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科举舞弊

    说完后, 赵廪生立刻补了一句:“看我,应该等在府里的,只是有个朋友身体不适, 就送他回来了, 让你们好找。”

    这话也算真话,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上一科上两科上三科, 赵廪生保的童生里都有人中了秀才,他不觉得他有“四保连中”这种运气,就先回来帮朋友处理点事。

    “没事没事,一下就找到了。”顾家曾祖父连忙摇了下头, 到了桌边,把红结单递过去。

    “红结单”并不是红色的。

    每次的结单都是一个颜色, 白色。大家看了不觉得颜色有什么, 顾思看多了现代纸,发现纸并不是纯白,带了一点黄色在内,纸质比一般纸质要好。

    叫它“红结”只因它在覆试后代表了中秀才这件大喜事。

    赵廪生接过后一看, 有些惊喜:“你终于中了?”

    问完后发现不对,手指一戳, 见是两张, 下边一张是顾思的,有些吃惊的望着顾思:“你一次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喜形于色:“借你的福。我只是个佾生而已, 还是要继续考, 顾思被拨府了。”

    “恭喜赵兄啊。”同桌有个廪生有些羡慕,出言道喜。

    廪生要是几次作保的童生里都有人能中秀才, 那这个廪生的身份就高, 下次作保时收的银子也能多点。一人哪怕多个半两银子, 每年县试下来至少也要多二三十两银子了。

    一次中两人,能赚得更多。

    赵廪生可没想到顾思真会中,喜滋滋的坐下:“是顾家娃争气!”

    他说着就把茶杯挪一边,从袖子里掏印章印泥和小毛笔。

    这些东西最近常用,又重要,他都随身携带。

    顾家曾祖父正掏钱呢,赵廪生就啪啪两下,将自己的印盖在了“认保”两字之下,又问顾思:“带墨了没有?”

    顾思早准备了,正拿在手中,迅速打开盒子,又拿出了砚台。

    “不用。”赵廪生拒绝,顾耕知道他习惯,拿个空杯子倒了些水。

    赵廪生拿毛笔沾了点水,再用笔到墨绽上来回划了几下,在印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这样干脆,顾家曾祖父倒是不好和他还价,取钱时又加了二两银子在红纸包里,放到了赵廪生的手边:“这次真是沾了您的光啊,这是谢仪。”

    “哎呀,不用不用,咱们都是老亲戚了,我还能要你这点钱。”赵廪生收了印章等东西,把红包拿起,又往顾家曾祖父手里塞。

    这顾家娃娃还小,以后说不得外孙的后代还要他照看,得先留人情在这里。

    “这怎么行呢,你跑了一趟得费多少功夫,还得麻烦你呢,还能让你白忙活。”顾家曾祖父连忙拒绝,别人跟他客气,他不能当真。

    两人的手就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看得顾思想笑,心里乐得不行。

    第一次请赵廪生作保时,他可一下没客气过。这可不是赵廪生以前面对的是晚辈现在面对的是平辈,主要还是自己考中了秀才,身份不一样了,身边人对待他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曾外爷,你快收下吧。你不收,这传出去大家不会说你宽厚大度,只会说我顾家人不知感恩啊。”顾思跟在一边劝。

    赵廪生听了这话,才打算收下银子,对着顾思笑:“你看你这样说,我不收倒是不行了。”

    他觉得多了,打开红包看了看,从里边拿出最大的那一块还回去:“这些就行了,我可不能让人说我抢钱。”

    大块的是五两银了,只给三两有些少了,顾家曾祖父又和赵廪生推辞,最后赵廪生收了大块的五两银子。

    赵廪生问:“这互保的人找好了么?”

    顾家曾祖父有些尴尬:“我急着回来,还没找呢,打算在礼房门口等着。”

    这次互保的人里,其他人都没有中,要另外找。

    “你这太心急了,人家说不得都在府里在找好了,要少一个人怎么办?”赵廪生说完才觉得不对,问,“今年县里录几个佾生?”

    要是录两个,加上十三人,刚好够。

    “佾生就我一个,顾思是拨府案首。”顾家曾祖父笑呵呵的道,见赵廪生不问第几,干脆直接说了。

    “哇!”赵廪生感叹。

    “运气这么好!”旁边另一个廪生也在同时感叹,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心酸事,“我当年有个好友,院试没考好,拨府第三,我进了县学还得意呢,结果往后到了岁试的时候,才知道府学的好了!”

    赵廪生也跟着感叹:“在府学里,岁试科试还是相对容易考一些,我同案进府学的,比我早十五年做了廪生!”

