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秩回道:“那你要是考的很好的话, 肯定能过啊!”
顾思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找了扇子过来给曾祖父打扇。
舒秩抢过去自己做,好奇的问:“是出的截搭题吗?什么样的截搭题?”
顾思又拿了一把扇子自己扇, 扇了两下觉得傍晚天凉下来了又停下来,回道:“第一道题西乡县是:死于安乐也庖有肥肉。”
舒秩想了一下,好像在哪里听过,又问:“第二道呢?”
“猛于虎也生有。”顾思回应,笑问,“知道出处吗?”
舒秩想了一下,把第一道题的出处说对了, 第二道题却有些记不住,顾思提醒了一下, 他才记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过舒秩手里的扇子,自己摇着,听着兄弟两对话, 想着自己曾孙县试府试都已经过了,八比文写的比自己还好,比顾思就小几个月的表弟现在还四书都没背完,整个人就有一种得意感。
舒秩把两道截搭题想了一遍,听顾思问他会答吗,苦着一张脸摇头:“好难啊, 不会答。”
顾思笑着感叹:“就是很难啊!”比高考作文还难得多。至少高考作文的命题是清楚的, 没有七百字的字数限制,也没有八比八股的要求。
舒秩惊奇了, 脸上带着喜意:“哥你也觉得难?”那他娘骂他, 就不是他笨了?
“觉得难啊, 刚开始就觉得我自己根本学不会, 但难不重要。再难的事,我们一点点慢慢地学,总会学会,怕的是心里生了懒惰的心思,觉得难就不去学了,那样就真不会了。”顾思趁机教育表弟。
顾家曾祖父听得点头。
舒秩也跟着点头,顾思继续道:“你能问我试题,表明你有上进的学习之心,是想努力的,这很好,哪怕你学的比我慢一点,只要努力学□□会比一般人更早的过了县试府试院试。”
顾思知道自己是个大人,不是真的“别人家的孩子”。小孩子心理脆弱,他就担心自己太优秀打击到了舒秩,让他有了压力而厌了学,时常有机会就开导他。
舒秩听得心里高兴,觉得自己也很厉害。
顾家曾祖父听得更加的高兴,在心里感慨:顾思这个样子,以后顾家后代的教育他就不愁了!
他问顾思:“你文章还记得多少?一会儿写下来。”
“我去磨墨!”舒秩也想看顾思的文章,积极的应一声,就跑向书房去了。
舒颖这个时候过来叫吃饭,顾思看曾祖父着急,劝他:“先吃了饭再默写,左右已经考完了,写出来试卷也改不了。”
顾家曾祖父只好忍着,一起去吃了饭。
饭舒颖做的很小心,是好消化的小米饭,两个素菜,带点馒头。现在快晚上了,也没弄鸡蛋肉这些,怕消化不了积食。
吃完饭,顾思去问候三外婆,舅母柳氏也在,两人关心的问了他一点院试的事。
不免说起了发案时间,柳氏这时问舒家三外婆:“娘,你知道大宗师这次带了几个幕客吗?”
顾思也望过去,很好奇。
一省只派一个学政,可一省的考试学政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是以学政都要自己招募幕僚师爷。
小的省份最少也要招五六名。像两浙安徽江西等文教大省,最少也得十人以上才够用。
他们陕西不大不小,上一个学政招了八个幕僚。
招幕僚的钱,得学政自己出。
学政哪里来得钱?卖教材、收棚规,还有每年有四千五百两的养廉银,养廉银付几个人工资的钱肯定够了。
舒家三外婆果然知道这个,给大家解惑:“招了六个。”
柳氏也知道这些事,有些惊讶:“才六个?我还以为至少七八个呢。”
舒家三外婆道:“大宗师年轻有才华,招的肯定也是一个顶两、有能力的人,六个肯定够用。”
柳氏望着顾思:“完了,你得多煎熬两天了。”
学政的幕僚都是要在院试时跟着学政阅卷的,人少肯定卷子就阅得慢一点。
顾思故意皱了脸,逗得舒颖他们都如着笑了起来。
舒颖安慰儿子:“没事,最多五天,也不会等得更长了。”
舒秩发问:“一定会在第五天发案吧?真的不会更长了?”
