后便是一长串的哈哈的笑声。
一旁的井秀才没想到顾思竟然如此厉害,本不相信,听了后边拿浮票验明正身的话,又觉得他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撒谎。
他有些羡慕,但想着自己儿子也能中,虽然名次没有顾思高,到底是中了,人和人不能比较,还得往后看,也就好受了些。
“顾兄家里可是出了个天才啊!”井秀才半是感叹半是复杂。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只觉整个人都轻了起来,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反是谦虚起来:“不比你家代代都有天才好啊。”
井秀才听了这话,也不羡慕顾家曾祖父了,踮起脚向着人群那里张望:“怎么还不出来?”
说完后,他觉得有些不对,顾思都出来了啊,他家下人在那边候着,应该更快一点啊。
他看向顾思:“你注意到我家井利仁的名字了没有?”
顾思摇头:“我心里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名字,没注意到其它。”其实井这个姓不常见,他并没有在案上看到。
井利仁肯定没中。
知道了名次,顾家曾祖父就不想在这里待了,但是井秀才拦着他:“好长时间不见面了,再聊两句嘛。 ”
顾家曾祖父拒绝:“下次吧。”
顾家曾祖父知道井秀才是想给他显摆儿子也中了,但他刚注意到井利仁的神情不对,再一想他家下人还没出来 ,猜着有可能没过,便不想当面看人家笑话,免得让人难堪。
可井秀才不,硬是要拉着顾家曾祖父的袖子,不让人走。
这个时候井家的下人终于人群里出来了,慢慢走到井秀才身边。
井秀才看他那忐忑的样子,愣住了:“怎么……”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吃了一惊,不置信的“没中?”
下人小声道:“人多,看得人眼花,许是我看错了,相公一会儿再去看一看。”
井秀才只觉得脸上火烧火撩一样的难堪:刚还觉得别人家的孩子中不了,想显摆自己孩子,结果人家孩子中了。想要找回场面,结果自家孩子竟然没中!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利仁县试第九啊,往年府里县试前十二必中,他这成绩府试怎会不中呢?”
“顾思没考中吗?”顾名已经等不不及了,扔了车过来,听到后边还以为说的是顾思没中。
他原本以为自己期待不大,没想到听了后却很失落,拍拍顾思的肩膀:“没事,咱们年龄还小,你长这个哥哥这么大了,定会考上。”
井秀才更尴尬,连忙找个借口带着儿子走了。
“我中了,第十。”顾思纠正自己父亲。
“中了……”顾名跟着应一声,才反应过来,扬高了声音惊问,“啥?”
“哈哈,咱娃中了第十呢!”顾家曾祖父哈哈的笑了起来。
顾名惊喜的要疯了,抱着顾思就转了几圈,在他脸上狂亲几下:“好儿子!乖儿子!太棒了!太厉害了!哈哈哈!”
他放下顾思,兴奋的在原地跳了两下,又抱顾思转两圈,笑的欢快自在。
顾思从卷子上揭下来的浮票还在住的地方放着,三人回了住处。
舒颖早就坐立不安,在等他们回来了,一见三人笑容满面,惊喜的问:“中了?”
“第十!厉害不厉害!”顾名骄傲极了。
稳重淡定的舒颖惊喜的大叫一声:“啊~!”
她上前抱着顾思的头,用力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语气惊叹:“我娃真厉害!太优秀了!娘原本只想着你能中,哪怕是最后一名,只要拿个童生,这辈子有个保障就不错了,没想到你竟然考了个第十,第十啊!那岂不是明年就可以去参加院试了!”
舒颖乐得呵呵笑,一家人都乐得呵呵笑,顾家曾祖父摇头:“你急什么,他才多大……
说到这里,顾家曾祖父突然想起,要是明年他还参加院试,曾孙也参加,他们两个岂不是一起进考场?
想到这里,他有一丢丢的难为情,而后一想着,要是到时候真的跟曾孙一起入场,那那些后进们和那些和他一样的寿童们,岂不是要羡慕死他了?
虽然他考试不行,但他曾孙厉害啊!
想到那些熟识的人对他的夸奖,顾家曾祖父又激动了:“试试也可以,说不得就中了。”
“这才第一场,后边还有两场覆试呢,说这话太早了。”顾思并不答应。谁知道会不会出意外,事情没定下来前,什么都有可能。
他找出浮票,和祖父父亲一起去衙门礼房里验证身份,确定他们没有弄错人。
从衙门里出来,一家人都容光满面,向车子那里走时,正好遇到了气急败坏在训儿子的井秀才:“别人说臭就让臭着去你管他们做什么!有什么好急的!我是给你的手纸不够多吗竟然能把卷子弄脏,你真是气死我了!”