    顾思看他一脸惋惜到肉痛的样子,似乎在说“那可是好多钱啊”,心下莞尔。

    他知道长辈们是在安慰他,拨府的人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能容易多少?就笑着表示自己被安慰到了:“那还是府学好。”

    “可不是!”赵廪生应道。这也不是他在哄顾思,要是顾思考个中等或者最后几名,他就不这样认为了,考个第一,从长远上来说就比县学好。

    顾家曾祖父听人夸完顾思,满意了,问赵廪生见过他认保的廪生在哪里吗。覆试前对方就说过,有事先回县里了。

    赵廪生道:“就在这里呢,解手去了,等一下。”

    等人来了,付了谢仪,请人用了印,顾家曾祖父就等不了了:“我先过去了。”

    赵廪生也跟上了。他知道有个童生爱作弊,也不知道中了没,中了还是不要与他互结,免得万一出了问题。

    路上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待会儿万一要是问你家里情况,你就照实说,可别说家里有钱。”

    顾思笑着应道:“照实说,家里也穷的很,别说有个下人了,连肉都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口。”

    “哈哈,对,就是哭穷。”赵廪生在一旁听了直乐。

    顾家曾祖父把钱袋子干脆给了顾耕:“你先帮我拿着。”

    到了礼房,刚好就遇到一个来买结单的新秀才,见了顾家曾祖父手里的结单,很惊喜:“您也考上了?互保人找好了没有?和我互保的人都没中,也不知道大家住哪里,只好过来等了。”

    这是个顾家曾祖父认识的,就先定了他。

    接着另外三人很快也等到了,都是顾家曾祖父认识的。

    顾家曾祖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考的场次太多,县里童生他怕是认识一半了。

    大家相互交流一下信息,去另外一个房间找教官,礼房一共三个房间。

    门外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看来心急的也不只顾家曾祖父,大家都急。

    顾思互结的这五人里,顾家曾祖父年龄最大,大家就让顾家曾祖父排在前边:“你先请。”

    “那就多谢了。”顾家曾祖父也没客气,满心舒坦,觉得顾思真争气,他脸上有光啊。要是只有他一人中了佾生,大家正经的秀才可不会和他一个佾生客气,他也得自觉的排在最后。

    顾思和曾祖父一起进去。

    这时,一个皂班的吏员刚好进了院子,看了眼礼房外的人,进了礼房斜对面的刑房里,给房头汇报消息:“马用完,已经还回来了。”

    舒家五外公点头,顺便问了一句:“试卷都送过去了?”

    吏员点头,忍不住要多说两句,讨个好:“每到考试的时候,礼房那边就是最热闹的。听说茶园镇今科中了两名,一名秀才,一名佾生,还是一家呢!”

    三年才考一次,也不是每次茶园镇都能中秀才,上一科就没有中。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舒家五外公便问:“哪一家?”

    “顾家。”吏员回道。

    舒家五外公一下子就想到了舒颖的丈夫姓顾,询问:“哪个村的?叫什么名?”

    吏员可没记下这个,只好摇头,舒家五外公干脆起身,去往了礼房问情况。

    顾思进去一看,里边的人既不是教谕,也不是训导,更不面熟,看衣着也不是礼房的人,应该是教官下人。

    这下人扫他们一眼,翻了一下名桌上的名单:“顾宿?”

    顾家曾祖父应一声对,把结单放一旁:“我来请教谕用印。”

    “教谕忙着呢,印在我这里,学金三十两。”这下人也不啰嗦,直接开价,可见是做熟了这事的。

    “这么多?不是四五两就够了吗?!”顾思大吃一惊的问。

    顾家曾祖父有些窘迫的捏了捏衣摆,期期艾艾:“这太多了,别人也没有这么多的。”

    那下人见顾家好像穷困,能要到的钱不多,有些不高兴,冷了脸道:“你别装穷,你科科都考,这一次下来不得二三十两银子?要真穷,你家里早闹开了,可也没听说你家里有什么不和睦的。”

    顾思心内咂舌,这把他家的情况摸得够清的啊,连不吵架都知道。

    一想也对,这教官和其他的官员不一样,其他官员都是外放的,教官都是本县人,自然对本县情况了解。

    顾家曾祖父尴尬的拿脚擦了一下地,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是,每年攒个三五两,不够了就偷偷典当些老物件,家里人不知道,都被我哄着呢。”

    顾思在一旁期待的问:“四两银子行吗?我家里没钱,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我曾爷都当了衣服,这身还是找人借的。”

    “顾思!”顾家曾祖父恼怒的瞪了一眼顾思,扬起了手来,“胡说什么呢,我何时借人衣服穿了!”

    顾思吐吐舌头,不吭声了,一脸期待的望着那下人。

    下人没想到顾家这么穷,有些不耐烦:“十两,不能再少了。”

    这原本也是要的高,还想着讨价还价下来,能要个十四五两呢。

    顾家曾祖父一脸愁苦的把钱袋子拿出来,把钱全倒在了桌子上,拿起一串三百文的铜钱,放到对方手边:“这是给你的辛苦费,你再少点,我就只有这些了。”

    顾思听说了,这串钱,不主动给,别人也不会主动要。就是他不给你盖印,等着你自己琢磨透了主动给。

    下人一看,一桌全是细小的碎银子,也不耐烦和他们磨了,一挥手:“八两不能再少了,没有出去借去。”

    隔壁舒家五外公到了礼房,礼房房头听他问新秀才的事,笑道:“你家子侄又没下场,关心这个做什么?”