“一般三五天,也不是绝对的,偶尔有可能会多一天。”顾思抢着答,不然他舅母要是回了这话,定是带着斥责的。
古代的家长太爱骂小孩子了,这个舅母还是轻的,村里其他家长骂两句动不动就上手。
为此,顾思很感谢舒颖,她有这个时代极难得的温柔开明。
“咱们西乡县学额是多少来着?”柳氏这个时候好奇的问。她一直长在府城,籍贯又不是西乡县的,对于这点不清楚。
“我知道录几个秀才,十七个!”舒秩举手抢答。
舒颖看侄子一眼,有些不确定的应着:“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十三个?”
她转头去看顾思,舒秩也望着他。
顾思肯定两人,点头道:“都没错。小县一般录七八个,中县录十六七个,咱们西乡县录十三个。不过这是最终的覆试名额,初场要多三成到五成。”
“多三成是几个?怎么算?”舒家三外婆问自己孙子。
舒秩本想拿“十七个”来答,反正顾思都说没错了,一定问怎么算,一下子不会了。
“没算盘和纸笔的时候,心算可以先算十的三成,再算三的三成。”顾思引导。
舒秩一下子算出来了,高兴的很:“三加零点九再加十三,十六点九个人。”
舒家三外婆失笑:“人哪里有半个?”她望了一眼优秀的侄外孙,再望一眼自己孙子,叹口气。
顾思都考院试了,舒秩连完篇都还没有,差距怎么就这么的大呢?!
顾思夸舒秩:“算得很准,你现在连乘法都会口算了,可比学堂里一般的学生厉害了!”
“那当然!”舒秩挺了挺胸,当即表演多五成怎么算,算完后说,“那咱们西乡县初场会录十七个到二十个人之间。”
“对。”顾思应着,具体的夸了他。
舒秩很高兴,说起自己学堂里的同窗怎么怎么样笨。
顾思耐心听完:“不能骄傲,还要好好学,将来考苏贡生的散馆。”
舒秩点头:“嗯!”还想表现,就问,“那大县是录多少人?”
“大县录二十一或二十二人。”顾思回应。
舒秩先心算,没算出来,低头扳着指头算:“那初场就是二十八到三十三人对不对?”
顾思点头。
柳氏又问:“拨府的学额是录多少?”
府学里的生员都是从底下各县里录的,是以拨府与每个县的考生都相关,大家都会弄清楚,顾思回应:“拨府没定额,一般比县学多十来个。”
舒颖感叹:“听着多,分下来,每个县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而已。”
舒家三外婆也跟着说起来,大家一时都感叹“要是录的人多一点就好了”。
大家聊一阵,顾思离开,去书房回想了一下,写了考试时做自己的文章,给曾祖父看:“第一篇在考场时反复琢磨,记得熟,应该一样;第二篇有些不记得了。”
背一千四百个字当然难,不过背自己写的文章,有思路、八股文又有严格格式,就好背很多。
要是出了考场就写就不会错,他在路上和吃饭都花了些时间,有几个地方就不那么清楚了。
试帖诗短,用个心,倒是能记下,现在也能全想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着看了一阵,高兴道:“好,写的好!这次必中。”
顾思想起三岁多他曾祖父院试前的事,忍不住笑了:“我三岁多时,你也说你‘这次必中’,可见我这次也未必会中。”
顾家曾祖父听不得这话,冷了脸,喝斥顾思:“少说不吉利的话!这次必中!”
“好好好,这次必中!”顾思哄他。
顾家曾祖父这才高兴了,不好开口让顾思看他文章,眼睛就往桌子上瞄。
顾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拿到手里一看,发现是他曾祖父默出来的院试文章,竟然连一个空隙的地方都没有。
他感叹道:“曾爷你好厉害啊,竟然全背过了!”他第二篇还空了几个字,他还是小孩子记性好呢!
顾家曾祖父老神在在的坐着,心里却想着:怕被你比下去,考完试一直在背,路上吃饭时也在背,当然忘不掉了。
顾思看过了以后,发现这次他曾祖父思路很好,破题很精彩,真心实意的道:“你这次文章写的很棒啊?”