边说着,井秀才还伸手狠狠的在儿子背上拍了两下。
听这话,大家都懂了,井利仁不中是因为卷面不洁。
文章做的再好,要是卷子弄脏了,那是中不了的,别说井利仁后悔了,就是顾思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可惜。
顾家曾祖父看井秀才打的狠,上前劝住了:“他年龄还小,学识又好,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呢,你把他打伤了倒是划不来了。”
道理谁都懂,可井秀才心里还是窝火啊!你说要没学好考不中就罢了,你偏偏因一个小问题没中,真是让人捶胸顿足的后悔啊!
顾思谨记井利仁这点教训,让自己以后考试时一定要小心,不要弄脏卷面。
从衙门离开后,他们就回去,准备明天参加第二场考试了。
此时,顾家里,顾三爷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顾六伯娘从后院过来,看到有些疑惑的问:“爹你咋了?想啥呢?”
顾三爷抬眼扫了过去,慢慢的说:“等成绩呢。”
“等啥成绩?”
“府试这两天就发案了。”
顾六伯娘也知道顾思去府里考试了,知道考完三四天就发案,她只是没多想。
现在一听就笑:“你愁也没用啊,能考上就好,考不上,考不上就下次再考呗,顾思那么聪明,八岁就过县试,多考个两次不就过了。”
顾三爷叹了一口气:“唉~道理谁都懂。”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种影响家里命运的大事,哪里能让人平静下来?
四代亲五代远,等他爹和他们兄弟过了世,家里和墨稼都是第五代了,关系就慢慢远了,受到的庇护有限。
家里又没有个成器的,要是顾思中了府试,那考个秀才就极有希望,别说他儿子孙子了,就是曾孙玄孙,都会受到顾思的庇护。
顾思活的越长,他这一房受到的庇护就越长。
家里同样关心这件事的还有顾九奶,她对媳妇儿念叨:“要是一次能中就好了,不然还得继续花钱念书。”
顾思的十三婶听了笑着应:“那要是中了还要考秀才,还是要花钱啊。”
顾九奶白儿媳妇一眼:“要是八岁就能考上童生,我乐得他多读两年书,将来考个秀才出来呢!反正到时候分家你三伯分的多,吃亏也是他吃亏多。”
“真考个秀才出来,哪里会吃亏哦!点主啊、司仪啊、写呈子啊、当先生啊,随便什么的,都赚好多钱,要是像我大堂哥那样,乡试时去长安当什么……誊录手?那不相当于公费游玩一圈还有钱拿。”
顾九奶一想也是,叹一口气:“你爷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我是不指望顾思考个秀才了,这次能考个童生就谢天谢地了,真考上我到时候就去庙里烧香。”
顾思的奶奶此时正在庙里磕头:“菩萨保佑我家娃这次考上童生,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考上状元。”
消息传的慢,家里还不知道顾思第一场中了,懂得不懂得都在为他祈祷。
顾思早早睡了,第二天去参加覆试。
流程和第一场一样,就是这次整个考场的人一下子只剩下二十分之一,提堂的也只剩下十分之一,显得整个考场有些静谧。
府试第二场,考的内容和县试一样,四书文一篇、《孝经》论或《性理》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
第一道题终于正常了,不是截搭题,顾思答得很快。
只要不是“润屋能恶人”、“禽兽之谓大丈夫”这一类牛头不对马嘴的截搭题,顾思都能答的快一点。
等他检查了好几遍,誊写好了好一阵,又检查一遍,第二题才出来了。
这次考的是《孝经》论。
整体下来,顾思感觉比第一场答的要好一点。
“那你名次会不会提高啊?”顾名问。
“不掉就行了。”顾思应着,总觉得自己第十的成绩有些太好了。
第二场成绩出来以后,顾思在第十一,这让他怀疑,知府是不是给他放水了。
最后一场覆试,考的更简单了,顾思有了上次的经验,快速写完交卷,反正他不可能只写个开头。
这样,他就成了最后一个交卷的了。
交完卷,午饭时,知府请大家吃了一碗面,并邀请大家:“晚上的终场酒都来啊!”
“这是小生们的荣幸。”
“一定来,公祖。”
“要让公祖费心了。”
众人都应着,回去后,顾思就与家里人商量给多少钱。
舒颖想了一下,建议:“要不去问一下我三叔吧,要是咱娃还是第十考了个前拨,一定是要拜访知府的,提前问一下到时候送什么合适一点。”
大家都觉得这样很好,打算明天早上去。
顾思带了五两银子,被他爹送着过去吃终场酒,在席间初步认识了几个本县另外四个童生。
给知府的饭钱,可要比给知县的饭钱多,大家少的都半两银子,多的五两十两的都有,一般都是给二两银子。
顾思也给了二两。
饭吃的很快,主要是聊天,顾思无意现在结交朋友,反正他小大家也把他当回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就先回去了。
知府定的吃终场酒的地方,就在顾思住的小巷子里出去的那条大路上。
很近,也很安全。
是以顾思没想到,他会在半路上被人挡住去路。
轿子的帘子被掀开,里边坐着一个身姿端正的中年男人。
顾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因意外而吃惊:“县尊?”他怎么在这里?地方官不是不能轻易离开任职地吗?!他怎么跑到府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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