    “少废话,名单拿来!”舒家五外公不客气的伸手。

    西厢房所在的三房人属武,地位向来没有东厢房的人高。

    可大家都知道舒家五外公的亲堂哥是府衙里的钱谷师爷,做什么都让着他,也刻意和他交好,是以舒家五外公和东厢的三个房头的关系都很好。

    礼房房头知道舒家三外公是个不爱说话的,也不啰嗦了,直接把名单拿给他看。

    舒家五外公一看名册,见顾思的“父亲”那一栏写着“顾名”,又是顾家村的,猜着他应该是舒颖的丈夫,具体姓名也没有记牢固。

    “人来过么?”他问。

    “应该还没走,你去外边看。”礼房房头应。

    舒家五外公出来一看,见到了顾耕,一问他,人果然在里边,就直接进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已经把银子从八两讲到了七两,眼看着再讲不下去了,就道:“那我出去借点吧。”

    “还差多少?”

    顾思转头,见一个一身儒雅的中年白面男性进来,感觉有些眼熟,试探的小声问:“五外公?”

    舒外公亲兄弟三个,去世的大伯家有一个堂哥,活着的小叔家有一个堂弟,堂弟排行五。

    顾思平时过年去舒家五外公家他都去丈人家走亲戚去了,见得人是他父母。

    中秋节人倒是在,不过这家对于舒颖来说,不像亲叔叔家那样亲,都是放了礼物,坐一下说几句话就走,不吃饭。

    他们去的时候,舒家五外公正忙着应付各种上门送礼的人,顾思小时候只见过他一次,几年下来都有些忘记长相了。

    加之文东武西,顾思来过县衙几回,一次都没有遇到过舒家五外公。

    舒家五外公露了个笑容出来,又对着顾家曾祖父点了点头,问那下人:“差多少?我给补了。”

    那下人立刻站起来笑道:“舒头儿来了,哪里用得着你再给,够了够了!”

    他说着,边数碎银子边验真假,拿称一称,做记录时对顾家曾祖父道:“你早说嘛,早知道你是舒家亲戚我直接问你要五两了。”

    顾家曾祖父不说,不是不想借亲戚名头在外行事,他是担心这行为让家里孩子,尤其是顾思学了去。怕顾思知道有靠山后行事无忌,坏了本性,万一以后闯了祸就不好了。

    下人说完,把本子向着顾家曾祖父那里一推:“用下印,画押也行。”

    顾思担忧的抬头问舒家五外公:“用了印,会不会成了以后行贿的证据?”

    这个问题顾家曾祖父倒是没考虑过,只是大家都这样,他还能不做不成?反正也没出事的。

    舒家五外公意外顾思想的如此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不出事就没事,出了事全是事。

    行贿的证据也能成为收贿的证据,下人有些尴尬,这个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不是非要做。

    他把册子一收:“那就算了,这不是为了证明你们清白吗?要是给了五两,到了我主子手里只剩三两,他不是要恼你?有舒头儿在,也能作证我收了五两。”

    顾思见 过的人也不少了,衙门里的人最会说话。看看,他不说我没私吞,只说证明你清白,听了多让人舒服。

    舒家三外公请顾家曾祖父和赵廪生他们到刑房坐一下,进去时,已经有吏员从礼房得到风声,弄了几杯饮了过来。

    大夏天,喝井水里镇过的凉饮子最好了,大家都喝的挺自在,顾思更喜欢古代的这种饮料。

    舒家五外公闻起详情,为顾思高兴,更羡慕了:“你舅他念书很好,就是考不了。要是你弟能念书了,我就想法子让他下场。”

    顾思意外极了,五外公的身份,孙子不能下场啊。他见大家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没多问。

    喝了饮子,顾家曾祖父告辞:“还得回府里去呢,顾思还没去府学请教授用印,这事提前办了才能放心。”

    赵廪生不在府里,顾思要回来;在府里,顾名不在,顾思还是得跟回来。

    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又中了佾生,曾孙也是秀才了,顾耕可不敢单独带他回家,免得老人路上出了事没了,他给顾三爷他们交待不了。

    以前是敢的,顾家曾祖父上次出了考场就生病,有些吓着他了,回去还被家里人说一顿,就不敢了。

    舒家五外公也不留人,把几人送出了角门。

    赵廪生还有事,让顾家曾祖父先走:“我明天下午就到府里,一定不会误你们的事。”

    三人又继续上路,在车里,顾思终于能问了:“我五外爷说让我弟下场,他怎么下场啊?”

    顾耕只笑,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说话就直接一点:“作弊啊。”

    顾思吃了一惊:“那谁敢给他作保啊?被逮住不是要枷号的吗?严重了还要下狱!”就算三外公是钱谷师爷也不行啊,除非有人求到他头上了,作交换条件。

    “那自然有安全的法子。”顾家曾祖父见得多了,早不奇怪了。

    “什么法子?”顾思好奇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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