“那你觉得我这次中得了吗?”顾家曾祖父有些急切的问。
顾思考虑了一下,肯定的道:“这次必中!我见过很多院试中了的文章,您写的这篇与中了的也不差了,水平很好。”
其实中不中,还是看阅卷官怎么选了,文无第一,好文章又太多,根本就不好评价。
水平到了也中不了啊!
他夫子年纪轻轻就是小三元,第一次乡试就上了副榜,水平是有了,结果呢?夫子书越读越多,学识越积越高,却是连考十次乡试连一次都没上副榜,一气之下发誓言不教个举人出来他就再不下场!
他拿不准的事,不会给予肯定的回答,会哄曾祖父,不过是给他打气。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高兴的很,与顾思讨论起了自己做题时的思路,最后总结:“总之这一次写的特别顺当,我自己感觉都比以前好很好。”
“那就吃好睡好,养足精神,等覆试。”顾思鼓励他。
顾家曾祖父高兴的在屋子来回走动,又与顾思说起自己以前时院试的事,最后坐下,叹了一口气:“唉,什么这次必中,不过是给自己鼓励,怕自己泄了气而已。”
顾思又听曾祖父说了些往事,安慰一阵,出去给舒颖说今晚不自己睡,要跟曾祖父睡。
晚上免不了要猜测卷子阅到了哪里,顾家曾祖父担忧:“也不知道大宗师的那些幕僚都是哪里人,他熟悉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顾思疑惑:“这能出什么事啊?”学政的幕僚都要在本省五百里之外,肯定是不相邻的省份里的人了。语言民俗等有差别,文字又没有差别。
“我听说,以前有个双生子,大宗师本来找的举人哥哥,结果有事让弟弟临时代自己去了,结果没在约定的时间赶回来,弟弟就上场阅卷了。”
顾思觉得这事不对:“肯定是野闻吧?大宗师还没几个举人同科?想找几个熟人还不简单,哪里会认错人啊?”
“听说的嘛。那弟弟也读过书,不过只是个文童,选出来的试卷只是非常精彩的三篇,其他的都没中。其实里边有能中的文章,他学识不多,怕出错,没选而已,倒是便宜了别的几个人。”顾家曾祖父自顾自说着,最后感叹,“有的人就是命好。”
顾思笑出声来:“我们的确命好啊,吃穿不愁,还能读书,可不是命好?”反正他不羡慕孙守家的繁华,只庆幸自己生在顾家,没生在要为温饱发愁的穷苦农家。
顾家曾祖父一听这话,又呵呵的笑了起来:“是我不知足了,你这样想就很好。 ”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睡完了,第二天就起晚了。
起来了也没事,接下来的两天,肯定比较闲。
吃过饭,顾家曾祖父叫顾思:“去把你文章里空着的部分填了。”
顾思填了后,顾家曾祖父就让他去找浆糊和剪刀。
顾思找来,看曾祖父拿了剪刀和他的文章,不相信的问:“你不会要把起讲给裁掉吧?”
起讲能防考试作弊,这部分不能让人看。
顾家曾祖父一听,考虑着问:“要不把破题承题一起裁了?”
顾思:“……”
他劝着:“你拿着只有入手和起中后束股的文章给人看,怎么好意思 ?”
顾家曾祖父一想也是,点头:“还是不让人知道安全一点。”
他就找了火折子,把顾思的文章烧掉了。顾思想着他三外公这几天忙不回来,不用再给人看,就随他了。
顾思带着自己的文章和顾思,出去会友去了。
顾思说他:“你怕我文章泄密,都不怕自己的泄密?”
顾家曾祖父不以为意:“我都这么大年龄了,认识的考人上百人了,谁能顶替得了我?”
顾思觉得也是。
顾家曾祖父那些老友一看他的文章,就夸他:“这次写的好,必中!”
顾家曾祖父就极为高兴,顾思跟着听了一耳朵的夸。
这两天很悠闲的度过了。
第三天的时候,有可能出成绩,考生和考生家长都等着了。
顾思心里猜着可能今天出不来,不是很急,上午还能在家里坐得住,看点书。
舒颖已经急得想自己过去了,顾思拿了绣棚过来:“你绣花嘛,一忙就不急了。”
舒颖只好绣起了花来。
到了下午,顾思也坐不住了,被曾祖父一叫,一起跑出去看成绩。
两顾思跟着曾祖父,看他和一大群人在茶舍里聊天吹牛讲往事,没等来发案。
他出去转了一圈,也没遇到学馆里的人。
晚上回去,舒颖知道没发案,一边放了心,一边更着急。
第四天,顾思早上起来吃过饭后,主动叫曾祖父:“走走走,今天说不得会发案。”
两人走过去,一起去蹲案。
顾思这次遇到了同窗左惜时和霍昌平,一见面就是:“你考的怎么样?”
然后大家就一起笑,说起考试的事。
左惜时还要把自己的文章背过给顾思听,顾思连忙劝住他:“人多耳杂,你可别说了。”
左惜时也不在意:“我家衙门有分,谁敢打我主意?”
霍昌平也觉得这样,顾思劝他们:“还是小心为上。万一被别人偷听出去,真出了什么事,我不是嫌疑最大?”
“就你事多。”左惜时抱怨,不过也听了顾思的,没再背出来。
中午午饭前都没有发案,三人相约去吃饭,左惜时感叹:“下午发案机会小了,今天又白等一天。”
“明天肯定会发案。”霍昌平安慰他。
下午还是没有发案。
顾思和曾祖父回去,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失眠了。
越临近发案,他越心烦,不由感叹:“被我舅娘说中了,我多煎熬了两天。要是大宗师多请两个幕僚,早两天发案多好。”
顾家曾祖父考的多了,也急,但早都习惯了,安抚舒颖:“要多花钱啊。你看大宗师书卖得便宜,就能想通了。那里咱们得了好处,这里就要多急两天。”
顾思真想说“宁愿多花点钱买书,早两天发案”这话了。
两人猜测着谁都能中,顾思本来就睡不着,顾家曾祖父人老觉少,两人聊着聊着就夜深了,睡得晚。
第二天早上就起得晚了。
吃完饭,顾思拿了高凳子,和曾祖父立刻跑过去蹲案了。
今天一定发案,等着的考生和家长非常的多。
顾思着急的很,这个时候就没有顾家曾祖父坐得住了,在茶舍里来回的转。
顾家曾祖父赶他:“你出去看吧,看把你急得。”
“那你能不急?上上次没中,你都难过成什么样子了!”顾思回嘴。
“我那是听到锣鼓声,以为是自己中的,期盼太大失望才大,哪里想到是你大伯中了啊。我上次不就没多失望?”顾家曾祖父为自己辩解。
顾思又跑出去看了几次,热的出了一头的汗,先后遇到了霍昌平和左惜时,也没跟同窗好友在一起,他们都不是一个县的人。
午正时(12点),顾家曾祖父出来找顾思:“走吧,回去吃了饭再来,怕是得下午了。”
顾思也只能这样了。
刚点了头,只听有人大喊:“发案了!”
顾思抬头看去,只见大家向着一个地方涌,他也跟过去看。
有差役贴着圆案,身边的人大喊:“汉中县的,不是汉中县的别挤。”
这跟大家的预期一样,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一点,等着自己的县里圆案贴出来。
那差役贴完一个,汉中县的考生一伙儿的涌上去看。
顾思拿了凳子,跟在人群后听。
第二个不是,第三个不是……
“西乡县的,不是西乡县的别挤!”拥挤的人群里,有人大喊,瞬间大部分人退开了。
终于到西乡县了!
顾思心里激动,怕被挤伤了,凳子在人群后一放,踮着脚看。
六月的太阳大,阳光照在脸上一片火热,顾思将手遮在眼上,微微眯着眼看。
圆案贴的高,人少字大,他能看清,提着心从后边向前看。
因为紧张,只盯着一个,他都不敢看正看的那个字旁边的字。
“宇、雨、八、来……”发案不写名字,只写千字文里的字号,顾思一个个的盯着念,第四个就看到了熟悉的字,“!”
中了!
他惊喜的笑出来,才感觉到不对,这不是他考试的字号,是他曾祖父的!
“曾爷,你中了!”顾思转头,兴奋的大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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